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鹿鳴宴散後,黎池和鐘離書他們回到住的小院,各自回房。
回房後,黎池又與還等着他的黎棋和黎湖,講述了宴會上的事。
關于宴上的表現,老父親黎棋是不擔心的,他兒子理所當然是表現得很好了!
不過在知道儉王殿下竟然給自家兒子取了表字後,黎棋激動異常!
當場就換了稱呼,不再稱‘小池子‘、轉而叫他‘和周‘!不僅他自己這樣,還讓黎湖以後也要叫‘和周‘。
和周,這可是王爺取的字!當朝的王爺啊,就如那天邊雲一樣的人物,和他們這種在泥裏扒食的人,那真是雲泥之別!
黎湖是讀過書且有童生功名的,相比黎棋只知道王爺是很尊貴很厲害的人物,他要知道得更多些,對于階品或階級有着更清楚的認知。
因此,在知道自家堂弟得了王爺——且據說還很受寵的王爺,取字‘和周‘之後,黎湖是既感到震撼,又覺得與有榮焉。
高興歸高興,黎棋還是沒有忘記掉儉王贈送的藥材,他熬了會兒夜将藥熬出來,盯着黎池喝下後才準許他去睡覺。
鄉試已塵埃落定,黎棋他們帶的五十兩銀子的盤纏還剩下一半,想着這輩子還是第一次來省城,不好好去逛上一逛有些不甘心。
于是第二天,黎棋、黎湖并黎池,三人就去逛街了。淮陰與浯陽兩地之間路途遙遠,一路颠簸,帶東西回去就太麻煩了。
因此,黎棋他們就沒買大件的東西,當然即使他們想買,手頭的銀錢也不夠。就給家中女眷買了些頭繩絹花,給爺爺黎镖買了根旱煙杆,還買了一包幹昆布即幹海帶,據說這些海貨是走大運河這條水路上來的,黎棋想着買了回去嘗個鮮。
三人在逛街的同時,也順道去了各車馬行,看有沒有合适的回程的牛車或驢車。找了好幾家,才找到一家價錢合适、感覺也還靠譜的,付過定金後,約好了後天一早出發。
車并不是馬車,而是驢車,且只到臨淮府的府城臨濠城。到時黎池他們到了府城後,還要再找車回浯陽縣,最後再走路回黎水村。
當然,萬一到時臨濠城到浯陽縣沒車的話,又或者想節省車資,他們還可以像當初去趕考府試時一樣,用兩條腿走回去。
回去後的當晚,與鐘離書和明晟他們說起後天離開的事,并問他們是否要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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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因為鐘離書和明晟他們是浯陰縣的,雖說浯陽縣和浯陰縣是相鄰的兩縣,但從淮陰城去往兩縣的路線卻是大有不同。黎池他們回浯陽是經臨濠城再至浯陽,鐘離書他們卻是直接從淮陰至浯陰。
路線不同,因此就說了回去時不一起走。
在黎池他們逛街後的第二天,原本黎池也打算去趙儉暫住的宅邸辭行,恰好趙儉也派楊長史來接他過去一聚,于是黎池欣然前往。
趙儉和黎池見面之後,寒暄閑聊了沒一會兒,他就讓楊長史及服侍的侍女仆從退了下去。
黎池看這樣子,便明白趙儉應該是有不便入他人耳的事情要說。
“和周,我們初見時談及過…欣賞何種類型的女子,不知和周可有找到合乎心意的?”
趙儉這問話顯得有些多餘。
徐掌櫃是四寶店浯陽分店的掌櫃,是趙儉派往大燕各府縣經營店面,兼具打探消息的衆多可信屬下之一。有關黎池,有關嚴家的消息,那必然是遞到了他案頭的。
黎池也知道這點,但即使兩人都知道對方知道,這事卻不好說開。
“說起來也是…令人唏噓。”黎池笑容苦澀地緩緩道來,“我四年前原是與瑾兄之妹……有過一次婚約的,但興許是造化弄人,不過才一兩個月,這婚約就作廢了。因為此事,我也與瑾兄和嚴家有了龃龉,不再往來。”
雖然黎池知道趙儉必然是知道這事的,但這些交代的話還是要說。
“唉……”趙儉嘆氣,表情說不上是惋惜還是其他什麽,“造化弄人啊。”
趙儉确實是知道這事的。
他上輩子随父皇南巡時,中途并未找‘巡查産業‘的借口繞道去浯陽縣,他與黎池、嚴琳琅和嚴瑾的初次相逢,是在黎池進京參考會試時。
不知道是因為他這輩子去了浯陽而産生了什麽變故,才致使兩人有了婚約,就如因他革新科舉而使黎池在鄉試時發生的變故一樣。
亦或是上輩子兩人也有婚約,這就能解釋嚴琳琅一個女子竟跟随黎池上京趕考了,但他們隐瞞的好——或者是因為自己對嚴琳琅一見鐘情,而使得他們不敢再說出來。
事實究竟是怎樣的,現在也無法考究了。
可以确定的只有,在他趙儉的這輩子裏,黎池與嚴琳琅兩人締結了婚約,但卻很快就又當街退了婚。
這事的前前後後,趙儉都知道。當初他看完遞上來的密信後,一時間也是情緒難辨……
不僅僅是因為,自己上輩子的王妃與別人有了婚約,卻又當街被抓到與其他男子行為不檢,因此被當街退婚。
趙儉還為他上輩子莫名其妙的行為和感情,感覺不可思議。
他上輩子究竟是被灌了什麽迷魂湯?竟會對那樣一個說好聽點是活潑開朗,說不好聽點就是粗魯無禮的女子一見鐘情?而且嚴琳琅的姿色……在現在的他看來也就那樣而已。
而且……上輩子嚴琳琅也不是沒有過與其他男子牽扯不清的時候,不僅是與黎池,還有與他的幾個皇兄皇弟。而他竟然沒有像黎池退婚這樣,果決地撒手休了她……
現在想來,趙儉也是不懂當時的他在想些什麽。
……
趙儉明顯在走神,黎池察覺到了。
于是,黎池也不急着說話,等趙儉看來像是回魂了,才說到:
“姻緣這事,确實說不準。”黎池感嘆狀,“要說合乎心意的女子,真還有一個……”
即使之前徐掌櫃只是趙儉手下的衆多可信掌櫃之一,可在趙儉去過浯陽縣之後,以及得知他與黎池早已有友好往來後,趙儉也已經将徐掌櫃當做心腹在要求和對待了。
因此黎池有意徐掌櫃女兒的事,徐掌櫃自然也是向上呈遞了的,趙儉自然也是知道的。
“和周的心上竟已有合意的女子了?不知是哪家的閨女?”
黎池知道趙儉想必也是知道的,不過還是那句話:他們之間還不到坦誠相待的程度。“是照顧我許多的,浯陽四寶店徐掌櫃的千金。”
“原是徐芩的千金啊!徐芩雖給本王經營着浯陽的四寶店,卻不是商人,身上也是有秀才功名的。只因他早年受過本王恩惠,那恩惠雖不過就是本王一句話的事,他卻知恩圖報甚至想自簽身契給本王,可本王哪能同意?推卻不掉之下,就讓他幫忙去經營浯陽的四寶店。
不過,本王只知徐芩有一千金,卻也很少聽聞她、更沒親眼見過,倒不知她品貌如何。不過,能讓和周心動的女子,想必是不會差的。”
不管趙儉所說前後緣由有幾分真,但可以得知的是。一、徐掌櫃不是商人戶籍,他甚至還有秀才功名。士農工商階級鴻溝沒有了,若黎池與徐掌櫃之女成親,不會因階級之別而招人非議。
不過在徐掌櫃是否是商人這事上,黎池并不是太過在意。女子出嫁從夫,即使徐家是商戶,也對他無實質上的影響。讀書人娶商戶之女的并不少,不僅不少、還很多,尤其是家境貧寒的讀書人。
二、徐掌櫃沒有簽過賣身契,非是趙儉的奴仆,是清白的自由身。這一點是最重要的,不然若到時黎池娶了一個奴仆之女,雖女子出嫁從夫,但也免不了說黎池是‘奴仆之婿’、‘半個奴才’……那就真是不好聽了。
在來趕赴鄉試之前,黎池還不知道趙儉的身份,自然也就沒想過徐掌櫃的身份有可能是他人奴仆這一層,因為在這個時代,掌櫃這個職業還是很有社會地位的,大多是契約雇傭關系而非是奴仆關系。因此才向他透露出結親的意圖。
但在知道趙儉的身份之後,黎池就不确定了,昨夜裏還在思考:回去浯陽後到底要不要登徐家門?
黎池很理智也很現實,結婚不光是所謂愛情和心動,還有很多外部因素需要考慮。最後,黎池還是決定先了解清楚,如果徐掌櫃是簽了身契的奴仆,那就看看能否與趙儉商議一下,暗地裏抹去他的奴籍。
所幸徐掌櫃不是奴仆身份,他不用去費事了。
或許是趙儉知道他的顧慮,因此才主動挑出話題,解了他的顧慮。
至于這第三點,趙儉的後半段話裏,說沒見過、沒聽過徐家女,是澄清了‘下人之女與主家男主子‘的那點旖旎猜測。
不過趙儉後半段澄清的話,黎池倒是不怎麽在意,他确信她不是那樣的人。
……
黎池心裏思緒閃現電轉,面上卻帶着不深不淺的兩分少男春心萌動的羞赧。說話竟少見地不利索起來,“徐……徐伯父,我與徐伯父來往這些年裏,也為他的品行才學所折服。”
對于黎池開口那一句生生停頓住的‘徐……‘,或許是‘徐姑娘‘,亦或許是徐姑娘的芳名?趙儉并沒多認真探尋,因為他覺得黎池臉上的兩分羞赧,或許都是他計算好了的。
黎池這人……看似無意,實則有心。小到一次言談中的小表情,大到一步一步的謀算,都是這樣。
但黎池這人又很矛盾。說他工于心計、無心無情,卻偏偏又還有幾分人情味……
趙儉拉回走偏的思緒,也陪着露出了心照不宣的打趣的笑容,“哈哈哈,是啊,徐芩嘛~品行才學都不錯!”
黎池好似是被趙儉打趣得不好意思了,于是只好胡亂轉移話題。“趙兄此次出任淮陰省的鄉試監察學官,在外奔波,也是辛苦了。”
“能為父皇分憂,再辛苦也都不辛苦了。況且我的七個成年兄弟也同樣各自監察了一個省的鄉試,都是一樣的。”
黎池不是随便問的,趙儉也不是随便答的。
不過黎池現在還只是舉人,對一些朝廷和皇家情況做到心裏有數也就罷了,他現在還沒有那個資格去參與其中。
“這次淮陰省的鄉試,算是圓滿結束,雖中間有些小波折。”黎池似随口感嘆。
“世間少有一帆風順的事。好事多磨嘛,不過一些小波折而已。”趙儉也似随意地搭話。
看來其他幾個皇子在監察鄉試時,或大或小也有些波折,這些波折能夠用來互相牽制。那麽,黎池鄉試時的‘開門贈被‘這事,也就沒什麽問題了。
此時,黎池覺得與趙儉相處感覺很舒服,趙儉能明白他話裏的深意,還能跟得上他的思維,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然後,輪到趙儉換了一個話題,“和周,我看了鄉試張貼出來公示的答卷,你的一筆‘臺閣體‘真是已臻化境!能讓人一眼就認出來。”
黎池一愣,誇他字好的人很多,也被誇過一筆臺閣體字寫的‘已臻化境‘。但他覺得趙儉這句話的重點不在于誇他字好,而在于最後的那句:‘能讓人一眼就認出來‘。
能讓人一眼就認出來,那麽之後會試和殿試時,即便答卷密封糊名了,評卷官也能一眼就認出他的答卷……
黎池心裏一‘咯噔‘,明白了趙儉這麽說的意圖……
黎池的童試‘小三元‘加上鄉試解元,就是‘四元‘了。要說到現在他還沒有一點‘六元及第‘的野心,那是不可能的。
自古以來‘六元及第‘者總共才兩名而已,黎池能否成為這‘第三人‘,光靠他自身才學過人是不夠的。
這‘六元及第者第三人‘的名頭,不僅僅是一個名頭,還牽扯着各方的利益與勢力糾葛。六元及第,是才學、巧合和利益恰巧達到平衡的結果。
黎池與儉王私交甚篤——儉王甚至為黎池取了表字,這個事實已是衆所周知。黎池作為儉王陣營的人,其他皇子陣營會輕易讓他六元及第?
哪怕趙儉肯定會護着黎池,但誰能保證護得住?
黎池的字能讓人一眼就認出來,這裏的‘人‘當然也包括會試和殿試時的判卷官。現在上榜考生的答卷都是張貼出來公示了的,要想看到并記住他的筆跡,實在不難。
根據筆跡認出他的答卷,再做些什麽就很容易了。別說科舉舞弊一旦被抓後果嚴重,認出答卷後多的是方法做手腳,最簡單的就是:少給分。
即使最後要公示出來,文章水平高低是很難給出具體可量化的标準的,判卷官多給幾分少給幾分,只要不太明顯就根本無從理論。
“……和周明白了。”黎池心裏并不平靜。不過幸好,會試在開年後,筆跡的事還有轉圜餘地。
趙儉見黎池一點就透,也感覺很舒服。
若是因為他趙儉的緣故,而使黎青淮——這輩子叫黎和周了,而使他丢了‘六元及第‘的名頭,不僅是對不住他,也是削弱了自己的助力。
因此,趙儉才要提醒黎池。
作者有話要說:
前因後果終于都交代清楚了,(如果小天使發現還有前世今生沒交代清楚的地方,勞煩評論留言幫忙補充哦),之後就專心地推進劇情了!
不負責任小劇場一:
黎和周:與儉王來往,感覺真舒服,仿佛心有靈犀。
趙儉:有一、、心虛是怎麽回事←_←
渣作者:多活了一輩子時間,事先已經去了解過他,就是這麽回事你心裏沒點數嗎?:)
不負責任小劇場二:
趙儉:本王上輩子究竟是怎麽了?!竟然對一個粗魯無禮、姿色也就中上的女子一見鐘情?!竟然在她與衆多男人牽扯不清時,沒有果斷甩她一封休書、送她進宗人府?!本王為了她居然放棄了争奪皇位,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渣作者黃姜:在瑪麗蘇光環的籠罩下,你腦子瓦特了←_←
(不知道已被改字和周的)黎青淮:我腦子瓦特了沒?
狗腿渣作者黃姜:沒有沒有!和周,啊呸,青淮大大,你腦子一直都最清醒!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