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黎池雖想不通他們的思維邏輯,卻并不影響進行事先定下的計劃。

趙儉讓幕僚谌青去找來雲生樓掌櫃,讓掌櫃悄悄地吩咐樓裏的小二們,讓他們稍後不要驚慌。并讓小二們借着上酒菜茶水的由頭,安撫住樓裏的客人,等官兵進去時不要宣喧嘩驚慌。

掌櫃領命而去,小二們也悄然去将樓裏的客人安撫住了。能在雲生樓裏吃喝的,大多都是見過些世面的,不至于見到官兵拿人就驚呼逃竄。

安排好之後,趙儉一揮手,一旁的沈百戶就打了幾個手勢。

然後突然出現一群官兵,其中三十名沖進雲生樓,盡量輕聲地沖向二樓!與此同時,二十名官兵瞬間出動,在可能跳窗逃跑的窗戶下守住。

三十名官兵沖入二樓,與破門而入的聲響幾乎同時傳來的,是讓黎池有些熟悉的一聲尖利高亢的尖叫!

然後,就是一陣‘叮叮梆梆‘、‘噼裏啪啦‘的打鬥聲響,以及像是破窗而出的動靜。

沒過多久,打鬥聲響停下。

沖進樓裏的三十官兵,兇惡地呼喝着将錢鐵匠夫妻二人押下樓來,守在破窗而出地方的二十官兵,則押着另一個身形格外高大的人,來到了跟前。

在嚴琳琅一臉哀怨,以及錢鐵匠滿臉憤恨地看着和瞪着黎池時,黎池正看着被捉的另一個人。

看那人被押着一瘸一拐地押過來的樣子,應該是跳窗摔到了腿。黎池上下掃視那人片刻,心中感慨:易容這麽敷衍的麽?姑且不說通過體型就能一眼認出,就貼個胡子而已,還露着一雙藍眼睛,以為他眼瘸嗎?

黎池感慨完,這才轉頭看向趙儉,結果就發現後者似乎神思恍惚的樣子,心下奇怪,不過暫且沒理會。

“儉王殿下?儉王殿下,這三名涉嫌偷盜水泥配方的犯人,該如何處置?”

趙儉猛然被黎池喚回神,說到:“既然是偷盜,那就交由京城府衙。”

黎池認真看了趙儉一眼,最終選擇沒在衆人的圍觀中提出異議。“那下官就與沈百戶一起,将這個盜賊押送到府衙去。”

“好,就辛苦你們去跑這一趟了。”趙儉點頭應允。

見趙儉似乎沒有繼續跟進下去的打算,與他道別告辭之後,黎池就與沈百戶一起,将三人押送到了京城府衙。

在這途中,被押着的嚴琳琅只是滿眼哀怨缱绻地看着黎池,一句話都沒說。錢鐵匠見此更是一直怒瞪黎池的背影,‘呼呼‘地直喘粗氣。

而赫連舍——确實是早已歸國離去的瀚海國使團成員赫連舍,整個人陰郁中還帶着嚣張,死死地盯着黎池。

對身後的死盯着自己的三雙眼睛,黎池自然是有所察覺的。

不過黎池并不在意,他在想這次的事。

他原以為這一次只是一起‘財帛‘動人心的簡單盜竊案,他起先猜測或許是某富商或某權貴,想要盜去水泥配方開設水泥作坊。

但現在牽扯到了瀚海國使團的赫連舍,而且根據趙儉幾次反應來看,這赫連舍似乎還不僅是使者這麽簡單……

像這樣涉及到他國來使的大案,理應直接押送大理寺的,或是直接由大理寺審理,或是會同刑部和都察院實行‘三法司會審‘。就要等禀明皇帝之後,由皇帝聖裁。

這也是黎池剛在雲生樓外,對趙儉提議将三人押送京城府衙的提議,表示疑惑的原因。

但趙儉似乎并未認出赫連舍,還是其實認出,卻有其他考量?因此黎池并未在衆人圍觀之下表示異議,依言将三人送往了京城府衙。

黎池在這京城非是無名之人,他押着三名盜賊前來報案,京城府衙的府尹佐官——府丞接待了他們。

黎池簡單地講了事情前因後果,并沒有強調赫連舍的身份。

府丞聽完,受理了此案。“此事業已知曉,先将三人拘押在獄中。待府尹回衙之後,本官立即禀報于府尹,擇日升堂審理,到時還需黎大人抽空前來。”

在此案中,黎池相當于原告,升堂審理時他理當在場。“升堂前一日,還勞煩楊府丞派衙役去在下府中告知一聲,下官到時必定準時前來。”

“黎大人客氣,何來勞煩之說,本官分內之事罷了。”

沈百戶親自帶兵将三人投入獄中後,黎池他們這才離開府衙。

……

今天無事,于是黎池就提前回了家。

黎池一進門,就直接到後院去找徐素。

因為有太醫每旬前來給徐素把脈,養護着身體,她看上去倒也還好。不過徐素的肚子真是大得吓人,畢竟是雙胎,況且再過一兩月就要生了。

黎池進門時,徐素正在讓銀朱給她按揉浮腫的雙腿,叫銀朱退了下去,“銀朱,你下去。”銀朱退下後,黎池接手了給徐素按揉的任務。

黎池之前就已經常給她按揉,徐素也沒多驚訝,照常推卻了兩句、黎池依舊故我後,也就随他去了。“今天怎麽回來的這麽早?”

要知道之前黎池一直忙于西郊水泥局的籌建,有時都是卡着關城門的時間進城的,到家天都黑了。

“水泥局的事已經忙得差不多,近日事兒少了。今天抓了三個毛賊,将其送到府衙去後就沒急事了,索性就提前回來陪陪你。”

孕育一對雙胎已經徐素大部分精力耗盡,對其他事也就提不起多大興趣了。“哦,抓毛賊了啊。”

黎池仔細地按揉着徐素浮腫的雙腿,“對,人贓俱獲,應該是逃不脫的。”

考慮到如今徐素心力勞累,黎池并未細說那三個‘毛賊‘的身份。

給徐素按揉完腿之後,黎池如以往每日那樣,将手放在妻子的孕肚上,感受着孩子的胎動……

“手腳動得勤快的這個,定然是哥哥,安靜不太愛鬧騰的這個,肯定是妹妹了,她長大後定也像素素你這樣美麗溫婉。”

對于丈夫時常一臉真誠地說些甜言蜜語,徐素現在已經不會羞得耳根紅了,不過心中依舊覺得甜蜜。“哥哥這樣調皮,以後和周你可得好好管教他,将他養成你這樣溫雅的男子。”

“哈哈哈,好,到時我們一起嚴厲管教他!”

徐素知道黎池是多聰明的一個人,他從平魯回來時那天,她的意圖和心思,他必然是已察覺到了的。後來他都就不怎麽使喚桂枝和紫蘇了,反而用起新買的銀朱。

徐素将這事與她娘說了後,徐夫人也說既女婿願意,你們夫妻兩就這樣相互守着過日子。

就他們兩人相守過日子,徐素自然是百般願意的。後來哪怕她孕期多思,也因為黎池雖然事忙卻依舊抽出時間來陪她,而感到很安心。

……

第二日,黎池去了翰林院點卯。

自黎池兼任‘工部行走‘之後,王掌院就沒給黎池安排過費時間精力的公務,若碰上合适的簡單公務,才分給他做。

今日恰巧沒有公務分派給黎池,于是他在翰林院與鐘離書和孫玉林他們一起,閑聊過各自近況之後,無事可做之下也就提前下衙回家去了。

黎池到家不久,就有京城府衙的衙役前來告知,說昨日的盜竊案将于明日午時升堂審理。

陪徐素吃過下午茶點,又等徐素午睡之後,黎池才來到前院的書房裏,磨墨鋪紙寫了一張狀紙。

……

第二日,黎池帶着小厮黃芪,乘自家的青帷小轎,來到了京城府衙。

因為案情涉及到暫時保密的水泥配方,此案并未公開審理,大堂外是沒有圍觀的京城百姓的。

衙役将三人提上堂,府尹一拍驚堂木,盜竊水泥配方案開審!

黎池是告狀人,但因他是官身,自然不用跪在堂下聽審。他一把椅子,坐在堂上府尹之下。

而赫連舍自被押解上堂之後,就直挺挺地站着,一身傲然、不肯跪下。

“嘭!”一聲,棍棒擊打皮肉的聲響中,竟似乎還有骨骼斷裂的清脆‘喀‘聲!

“啊!”突如其來的一棍,赫連舍忍不住嚎叫出聲,嚎到一半就又生生忍住!

傲然不肯下跪的赫連舍,左腿本就跳窗摔了,右腿又被打了一棍,雙腿無法再使力,于是雙膝猛然磕在地上,最終還是跪下了。

“你、居然、敢打我!”不知是強忍疼痛,還是過于驚愕,赫連舍轉頭看向打他的衙役時,說話都是咬牙切齒地一字一頓。

黎池心中暗暗‘啧‘一聲,本來跳窗都摔到左腿了,走路就一瘸一拐地,如今這一棍下去,怕是把右腿也打折了?

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在場人竟都沒覺察到赫連舍身份有異。那既然不知曉其真實身份,你一個竊賊卻不跪下聽審?殺威棒可不是吃素的!

不肯跪?一棒子下去,打折你的腿,看你跪不跪下!

京城府尹付程,一拍驚堂木!“堂下犯人,跪下聽審!”

錢鐵匠和嚴琳琅只是平民,沒有那許多傲氣,幹脆地跪下聽審。

黎池的狀紙中,案情的前因後果清晰明白,人證物證俱有,甚至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将三人當場人贓俱獲的,此案再明白不過了。

此案審理,甚至只需審問三人,是否真如狀紙中所說即可。

人證物證俱有,當場人贓俱獲,三人辯無可辯。

付程審這個案子時,感覺堂下三個人都怪怪的:那女賊根本沒認真聽審,一直盯着那俊美的黎池,其中一個男賊則是氣呼呼地一會兒瞪着女賊,一會兒又瞪着黎池。

而剩下那個男賊,則是在強忍折腿之痛,無心聽審。

付程雖然心中疑惑,不過案情明朗,犯人無可辯駁,這案子當堂就能宣判了。

“富商何連,撺掇西山軍營錢魏之妻嚴琳琅,讓其夫錢魏借用職務之便,脅迫京城水泥局工匠何匠,盜取水泥配方!盜取成功後,昨日在交易之時,被儉王殿下、黎行走及沈百戶,帶人當場捉住、人贓俱獲!

水泥配方貴重不可估價,按《燕律》,‘盜一百二十貫以上財物者,拟絞刑‘,如今判爾等三人,于秋後絞于東市菜市口!”

付程驚堂木‘嘭!‘一拍,終于将嚴琳琅驚醒!絞刑!秋後絞刑!臉色瞬間‘唰‘地白了……

錢鐵匠錢魏倒是鎮定許多,頗有生死面前的大無畏氣度。

不過,在付程宣判之後,黎池和堂下的赫連舍,都沒有多大反應。

黎池依舊面目溫雅地穩坐着,似乎是好整以暇地在等待些什麽。

而堂下的赫連舍,因為忍着雙腿疼痛,忍得面目猙獰,臉上又還扯出一個嘲笑的表情,看起來陰戾卻也狼狽。

赫連舍緩緩将臉上粘貼的絡腮胡撕下,朝着黎池嗜血一笑,“黎六元,可還記得本使?沒想到是我?”

黎池溫雅一笑,“不出所料。”

赫連舍見黎池果真絲毫都不驚訝,被玩弄于鼓掌間的羞怒情緒瞬間湧上!激動之下,赫連舍又咬牙切齒到:“其實本使還有一重身份,你黎六元想知道嗎?”

“願聞其詳。”黎池伸手,作出‘你請‘的手勢。

“本使,不,本王還是瀚海國的二王子!沒想到。”

黎池一挑眉,然後臉上笑意蔓延開,“倒也不出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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