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細作
連夜趕路,終于在第二日清晨趕到了土城,我們一行站在土城城門下,仰頭望着鏽跡斑斑的城門。晨曦的光暈灑落在土城的大地,照耀着這古跡斑駁的城牆,我下了馬車,用手扶着城牆,輕輕拂去它的一抹塵土,低聲說:“劉宇,我來了。”
韋林走到我身旁壓低聲音說:“姑娘,我與守衛內城城門的士兵交涉好了,我們可以進城了。”
我點點頭,轉身進了馬車。一路行駛,來到北伐将軍的臨時府邸,也就是當年的李将軍府,真正的李葭伊兒時住的地方。
韋林說,他打聽過了,二殿下劉宇将将軍府改成了臨時作戰指揮中心,他不眠不休的與衆将士讨論軍情,研究制敵方略,如今已經三日未合眼了。
我的心一緊,看來土城所面臨的的情況比我們想象的要嚴重。
來到将軍府,通報之後,我便憑着腦海中僅存的記憶在府裏走着,進入正門後,穿過院子,進入二進院,從左手邊的游廊走進後院,竹林深處有一處院落,那最是安靜,院子裏有一顆很大很大的沙棗樹,現在正是開花的季節,我仿佛問到了沙棗樹獨有的味道,很自然,很清新。
我像游園驚夢般,一步步走進那個小院子,推開院門,慢慢朝沙棗樹靠近,樹蔭下,一襲白衫的劉宇在樹下乘涼,他坐在樹下,以手支撐着頭,眼睛閉着,眉頭緊鎖,他似乎很疲倦。
我悄悄走到他身旁,也坐在沙棗樹下,挪到他身旁,就這樣安靜的看着他。他身前的石桌上鋪滿了書卷,看樣子是看書看累了,在這裏小憩。
我仰着頭,透過樹蔭,看着藍天,一抹笑意随之而來,真好,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陪着他,一轉頭就會看到他。
“伊兒?”
溫潤但透着一絲疲倦的聲音從我耳畔傳來,那聲音中仿佛夾雜着一分的遲疑,他說:“真的是你?你怎麽會到這兒來?”
我側頭看他,瞧見他滿眼的歡喜,便道:“是我,我來了,北燕大軍兵臨城下,你被陛下封為北伐大将軍,那日之後我都沒有辦法與你告別,我……很擔心你。”
劉宇緊握着我的手,道:“伊兒,你不該來這,這裏,太危險。”
我搖搖頭道:“原本我想與你鴻雁傳書,但是又怕信箋落到他人之手,會給你帶來麻煩,思來想去就只有兵行險招,雖然過程坎坷,但好在,我如今已經來到你身邊。”
劉宇的洞察力很強,看到我從手腕處露出來的紗布,于是問道:“你的胳膊受傷了?”
我點點頭道:“不嚴重,已經上過藥養了三日了,現在不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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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宇聽了之後急忙将我扶起來,說:“土城的天氣變幻多端,這樹根兒底下還是不要久坐,容易做病,你舟車勞頓一定很累,先回房休息,我讓大夫給你檢查一下傷口。”
我說:“殿下,不妨事,如今土城危機,你一定還得跟各位将軍研究戰術,不要因為我而耽誤了時辰。”
劉宇似思忖了須臾,只見他随手一擺,喚了聲:“侍書,帶姑娘去聽雨閣休息,再把大夫叫來,給姑娘瞧瞧,這幾日你不必跟着我了,挑幾個穩妥的丫鬟,細心侍候姑娘吧。”
侍書是劉宇身邊主要侍候文墨的,這次出征土城陛下是臨危授命,劉宇随聖駕來到月亮城時就只帶了侍書,被封了北伐大将軍後,侍書就一直跟着他一直到現在。
我對着劉宇搖搖頭道:“侍書還是留在殿下身邊侍候着,我這邊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更何況,我這次來土城,是我自願的,我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麽,我不要成為你的包袱,拖累你。”
劉宇見我義正言辭,如此鄭重其事的說,似乎有點動容,然後他嘴角一勾,笑了笑,将我攬入懷中說:“葭伊,我該拿你怎麽辦呢?”
我亦抿嘴一笑,聞着熟悉的味道,好像之前那晚被狼群攻擊的恐懼也消散了一大半……
土城這幾日的風很大,每每至黃昏時分,呼嘯的北風便卷起塵土,肆意的飄散在土城的房間外。
我因天氣的原因,再加上舊傷未愈,這幾日又這樣冷,便有些染了風寒,喉嚨特別不舒服。這日午後,風塵來得早了一些,塵土透過閣樓上的菱花格窗戶吹了進來,我的嗓子便愈發難受了。
在我開口說話的那一瞬間,我竟不知這次風寒來得這樣猛烈,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如此沙啞。我喚來正在用棉花堵住窗縫兒的芯蕊,說:“殿下剛才來過?”
芯蕊捂了口鼻轉身咳了兩聲,快步移到我身側,将我扶起來,拿了身側臺桌上的蜂蜜香橙水喂了我兩口道:“殿下晌午時分來看過姑娘,見您剛睡下便沒有停留,只坐了一會兒便又去城樓了。”
去城樓?這幾日天氣不好,北燕大軍蠢蠢欲動,他們似乎等不及了,随時都有可能攻城。劉宇這幾日為了戰事幾乎沒合眼,偏巧我這又染了風寒,他就在休息的時候來看我,給他塗添了許多煩憂。我嘆了一口氣,又喝了些水。
芯蕊幫我擦了擦嘴角,見我要起身,便拿了件厚衣裳給我披上,忍不住說道:“姑娘,您現在身子不好,便不要再寫了,身體要緊啊。”
我忽而一笑道:“我哪有那麽嬌弱,我只是喉嚨有些不爽快,我說話聲音小點便是,之前吩咐你做的事情辦的如何了?”
芯蕊将東西拿出來遞給我道:“姑娘您看,這個就是按照您事先縫制的形狀做的,這個裏面是添加了薄荷的,姑娘您真是想了個巧妙的法子,這棉花蘸了薄荷汁再縫進去,戴在臉上既能擋風沙,又能提神兒,很清爽。外面風塵再大,也便不成問題了。”
我點了點頭,輕聲說:“有效果便好,這三日連夜趕工,她們也辛苦了。”
芯蕊面露喜色道:“殿下讓土城的老弱婦孺先行撤離,但很多人都不想離開家鄉,她們的親人都在前線鎮守,随時準備應對北燕大軍的進攻,我的哥哥也是殿下身邊護衛隊的士兵,親人都哪,我們就在哪。姑娘想讓我們做的這個東西是要用在自己親人身上的,她們做的越快,前線的将士便會越早用上,熬夜做點,也不算辛苦。如今做好的兩萬件口罩已經發給前線使用了。”
我點點頭,用手拉了拉披肩,道:“如此,便很好。”
這幾日我雖染了風寒,但好在腦袋倒是清醒,只喉嚨有些不舒服,但奇怪的是,手臂上的傷口一直不見好轉,反而有些嚴重,我想來,或許是被那惡狼咬的那口傷口太深,這個時代又沒有狂犬育苗,許是感染了也未可知。但好在我沒有狂犬症發作的病狀,否則,那便麻煩了。如今只是傷口隐隐作痛,倒并不妨事。也拿得起毛筆,寫得了字。
在我穿越來到這個時代前,我曾在大學的時候複習過一段時間去考研,在圖書館待上一整天總有倦怠的時候,所以在複習之餘,也拽了一本《孫子兵法》去讀,權當做是放松一下。如今土城戰事吃緊,我擔心劉宇,便想要盡自己所能,把孫子兵法當中比較适合的戰法默寫出來,也算幫他一二。如今寫了數天,終于快寫完了。
寫到黃昏時分,外面呼嘯的北風愈發變小,塵土也漸漸消散,我呼了一口氣,放下筆,終于寫完了,也不知這能否幫他一幫?
過了黃昏,土城便有些冷了,我想穿上厚衣裳去見一見劉宇,卻不想,此時聽見外面有一點争吵的聲音。我仔細一聽,方才聽出來要見我的人是韋林。
韋林辦事一向很穩妥,不會魯莽行事,他今日要見我,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于是我起身對着房門外說:“讓他在庭院等我一會兒,我收拾一下。”
須臾功夫,門外傳來小丫鬟畢恭畢敬的聲音,她道了一聲“諾”。
臨睡前,我命伺候我的丫鬟替我準備一套男士的常服,因為打仗期間,穿一件男裝确實行動方便許多。這小丫頭辦事很麻利,我要求準備的東西已經放在榻前的木架上。換了衣裳,我便簡單把頭發束起,用一根翠玉簪子固定住。又将劉皓臨行前送與我的寶石匕首放到靴筒,如此收拾穩妥後,走出了房間。
韋林站在庭院中央,眉頭緊鎖,若有所思的模樣,聽見房門響動,急忙側頭看我,許是我穿着男裝着實怪異,他的神情裏多了一絲驚訝,不過很快就又被收斂住了。他上前一步,并沒有馬上說,而是看了一眼我身後的丫鬟。
我會意,轉頭命她去廚房為我準備些軟糯的糕點,小丫頭走後,我問韋林:“發生什麽事兒了?”
韋林神情一緊,将他這兩日查到的消息娓娓道來:“從我們抵達土城之時,我就發現了有人跟蹤,他們一路跟蹤我們到将軍府之後便沒了動靜,将軍府守衛森嚴,我猜想,他們一定會在府外繼續監視着。沒想到他們當中有人竟然敢扮作給廚房送菜的混進府內,機緣巧合下,我路過廚房時,瞧見了這個深藏不漏的人,他身手不凡,而且還用了易容術。”
我一驚,道:“他混進府裏來的目的是什麽呢?他大費周章地跟蹤我們又想得到什麽?”
韋林從懷中拿出一個布包遞給我,說:“這個是從細作手中截下的,屬下找府裏的大夫看過,這裏面含了大量的赤芍。”
我疑道:“赤芍?”
韋林點點頭解釋道:“這赤芍有活血化瘀的藥效,但外敷在傷患處,不利于傷口結痂,時間長了還會使傷口擴大,難以愈合。他們把紗布放進赤芍藥汁中煮,然後晾幹,便不易察覺。”
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怪不得,這傷口一直不見好。
韋林說:“這細作被我抓到後便自盡了,我從他身上搜到了這包東西,他或許還有同黨,姑娘在府中一定要格外當心。屬下會繼續追查其他細作的下落。”
我點點頭,心想,看來,這土城的情況比我想象的更複雜一些。
傍晚時分,我坐在庭院裏的藤椅上望着天空,土城的日照時間很長,現在還是蔚藍的天空,夕陽西下,忽有一種不知名的失落感。
我輕輕碰了下左臂上的傷口,下意識的蹙了蹙眉,心想着,究竟是誰給我外敷的繃帶裏下了藥?把繃帶浸在藥水中,然後再晾幹,就不會有人發現了。可是那人既然想害我,為何不直接将我毒死,反而要用一種慢性的阻止我傷口愈合的藥呢?
究竟是誰?那個自盡的丫鬟又是誰派來的?跟蹤我入将軍府的人又是誰?他們背後的主子是誰?
忽地,我只覺得天旋地轉,腹中有些惡心,我強忍着閉上雙眼。不多時,眩暈感便散了一分,我聽見些細碎的腳步聲,輕而緩。我睜開雙眼,微微轉頭,便瞧見款款而來的劉宇殿下,他宛如星辰般的眸子裏透出一絲倦意,面上還是一如往昔的淡然,他見我醒了,便說:“土城的夜很涼,以後別在外面躺着了,你的病才好一點,別再反複染了風寒。”
他的聲音溫潤風雅,微微帶着些許的低沉,我也不知想到什麽,忽而笑了出來,說道:“葭伊不知,殿下果真如三殿下所說。”
劉宇嘴角一勾,那似個笑,他将自己的配件卸下,走到我跟前,問:“他是如何說的?”
我也不賣關子,想了想,說:“在我臨行土城前,三殿下便說,本王那二哥,是個大軍壓境也面不改色的主。”
劉宇輕觸了下額頭,道:“這個老三,說話還是這樣的口無遮攔。”語氣中盡是些無奈,他看着我又說:“葭伊,你命人做的口罩極好,土城風塵很大,這幾日更有愈演愈烈之勢,如若再遇到風暴,将士們也少吃些苦頭。”
我點點頭說道:“這只是女人家縫縫補補的小玩意,能幫得到殿下,自然是好。”
劉宇神情嚴肅,帶着些肅殺之氣,他道:“風沙越大,北燕的大軍越是支撐不住,我想,他們有可能會提前攻城。”
我心頭一驚:“殿下,你要小心,如今風向對我們不利,如果北燕采取火攻,那......殿下,葭伊相信,殿下帳下的謀士一定也預料到,但是我想提醒殿下,有時土城變幻莫測的天氣也可以利用一下。”
劉宇修長瑩潤的手指輕扣着桌面,忽地一停,道:“本王帳下确有一名土城出身的将軍,他對于天文亦頗有興趣。”
我輕輕笑了笑,道:“殿下,萬事小心。”我将自己親手縫制的口罩拿出來遞給他,說:“這個是我縫制的,裏面還加了一味提神兒的中藥,配合薄荷使用最好不過。”
劉宇似乎興致很高,接過來看了看,問:“葭伊,這角落裏的一朵蘭花是你繡的嗎?”
我的臉有些紅,頗有些不好意思道:“是,花樣子是芯蕊畫的,我照着那樣子繡的,很簡單的繡了一下,不是很精致,所以繡的很小,也放在角落裏。”
劉宇隔了須臾,方說了句:“很好。”
我見他将口罩收起來,才從身側拿出這些日子一直寫的東西,遞給他,鄭重其事道:“殿下,在看之前,您要答應我,不要問這是從哪來的東西,這當中的故事又是發生在何時,這只是葭伊無意中看到的,殿下如果用得上,便可以和将士探讨潤色一下,或許會有幫助。”
劉宇依舊是雲淡風輕的儒雅模樣,他見我鄭重其事,微不可查地搖搖頭,淺淺一笑,道:“葭伊,你如今有傷在身,不要再傷神去琢磨了,等你的身子好一些,我便派人護送你回月亮城。”
我搖搖頭,急切道:“我不回去。”我頓了一下,擡頭重新看向他,低語了一句,“我要留在這裏陪你。”
劉宇似失神片刻,然後嘴角一動,淺淺笑道:“好。”
他随手翻看我寫的簿子,打開一頁看了兩眼,随意道:“葭伊,你的字比從前好多了。”說完,他繼續往下看,等翻了一頁後,他臉上的神情變的有些嚴肅,眸子裏透出的震驚,似瞬間打破了平靜的思緒,他看了一會兒,猛的将我攬入懷中,手掌緊緊的貼在我的脊背,充滿力量,良久,我聽見他說:“葭伊,你果真是本王的解語花。”
我輕輕靠在他肩上,嗅着屬于他的幽蘭香,突然覺得,我不顧一切從月亮城趕到這裏,途中被狼群攻擊的恐懼和無助,來到将軍府被人下毒之後的後怕,還有午夜夢回後的患得患失,這一切在他說完這句話後,都變的不再重要了,我終于站在他身邊了,以一個可以平視他的身份站在他眼前......這一切,都值得。我并沒作聲,只是靜靜地在他懷裏,好像這一切都離我遠去。
劉宇陪我用了晚膳,便匆匆趕回到軍機處,與衆将士商讨軍情。
我換了身兒男裝,坐在窗前等芯蕊,我命她出府辦了一件事,也不知是否順利。
芯蕊還沒回來,我便聽到一聲巨響,随之而來的是響徹土城的轟隆聲,我心裏一驚,暗道不好,北燕大軍開始攻城了。
天公不作美,此時,北風驟起,呼嘯而來的還有漫天的塵土,我戴上口罩,打開房門走到外面,正撞見朝我院子裏跑來的韋林,他面色如土,似乎受了傷,他手提着刀來到我面前道:“姑娘,快快随我躲進地窖,城內出現匈奴的細作,他們已經快殺到将軍府了。”
我心頭一驚,脫口而道:“北燕竟和匈奴勾結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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