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婚書
此刻宮中已掌燈多時,橙黃的燭火攏起一團微弱的光,借着燈光轉頭看去,在燈火闌珊處,站着一個人。熟悉的面容中透出暖意,嘴角挂着一抹笑,一雙眸子裏浸染了許多柔情,他在開口喚我。
葭伊,過來這邊。
我欣喜萬分地朝他跑過去,在他面前停下來,含情脈脈地看着他,說:“你終于來了,我好想你。”
劉宇伸出雙手将我攬入懷中,緊緊地抱着,他呼出的氣透過發絲傳遞到我的脖頸,過了好一會兒,他說:“快了,就快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他這一番話說下來帶着幾分壓抑,我竟發現他的手在發抖,便問:“你怎麽了?我感覺你有些害怕。”
劉宇收緊雙臂,将我抱得更緊了,清潤的嗓音中帶着些難以言明的情愫,他說:“沒什麽,一切交給我。”
我想了想,對他說:“殿下,無論發生什麽,我都和你站在一起。”
劉宇舒緩了一下情緒,看着我說:“在王宮中生活可還習慣?”
我點了點頭,說:“在承乾殿當差雖然要每日都提着小心,謹慎非常,但這幾日還好,陛下命我去文殊院整理書籍,整日對着書,倒也不會出什麽錯。”
劉宇卻蹙眉道:“父王命你在文殊院整理書籍?”
我點了頭,奇怪道:“難道你不知道嗎?”
劉宇搖搖頭說:“父王只是給後宮下了聖旨,各宮女眷不得擅自進入文殊院。宮裏的人都知道你進了文殊院,而不知道你在哪具體做什麽。我這幾日都陪着北燕王拓跋浚,已經有半月沒回宮了。”
我了然于心地點點頭,道:“怪不得,這些日子都沒有見過你,你也着實忙了些。”
劉宇握着我的手,說:“葭伊,你在王宮中要萬事小心,有什麽事情的話就托小安子給我捎個信兒,父王對你的心思我現在也琢磨不透。”
我問:“陛下對我的心思?”
劉宇複雜地看了我一眼,道:“從土城回來時,陛下論功行賞,我便什麽賞賜也沒要,只上了一道折子讓父王将你賜予我,可是那道折子被父王壓了下來,一直都沒給我回複。後來父王在接見北燕國主時,看了北燕國主獻上的一幅畫像後,就變得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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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念頭突然在我的腦海中一閃而過,當時我并未仔細思量,于是問道:“一幅畫像?”
劉宇沉思片刻,道:“當時父王屏退了殿內的人,只有他與北燕王在,具體說了什麽也無人得知。那之後的兩天,父王都在文殊院,也沒讓王安跟着,就自己在院內。第三日,宮裏便傳出,你進了文殊院。”他忽然又抱緊我,低緩而又壓抑地說了一句,“我從未像此刻這樣懼怕,怕我們終究不能夠在一起,怕最後會失去你……”
我在他懷裏怔愣了數秒,說:“我敢肯定,陛下待我,并沒有你懼怕的那層意思。但這其中的緣故,還是在北燕王那裏,事情是由那副畫引起的。可是北燕王明日就要走了,這畫像的秘密該怎麽探究呢!”
劉宇說:“伊兒,這幾天我關心則亂,你這一番話真是醍醐灌頂,一言驚醒夢中人啊,北燕王那邊的事情我來處理。”
我點點頭,說好。
劉宇說:“我還要去宴會上露個臉,這次出來不能耽擱時間太長,有空我再來瞧你。”
我點頭說:“好的,你快回去吧。”
劉宇最後看了我一眼,嘴角一動,柔和地笑了笑,然後轉身離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自己也慢慢笑了出來。他是喜歡我的,記挂着我的,他已經向陛下開口要了我,知道這一切,我就很知足,很滿意了。
劉宇走後,我來到劉清的寝殿,發現柳兒已經守在寝殿外了,她看到我,便走了過來,将手裏的令牌遞給我,道:“葭伊姐姐,公主已經回宮了,現在在寝宮休息,這塊牌子就先交給您了,公主讓奴才給您帶句話,說,多謝姐姐。”
我接過令牌,看着柳兒問道:“公主已經歇下了嗎?”
柳兒點頭說:“公主回來時很是疲憊,這會兒應該已經睡着了。”
我抿了一下嘴,說:“那我就先回去了,柳兒,你照顧好公主。”
之後過去五日,我依舊在文殊院整理,快至晌午時,便有些口渴,便動手燒水沏茶,沏好茶後發現身上的衣裳弄傷了竈臺的灰,此刻又有些累,心想着,左右衣裳髒了,所幸就坐在地上喝茶。
于是我靠在藏書閣的書架上,喝了一口茶後,仰着頭向上看,突然,瞧見房檐上露出個灰藍色的物體,像是一本書。
那本書藏的這樣隐秘,難不成是秘籍?隐藏在我骨子裏的興奮勁兒上來了,于是我放下手中的茶杯,搬來了椅子,然後爬到了書架上面,小心翼翼地踮着腳将那本書取出來。書被拽出來時,落了我一臉灰,嗆得我連咳了好幾下才好。
等我下來時,我随手将書放在桌子上,然後拍拍落在身上的灰,又用手帕擦了擦頭發和臉,不經意間一瞥,發現那本書的名字裏有個“曦”字!
“難不成!這就是陛下要我找的那本書!”
我急忙将書鋪好,擦掉上面落的黑灰,書的名字就露了出來,這正是那本《曦景游記》。
我一下子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語道:“找了快一個月了,原來這本書被藏在了上面。”
我握着這本《曦景游記》,想了想,決定立刻呈給陛下。
我先回雨花閣換了幹淨的衣裳,然後去承乾殿等候召見。此刻陛下正在小憩,王安總管讓我先在偏殿候着,待陛下醒來。
午後的承乾殿此刻靜極了,我拿着書坐在椅子上,沒一會兒,便有了困意。不遠處的案幾上燃着熏香,是很清新的桂花香,香味兒鑽進我的鼻息間,不知不覺間,我便打了個瞌睡。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有人在輕聲喚我,便一下就驚醒了。
小平子見我醒了,臉上露出笑來,低聲說道:“姐姐,陛下正在批閱奏折,叫你進去呢。”
我連忙站起來,問他:“我剛才睡着了?”
小平子笑笑說:“沒多長時間,姐姐就是眯了一下,不礙事的,沒有人瞧見。”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小平子,說:“沒人瞧見就好,我這就去了,謝謝你啊。”
小平子說:“姐姐客氣什麽,這都是奴才應該做的。”
我整理了一下頭發,又對着荷花壇看了眼妝容,才進去叩見景帝。
景帝此刻正在批閱奏章,見我來了,擡頭看了我一眼,說道:“起吧。”
我聞言說道:“奴才謝陛下。”站起來後,我雖低着頭,但還是能感覺到一股王者的霸氣籠罩在周身,只覺得氣氛有些壓抑。
“聽王安說,你找到那本書了?”須臾過後,景帝略帶威嚴的聲音響起。
我恭敬地答道:“回禀陛下,奴才幸不辱命,終于在今日晌午找到了您說的那本《曦景游記》。”說着,便将書拿出來,雙手托在手裏。站在一旁伺候筆墨的王安放下墨塊,走過來接過我手中的書,轉身呈獻給了景帝。
景帝諱莫如深地看着那本書,伸手摸了摸翹起的書角,眉頭微微舒展,道:“天意啊,竟然被你這丫頭找着了。”他說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然後一雙犀利有神的眸子慢慢調轉,落在我身上,問,“這書在哪找到的?”
我答道:“在藏書閣的二樓,第五排書架正上方的房梁上找到的。”
景帝威嚴的視線依舊停留在我身上,然後我聽見他渾厚的嗓音慢慢響起,帶着些許的笑意:“竟然......被她藏在了那裏。”
這個時候,景帝沒有問我別的話,似乎在回憶些什麽,眼睛微眯着,透出淡淡的憂傷。過了一會兒,他開口問我:“葭伊,如果你得到的不是你最想要的,确是最好的,你可想要?”
我有些吃驚景帝如此發問,不由得擡頭看了他一眼,說:“既不是奴才最想要的,雖是最好的,那奴才也不要。”
景帝将手按在那本《曦景游記》上,手指輕扣,似在沉思,良久,他充滿謀慮的雙眸閃過一抹柔情,随即翻開有些泛黃的書頁,看了上面清秀的字跡,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這本書既然被你找着了,那就是天意,天意如此,朕就成全你。”他突然停頓了一下,看着我,面上露着一個讓人難以言明的表情,繼續說,“你既然選擇了最難走的路,那朕就最後問你一句,李葭伊,信任與情誼是最難把握的,你即将面對的,是你人生當中最艱難的,那麽你,是否還堅持?”
我沒想到景帝會與我說這樣一番話,一時間有些不安,但他的神情專注,犀利的眸光落在我面上,似乎不想放過我看的任何一個神情。于是我迎上景帝探究的目光,勇敢道:“奴才從未有選擇的權利,如今陛下賜予奴才這次機會,當然要自己選擇,我會堅持自己這麽所選,只要自己最想得到的。”
景帝的笑聲低沉和緩的在這店內渲染開來,他說道:“李葭伊聽旨!”
我連忙跪在地上,聽到景帝說:“朕命你調查八年前的土城之戰,查明鎮邊大将軍李崇煥及其長子李敬堯之死的真相。秘密出行,朕不會賜你一兵一卒,也不準和任何人提起,欽此。”
我磕頭領旨,心中的不安更加深了。
景帝複而又說道:“葭伊,你要的機會,朕給你了,希望你不要讓朕失望啊!”
面對這個讓我感到一頭霧水的旨意,着實有些傷腦筋,但我此刻已經是騎虎難下,只有咬牙受了。
回到雨花閣時,我又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理順了一下,有幾點比較奇怪的地方。第一,拓跋睿為何如此篤定我會跟着他們去北燕,他把我的畫像交給拓跋浚看了之後,為何拓跋浚會如此高興?
再者就是,劉宇說拓跋浚秘密給景帝看了一幅畫像,看過畫像之後景帝的做法一直讓人捉摸不透,比如讓我去文殊院整理書籍,去找一本游記。再比如,他要我秘密調查八年前李葭伊的父兄之死,還跟我說了一番耐人尋味的話。
最後就是,劉宇,他一直在害怕,害怕失去我,他到底有什麽秘密藏在心裏,不讓我知道呢?
第二日,我沒有再去文殊院,或許陛下讓我整理書籍的唯一目的就是找一本書,現在書已經找到了,那我也沒有必要再去了,更何況,陛下讓我今夜子時連夜出發去土城,最後只恩準我帶了宰相府裏一直伺候我的李可兒。
李可兒那個小丫頭一定在府裏的臨水閣幫我收拾行囊呢,已經有一年多沒見到她了,也不知道她在府裏過得好不好。
我打開窗戶看着外面略有些陰沉的天氣,皺了皺眉,覺得有些口渴,便想去沏壺茶來,拿茶盞的時候,卻不小心被劃了一下,血珠子便從手指處冒了出來,我“哎呀”一下,緊忙取了紗布纏上,卻不小心又打翻了桌子上的茶罐,只聽“啪”得一聲,茶罐碎了滿地。
只聽 “轟隆隆”一聲,天空一聲雷響,震徹天地般的轟鳴。我将窗戶關上,說了句,要起風了啊。
“妹妹好興致,這樣的天氣也要品茶,真是讓人羨慕不已啊。”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從門外響起,随即李霓裳慢慢踱步而入,一眼望去,無比妖豔。她不請自入,坐在椅子上,看了看滿地的茶葉,說:“妹妹好雅興,果真是閑來無事啊,不如,就好好幫幫姐姐?”
我捂着還有些疼痛的右手,說:“姐姐怎麽來了?我笨手笨腳的,能幫姐姐什麽忙啊!”
李霓裳明媚一笑,從手裏拿出一個胭脂紅鑲金邊的帖子放在我面前,說:“妹妹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我看了一眼那帖子正面的燙金大字,那是楷書的字體,寫着“婚書”二字。我心中湧起一抹怪異之感,擡頭正撞進李霓裳那飽含深意的眸子裏。翻開那婚書,裏面那蒼勁有力的字體便映入我的眼簾,寫着: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蔔他年瓜瓞(dié,意為小瓜)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将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