第15章 ☆、禮物

彼時我正考慮在值夜前是否再睡一覺,聽到她這樣說,便有些指責道:“靈兒,在殿前伺候,最忌諱的就是傳遞消息。你向來穩重,今兒個怎麽……”

靈兒上前一步走到我跟前兒,握着我的手說:“靈兒知道規矩,只是這件事兒跟姐姐有關,一時情急才會如此,求姐姐原諒。”

我蹙眉,反問道:“與我有關?”

靈兒說:“今兒個在康乾殿,陛下看了三殿下的六百裏加急奏章,便叫王安總管親自去傳了禮部的姜華,說是要為已故的鎮邊大将軍重修陵墓。”

鎮邊大将軍,重修陵墓?

許是靈兒見我有些疑惑,便解釋道:“鎮遠大将軍威名遠播,當年李将軍的抗擊匈奴的事跡流傳至今,咱們臨淄城的老百姓都很敬仰大将軍,只可惜,土城的那場戰役,李家軍死傷無數,就連大公子也英勇就義了。”

陛下在這個時候拟旨重修陵墓是何用意呢?我問靈兒道:“三殿下何時能回來?”

靈兒搖搖頭,道:“陛下并沒有提起三殿下,不過陛下好像對三殿下巡視土城的所作所為很是贊許,估計也該回來了。”

我心下思忖,劉皓這一走也已經近三個月了,按照常理,他這次差事辦得如此妥帖,也是時候回來了。只是不知道劉皓他那份加急的奏章上到底寫了什麽?竟然讓陛下答應修繕一個已故将軍的陵墓,這不符合常理啊。罷了,不想那麽多了,多想無益,還是随遇而安吧。

是夜,清風徐徐,水波不興。偶爾一絲花香飄然而至,卻道風涼好個春。

我站在大殿外值夜,陛下今兒個處理政事一直到現在這個時辰,聽王安說,從晚間,陛下便沒傳人進去換過茶點,我不得不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去守在殿外,以免誤了陛下傳喚的時間。

不多時,王安從裏面出來,滿臉的愁容。

我見狀輕聲問了句:“王谙達?”

王安輕嘆了聲,道:“陛下已經有兩個時辰未傳喚過奴才換茶點了,這個時辰仍舊在處理政務,這身體怎麽吃得消啊。”

我心想,這值夜的奴才是有義務服侍的皇帝陛下舒舒服服的,倘若在你值夜的時候皇帝陛下着涼了,或者是身體不适,那麽這個值夜的奴才是要受到懲罰的,輕則被扣俸祿,重則被關進辛者庫服役……

那麽一說,我還要好好琢磨琢磨,想個好主意勸谏一下皇帝陛下愛護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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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冥思苦想之際,王安對我說:“葭伊,你進去試試。”

聰明冷靜如我,那個時候端着茶碗,竟然想出個極好的主意。

走到隔間調好茶葉後,我便邁着小細步慢慢走到裏間,景帝此刻并沒有伏案批閱奏章,反而正襟危坐,雙目緊閉。許是察覺到有人靠近,他先是眉頭一動,下一眼,便睜開了雙目,一雙老練睿智的眸子散發着智者的光芒,再一動,視線便落在我身上。

低頭的一瞬間,我感覺到景帝剛才瞧我的那一眼,帶着三分的審視。我端着茶盤作揖,輕聲問候:“陛下萬安。”

不多時,景帝輕咳一聲道:“起吧。”

“諾。”我站起身說:“陛下,這花茶是用冬日裏采摘的臘梅泡制而成,新鮮的臘梅花浸了美人蕉花蜜來保鮮,如今拿出來正好合這個季節,提神生津,可以調節睡眠,請陛下試試看。”

景帝拿起茶碗,說:“這茶碗瞧着也精致。”

我立刻跪在地上說:“請陛下恕罪,奴才私自做主用了新制的青瓷。”

景帝一笑,随意擺了一下手道:“起吧,朕問你幾句話。”

我忐忑地站了起來,暗想着這青瓷的事兒還是先問問王谙達比較穩妥。在我還在悔不當初時,景帝卻問了句:“可是想家了?”

“啊?”幾乎是下意識的,我竟用了個語氣詞。

景帝許是見我有些局促,便大笑着說:“今夜你不必戰戰兢兢,就當是陪一個尋常老人家說說話。”

他這一說,我更加惶恐了,您怎麽能是尋常人家的老人呢,明明就是不怒自威的天子陛下。但既然皇帝陛下都下旨了,那我只好恭敬的回答。

我說:“回陛下的話,這茶碗上的詞只是一時感慨。”

景帝握着茶碗并不喝,瞧着上面的詞道:“‘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你這丫頭的感慨倒是很深沉,不像你這個年齡該有的。”

我張了張嘴,不知怎麽回答,多說多錯,不說就不錯,我深谙其道。

景帝又問我道:“可學過騎射?”

我點點頭說:“奴才依稀記得,小的時候在土城學過一段時間,可是長時間不碰,倒也生疏了。”

景帝并沒有再說話,只是眸光落在手中的青瓷茶碗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須臾之後,才擡起頭問道:“什麽時辰了?”

我輕聲作答:“剛過了亥時。”

景帝輕舒了一口氣,說:“竟是這個時辰了,你下去吧。叫王安進來伺候。”

走出乾康殿,還是被春日的冷風吹的有些頭痛,所幸也把混沌的頭腦給吹清醒了,因着明日不當值,現下也并不着急回去雨花閣,不如趁着夜色,去等着看春日裏的月色。

劉皓跟我說過,顏華亭是臨淄城裏看月光最美的地方,他還說整個皇城就只有他才知道這個秘密。如今難得有機會,不如去那等着,眯一會兒就可以看到美景了。

我拎着雨花閣獨有的琉璃燈朝着永巷的方向走去,狹長的通道在夜裏靜的很,我一人走在偌大的皇宮裏,竟然一絲害怕也無,相反,還有點興奮和激動。

到了顏華亭,我先是在亭上的走廊裏找了個避風處坐了下來,将琉璃燈放好,然後借着月光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顏華亭的最高處。一擡頭,發現那裏已經有個人站在那裏。

我見那人負手而立,身姿挺拔,許是月色幽暗的關系,便分辨不出那人的身份,但憑借那頗為熟悉的背影,我試探的叫了一聲:“三殿下?”

難道是劉皓他回來了?

那人似乎才發現這裏上來一個人,轉身而立,看着是我,竟有些欣喜,他說:“葭伊,怎麽是你?”

是劉溯!東齊的大殿下!他怎麽在這兒?

我低身作揖,禮數周全道:“回殿下,奴才今夜當值,現下乾康殿已更換夜班,奴才便得空閑四處走走。”

劉溯随意擺擺手道:“起吧。”

他似乎察覺到我的疏離,自從上次除夕夜被他強行抱過之後,我便刻意與劉溯保持距離,能躲開便躲着,即便是禦前奉茶,只要大殿下劉溯在,那我必定是要避開的。

于是我們兩個便站在顏華亭中吹冷風,就在我想要找借口先走一步時,劉溯打破了這沉默。

他說:“母後這幾日身體抱恙,本王便請了旨入宮侍疾。”

姜王後自從上次宮殿走水之後身子便有些不爽快,太醫院裏的太醫診過脈之後也是開一些溫良些的方子調養,調養了一月有餘,如今感覺病情又惡化了。我看着劉溯眉宇間那一抹愁容,大概他是擔心姜王後的病情吧。

于是我輕聲說道:“王後福壽延綿,經過太醫的細心調養,身子必定很快就會安康,殿下不必過于擔憂。”

劉溯說:“小時候本王就常聽母親說,這偌大的王宮就好像是一座城,住在王城裏的人都是華服珠寶裝飾的人偶,每一天都要帶着一張臉譜生活,也不知道哪天開始,已經不知道自己原來的模樣是什麽了。小時候本王不懂,只是想着為什麽二弟和三弟都是父王親自教導,為何唯獨把我給落下了。”

我心裏奇怪,他今日為何會跟我說起他的生母?

劉溯停頓了兩秒接着說:“這顏華亭是這座王城裏的最高點,王城裏的人都知道這裏是最好的觀月聖地,此處離天空最近,能看到最皎潔的月光。但是王城裏的人都不知道,其實這個地方看日出才是最美。”

說到這裏,他轉頭看向我,眸子裏有種我看不懂的情愫,他道:“母親說,高處不勝寒,她一生想要逃離這座城,一心想要離開,卻沒想到,我其實比他更需要她。”

我閉上雙眼,有點覺得這一切不太真實,平時喜怒無常的冰塊臉今日竟然與我說了這樣多的話,這些本不應該與我說起的話,一時間,我心中的猜測竟然一瞬間變得明朗起來,這又讓我感到害怕,是一種心中悠然升起的恐懼。

劉溯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葭伊,你逃不掉的。”

他話音才落,我便急忙轉身,逃也似的離去了。

我一路小跑回到雨花閣,坐在房間裏平複心情。我與劉宇之間如果再加上個劉溯,那可真是掉進鬼門關了,陛下是絕不會允許一個破壞兄弟情義的女子存活在這世上的。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是夜,我輾轉反側,快到淩晨才昏昏沉沉入睡,第二日也不知睡到何時,朦胧中感覺有人敲門,然後便有人走了進來,我定睛一看,卻是靈兒那小丫頭。

她眨着那雙靈動的雙眼,滿臉的神秘,道:“葭伊姐姐,我這有一個極好極好的好消息,你要不要聽一聽呢?”

我翻了個身,揉揉有些微痛的太陽穴,狀似無所謂般道:“我若說不願聽,你肯乖乖閉嘴嗎?”

靈兒撲哧一笑,靈動的大眼睛眨了眨,笑道:“姐姐慣會取笑人,好了好了,那我就看在你想知道的份兒上,與你說上一說吧。”

她将我扶起來,又給我倒了一盞茶,才慢慢說道:“今天我才一當值,便撞見了跟在王谙達的徒弟小六子,他一臉的興奮勁兒從乾康殿跑出來。我見他手中拿着聖旨,便退在一旁,想着等着他傳旨回來打聽打聽。可就在我等了一刻鐘後,王谙達又從大殿裏出來,見我在,便說了與我。”

說到這兒,靈兒神秘兮兮地朝着我咧嘴笑,道:“姐姐,我可得向你讨個賞,你可一定要答應啊。”言罷,小姑娘又殷勤萬分地幫我捶捶腿,揉揉肩,滿眼的谄媚。

我見她的表情着實可愛,便捏了捏她的臉蛋說:“你再賣關子,讨賞自是不必說了,你可得仔細了你的皮!”

靈兒嘿嘿一樂道:“我只知道,姐姐是一定不會罰靈兒的!”她接過我手中的茶碗放到桌上,接着說,“王谙達讓我來轉告姐姐,說是讓姐姐好好準備一下,挑幾個伶俐的丫頭,待到明日聖駕北上時,好随伺在側。”

我眉頭一挑,重複道:“北上?陛下要去邊關?”

靈兒搖搖頭道:“這個我也不知道,王谙達并沒有說起。”

前些日子陛下下令重新修繕已故大将軍的陵墓,如今還要親往北上,難道邊關出了什麽事情?那麽劉皓自是暫且回不來了,也不知他在邊關是否一切順利。

我問靈兒:“陛下欽點随行的人員了嗎?”

靈兒說:“王谙達說,這次随行不必帶宮中嫔妃,所以谙達只是讓姐姐選了幾個宮女伺候着。”

我點了點頭,想了想,對靈兒說:“你去叫了紅蕊和綠意,讓她們收好茶點瓷器,再把去年釀制的桂花蜜帶着,菊花茶和綠茶多帶一些,北方幹燥,多帶些去火的茶。然後再命紫菱和藍雨準備陛下出巡的常服,其他的就由你和小六子去準備。”

靈兒一下子抱住我,開心道:“姐姐你最好了,謝姐姐。”

我點了下她的頭道:“侍候聖駕要提起十二萬分的心來,時刻謹記,不要出差錯,否則誰也救不了你。”

靈兒點點頭朝我低身作揖,說:“姐姐放心,靈兒一定會做好的。”

我見她跑出去,無奈的搖搖頭。

東齊景帝四十一年三月十五,陛下禦駕親臨毗鄰北國與東齊的月亮城,月亮城是一個獨立的小國,這些年來夾在北國與東齊和突厥間屹立不倒,是與他神秘的國力密不可分的。

景帝親自出使月亮城,大殿下劉溯留在臨淄輔國,監理國事,二殿下劉宇随行。

從小到大,我就有個坐車必暈的毛病,無論什麽車,我坐起來都是難受的,輕則頭暈頭疼,重則翻江倒海的吐。穿越到東齊後我變成了李葭伊,這個李葭伊的身子骨原本就羸弱,再加上上次九死一生地從寒雪湖裏爬出來,身體就更虛弱了,如今長途跋涉從臨淄到月亮城,簡直就是活受罪。

剛開始的兩日我還能勉強坐在馬車裏,但到最後我已經是不能忍受了,甚至只要一坐上馬車,我便會彎下腰狂吐,因此這些日子我并不敢進食,吃多少吐多少的狀态,就連王谙達也有些唉聲嘆氣,他應該是後悔把我列入随行人員裏了吧。

到第十日,我幾乎是攤在馬車裏了,不吃不喝,只盼着這行程能早日結束。當日夜裏,隊伍在郊區安營紮寨,我因暈車病着,便跟王谙達告了假,躺在營帳裏休息。彼時,我閉上雙眼,雖然身子躺在床榻上,可是意識裏感覺依舊在坐馬車,天旋地轉般不敢動彈。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察覺有人用勺子喂我水喝,我皺皺眉,并未睜眼,只是嘴裏喃喃細語着,別理我之類。那人似并不放棄,依舊喂我水喝,我只好勉為其難擡手擋住,道了一句:“靈兒別鬧,我現下實在難受,并不想喝水。”

須臾過後,我便聞到一股子茉莉花的清香,緊接着自己的太陽穴便被輕柔的按了起來,我終于嘴角勾起了一個弧度,輕聲笑着說:“靈兒,你把我的頭墊高些,這樣按更舒服。”

于是我的頭被放到了一個柔軟的高處。

我像一只貓一樣蜷在床上,頭被按得好舒服,不一會兒,整個營帳內都氤氲着茉莉花的清香。

慢慢的,我睜開雙眼,睡眼朦胧間,我瞧見一個英俊的面孔,那面孔由模糊變得清晰,有種熟悉的溫柔在他眼中彌漫。

是劉宇!

我猛地一下坐起身,卻因為起得太猛眼前黑了一下,然後便是天旋地轉般有些眩暈,再睜開雙眼後,我便被劉宇攔腰抱起攬在懷中。想起方才我把他當做是靈兒,頭枕在他的腿上,他的手指貼着我的太陽穴,那個姿勢實在是……想到這,我的臉一下子變紅了,紅暈暈上去後我便更加的羞赧,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這個交纏的動作,室內一下子變氤氲出一抹旖旎春光,劉宇那雙幽深的眸子裏渲染出七分的情愫和三分的驚豔,然後他的臉龐慢慢在我眼中放大,放大,他濃情的眸子裏映出我的面容,竟有些嬌豔。自然而然的,帶着怦然心動的緊張,我閉上了雙眼。

他呼出的氣息落在我的鼻齒間,當唇落在我嘴上時,我的身體竟然打了個顫兒。一種奇妙的感覺自下而上氤氲開來,他只吻了我一下,便抱着我不再動作。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他說:“葭伊,我好想你。”

也不知怎麽,我竟因為這句話濕了眼眶。

他又說:“這些日子我陪着父王,一刻也沒有空閑,只是禦前你總不在旁侍候,我便托人給你帶了些好聞并提神的花包,只是我不能親自照顧你。”

我擡了擡手,握住他的,說:“那些花包我收到了,聞着坐車是比從前好些,怪只怪我自己不争氣,想要有點精氣神兒,就只能等到了月亮城,不舟車勞頓也就好了。”

劉宇将手中的瓷瓶遞給我道:“這是茉莉花研制的藥膏,清神醒腦,還有五日,難受的時候就抹一點,熬過這五日便好了。我又命人給你尋了些土城的果脯,酸酸甜甜的,你沒胃口的時候吃一些。”

我點點頭說:“我記下了。你也不用過于擔憂,陛下今次去月亮城,應該有很多事情需要打點,煩心的事情很多,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劉宇嘴角一勾,笑道:“你照顧好自己,我便不會憂心了。”

我抿嘴一笑,又點點頭。

劉宇将我扶起來說:“要不要用些粥,胃裏的東西都吐幹淨了吧,用些便早些睡吧,明日還要趕路。”

他将瓷碗遞給我,說:“還有幾味爽口的小菜,要不要來一點?”

我搖搖頭,只拿起勺子喝粥。

劉宇瞧着我喝粥,似想起一個好笑的事情道:“我聽說月亮城有個地方專門做孔明燈,當地的人都喜歡将心中所祈求的事情寫在燈上,然後點燃放燈,我聽人講起的時候就覺得你會很有興趣。”

我笑着點點頭道:“從前在家鄉時就很想放一個孔明燈,可是一直沒有機會,這次如果有空閑,定要去看一看。”

劉宇寵溺一笑,道:“自然要帶你去,咱們騎馬去。”

我說好。

我一口一口慢慢地吃完了粥,劉宇替我擦了擦嘴角,然後摸了摸我的臉說:“時辰不早了,你早點歇息,明日我再來看你。”

這一日,我睡得很安穩,許是那茉莉花藥膏的确好用。

臨近月亮城,道路反而平坦起來了,坐馬車也不像頭幾日那樣颠簸。這一邊的地貌非常壯觀,綿延千裏皆是黃褐色的黃土高原地貌,溝壑滿地卻又不深,再往前便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此刻正是積雪融化後的景象,一片萬物複蘇的感覺。就連空氣裏也彌漫着一股子草原獨有的清香氣息。

因是東齊景帝禦駕親臨,月亮城的大王阿斯達便帶着他的王子和公主們千裏相迎,兩國聚首的時候,我便與一衆奴才跟在王谙達身後,遠遠地瞧着那邊。

不一會兒,王谙達側身與我道:“葭伊,一會兒陛下會下榻月亮城城東的皇家別院,你帶着紅蕊和綠意好生侍候着,切記,要打起精神來。”

我恭敬說好。

擡眼望去,月亮城的輪廓已經映入眼簾,古跡斑駁的城牆迎着朝陽熠熠生輝,這座古老而又神秘的國度,也不知這次陛下親臨有什麽樣的深意。

等到了皇家別院,我與紅蕊、綠意便在正殿後側的茶房忙碌起來,陛下舟車勞頓,晨起至今又未曾用膳,如今收拾妥帖,定會用些茶點。

我将之前設計好的山藥棗泥糕蒸好,然後取了些桂花蜜淋上兩滴,再讓紅蕊煮了桂花茶,待涼到五分熱,再加入切好的檸檬片,再綴些薄荷葉,盛在琉璃茶碗中。如此準備好了之後,便起身往正殿走去。

到了正殿,景帝正在與二殿下劉宇、中書省尚書林懷恩議事,我目不斜視的奉上茶盞,景帝今日心情似乎極好,瞧見我奉上的花茶,竟從議事中停頓下來,對我做的茶做了點評:“葭伊丫頭,你今兒個這茶是花了心思的。”

我聞言擡頭一笑,道:“為陛下奉茶,自然是要考究一些的。這茶,是花檸茶的一種,花是初秋第一捧鮮嫩的桂花浸了花蜜後,等這霜降這一日的霜收集半斤,給調和而成,再密封到瓷壇子裏埋在樹下,春天裏想喝的時候拿出來,用山泉水煮了,再加幾片青檸檬和薄荷葉。喝起來便回味無窮了。”

景帝聞言大笑道:“我看你這丫頭算是好多了,前幾日沒見找你,王安說你病了,可是好多了?”

我忙跪下謝恩道:“奴才多謝陛下關心,這幾日調養過來,已經大好了。”

景帝喝了一口茶,贊道:“果然回味無窮,你且起吧,別拘束着。”然後轉頭看向劉宇和林懷恩道,“你們也嘗嘗這丫頭的手藝。”

我低頭站在景帝下首,雙眼瞧着地上鋪着的一塊手工地毯的花紋。

這個時候我聽見中書省尚書林懷恩說:“葭伊姑娘的茶藝的确精湛,微臣今日有口福了。”

景帝一聽,似更加高興,所幸命我立在跟前伺候。我聽了自是立在案前,時不時添些茶水和點心,更多的時候便是低着頭眼觀鼻。

這日陛下似乎興致極好,與劉宇和林懷恩暢談了許久,其中并不是什麽國家大事,只是說些這月亮城的風土人情和近年的趣兒事。

這一聊,便已至晌午,陛下用過茶點并沒有傳午膳,王谙達拿了一摞子奏折等候陛下批閱,我便退了下去。才走到別院正殿旁邊的小側門,便瞧見劉宇一身常服,倚在牆角,見我來了,便嘴角一動,笑了。

彼時一陣風吹來,他身旁的那一支桃花便落了些花瓣,随風飄了過去。

我克制住內心的喜悅,一步一步慢慢朝他走去。

劉宇說:“昨日在月亮城周圍逛了一圈,發現這裏有個不同尋常的地方,我帶你去瞧瞧。”

我點點頭說好,然後跟着他走出別院。

劉宇牽着一匹白馬,午後的日光投射在斑駁的荊棘花上,落下的影子帶着大漠特有的疏離,他目光灼灼的瞧着我,等着我。我一笑,飛奔而去。

他帶着我出了月亮城,沿着古老的河道走了大半個時辰,來到了一個新月樣子的湖旁,他将缰繩系在湖旁邊的胡楊樹上,又在旁邊抓了一把草喂它,一番動作下來,竟透着一絲恬淡,不像是在喂馬,而是潑墨作畫。看着這一幕,頗為善心悅目。

他轉過身來,見我對着他笑,便說:“你這樣看我,倒叫我想起你從前的模樣。”

從前的模樣?是從前裝瘋賣傻的李葭伊嗎?我沒有問出來,對于之前的李葭伊,她的過往,一直都是紮在我心頭的一根刺,我怕一旦給□□,會把這顆心弄得血肉模糊,所以我一直避諱去想這個話題。

我朝他走過去,問:“你喜歡從前的我嗎?”

劉宇說:“過去的事情你大概都不記得了吧,不記得也好,從頭開始,忘記了也是好事,從今以後,你只要記得,我會護你周全。從前我們并不了解,我并沒有深入的去了解你,而你表現出來的樣子也是有苦衷的吧。”

“表現出來的樣子……”難道他從前一直都知道李葭伊是在裝瘋賣傻?或者他與李葭伊的關系并不是坊間傳聞的那樣?

劉宇似乎瞧出來我的困惑,但是卻沒有再說下去,他拉着我的手朝着月牙湖的深處走去,直到來到湖的對面。

這是一個低窪處,好像是一個被大漠包裹起來的一顆新月寶石,在茫茫大漠裏熠熠生輝,午後的光從湖面的潋滟波光中反射出來,微風拂過,就蕩起一行行璀璨的星光。

我對着月牙湖說:“我聽阿母說過,這世間的湖泊都是有靈性的,他們是女娲留在世上的液體寶石,對着液體寶石許願,願望就會實現的。”

劉宇說:“哦?我倒是也聽母妃說過,月牙湖心的地方會挖到女娲的眼淚,不如你許願之後試試?”

沒想到堂堂的王子殿下竟然相信這樣的傳說,聽完他說的話,我便噗嗤一聲笑出來,說:“殿下,這些都是騙小孩子的,你還真信啊?”劉宇很少有這樣的表情,他很認真的竟然讓我去試試。

于是我倆便蹲下來在大漠裏挖沙子……

挖了一會兒,我便感覺道沙子裏有亮光,那是一閃而過的晶瑩,下一刻,我竟然真的挖出來一顆寶石,那是一顆新月形狀的藍寶石,就好像是月牙湖的縮小版。

我舉着寶石對劉宇說:“真的有寶石啊!”

劉宇寵溺的看着我說:“這是女娲的眼淚,你今兒個許的願望一定會實現。”說着便把我攬入懷中。

晚霞在一點點渲染着蔚藍的天空,一點點吞噬天空的一抹藍,慢慢把天空變成胭脂紅,月牙湖上驚起前來覓食的飛鳥。

“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劉宇看着我說:“不辭冰雪為卿熱,定不負相思意。”

我一驚,他竟然知道我許的什麽願望!我握緊手裏的月牙寶石,緊緊的。

回到皇家別院,我才一到茶房,便看到靈兒一副焦灼的神情,她見到我,眉頭皺的愈發深了,連忙把我拽到內室,壓低聲音說:“姐姐你知道嗎?出了大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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