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一滴血
第16章 第一滴血
水荔揚目光突然變得狠厲,他掏出手槍,穩穩地對準了那個越南人的面門。只是對方早有防備,一把奪過了洛欽的槍,大吼:“你敢動,他現在就死!”
洛欽罵了一聲,趁越南人沒防備,一只腳伸到他兩腿之間用力一勾,對方猝不及防地被他翻倒在地,但即便摔倒也死死勒着洛欽不放。
這時衛藍突然沖了上去,用背包猛然砸向越南人的面門,對方吃痛,不得不下意識松手護住頭部。洛欽趁機翻身跳起,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衛藍卻不像洛欽意料中的那樣也跟着沖出來,而是整個人死死壓在了那個越南人的身上,雙手勒着對方的脖子,讓他動彈不得。
他回過頭來,神情絕望地對洛欽發出了最後一聲怒吼:“快跑——”
洛欽瞠目欲裂地喊道:“衛藍!”
水荔揚不由分說,一把護住了洛欽,在最後幾秒拉着他躲到了一輛廢棄公交車的後面,“離房子遠一點!”
這時身後的商店裏爆出一團刺眼的火焰——它爆炸了,碎石和鋼筋在火光中四散崩起,咆哮着向四周墜落,巨大的爆裂聲震耳欲聾。
洛欽下意識地捂住耳朵,額頭脊背一陣發涼。
爆炸持續了好幾輪,街角數十間商鋪在團團烈火下化為齑粉,整棟大樓直接被炸得空了一塊。大火熊熊燃燒在廢墟之上,熱浪席一直卷了百米,燃起的火舌吞噬着周圍所有的存在,瞬間就将商店周圍的汽車包裹在了高溫烈焰之中。
洛欽被爆炸的沖擊波撞出去十幾米,整個人摔在別墅不遠的柏油路上七葷八素,頭頂也有溫熱的液體順着流下,似乎是撞破了。他感到大腦耳蝸一陣陣發麻,尖銳的鳴聲充斥了全身,視線也變得一片模糊。
迷迷糊糊間,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下意識地要爬起來,可腰以下的肢體幾乎失去了大部分的知覺,尤其是雙腿,他甚至感受不到那兩條腿的存在。
過了許久,他對身體的操控權才慢慢回到自己身上,但爆炸産生的巨大煙塵讓他感覺呼吸困難。洛欽趴在地上幹嘔起來,呼吸急促得像一條瀕死的魚,拼命想吸入新鮮的空氣,可是喉嚨仿佛被人掐住,胸口也沉重得宛如壓了千斤巨石,只能斷斷續續吸入一絲絲求生的氧氣。
水荔揚緊緊捂住洛欽的口鼻,架起他往前走去,“堅持一下,我找個地方給你用藥。”
洛欽聽不清他說什麽,窒息的痛苦讓他根本無法說話,也做不出任何反應,只是本能地去掰水荔揚的手,接着忽然将身體扭向一邊,一口血驟然噴了出來。
水荔揚帶着洛欽跑進街對面的一家商鋪,手忙腳亂地從洛欽身上找出那支哮喘噴霧,扶着後背讓他形成端坐位,另一手掰開洛欽的嘴,急急忙忙地将藥噴進去。
他緊張地掐着洛欽的人中,這才察覺到自己的手在微微抖動。
洛欽顫抖着吸入空氣,漸漸地呼吸也不那麽急促了,整個人慢慢平複下來,然後脫力般癱倒在地上,睜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大口呼吸着。
水荔揚松了口氣,伸手給他順了順氣,順便擦掉嘴角的血。m
洛欽爬了起來,他覺得頭疼欲裂,但還是搖搖晃晃地往門口走去,“衛藍他……”
“對不起。”水荔揚開口的聲音很低,“我失手了,應該直接殺了他。”
洛欽的背影晃了一下,水荔揚猶豫着伸手扶住他。只見洛欽轉回身,把頭頂在了水荔揚肩膀上,半晌,才吐出一口氣。
“不怪你。”洛欽說話飄飄忽忽的,似乎還在爆炸的餘波中未曾緩和,“……是我。”
他擡起頭,發現自己額頭和嘴邊的血都蹭到了水荔揚的衣服上,愣了愣過後,有些不知所措地伸手去擦:“對不起啊。”
水荔揚嘆了一聲,搖搖頭:“沒事。”
他四處找了找,從滿地翻倒的桌椅中間撿到了一包紙抽,抽了幾張出來給洛欽擦幹淨頭上的血。
爆炸波及了周圍不少商鋪,包括那些物資和武器,全都一并焚毀火海。水荔揚清點了一下随身的東西,還有一把刀和兩把手槍,只是子彈并不剩多少了,又沒有了車,要這麽出城,勢必會十分艱難。
洛欽遠遠地向爆炸的商鋪那裏望了一眼,火勢依然巨大,完全沒有熄滅的勢頭,看來還要燒上許久,直到它把周圍一切可供燃燒的東西消耗完,才會熄滅。
就連衛藍,也變成了那火焰裏的一份燃料。
太陽已經升了起來,橘黃色的日輪伴随着千萬道霞光,冉冉從城市間矗立的高樓後面鑽出。那溫暖的光線幾乎和面前的火焰融為一體,模糊了兩道光源的邊界,讓人分不清此時到底是真實的末日,還只是人類的一場錯覺。
水荔揚看着洛欽被火光照亮的臉,側臉的棱角硬朗且分明,額頭上泥土和血污混雜在一起,看上去頗有些身處末世的悲涼感。
洛欽忽然抖了抖,扶住水荔揚的肩膀,痛苦不堪地嘔吐起來。水荔揚扶着他一塊跪倒了下去,餘光看到身後的街道上有成群喪屍正朝這邊走來,一共三個方向,其中一處被大火阻攔,而其餘的三條出路,此刻全都已經被包圍。
“……走!”水荔揚一咬牙,将洛欽架了起來,“你堅持一下。”
洛欽渾渾噩噩的,只知道在被水荔揚帶着走,周圍盡是混亂的人影和聲響,空氣中的熱浪試圖鑽進他的毛孔。他擡了擡眼皮,肺部的窒息感忽強忽弱,恍惚看到水荔揚右手刀光閃過,将一只喪屍斬殺在路旁。
密密麻麻的黑影壓了過來,洛欽恢複了點力氣,撐起沉重的雙腿,又被水荔揚扶住。
“跟緊我。”他聽見水荔揚湊過來對自己說,“我們要準備殺出去了。”
深寧市是省會城市裏面積最小的一個,然而即便在地圖上再短的距離,用雙腿丈量也幾乎是遙不可及的。
兩人不知向北走了多久,走過了又一個白天,再進入寒風吹徹的夜晚,饑渴和疲憊漸漸耗光了人的體力,他們不知道還要行進多遠,卻只能往出城的方向頭也不回地走着。
沿街凡是能找到食物的店面,水荔揚都進去看過了,能吃的東西全部被一掃而空,甚至連一滴水也找不到。
城區的自來水管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斷流,只剩下不知還能堅持多久的電——他們注意到,現在的路燈似乎都沒有之前看到的那麽亮了。
城市的自動照明供電系統或許支撐不了太久,夜晚的行路越來越艱難,他們的速度被拖慢了許多。
沿路全都是渴求生人血肉的喪屍,甚至連他們也找不到食物。這一路水荔揚不知道殺了多少,連他自己都覺得麻木了,只是手起刀落,屠殺變得像飲食呼吸那樣習以為常。
洛欽咽了咽口水,但口腔已經幹燥得擠不出丁點水分了,他捂住嘴輕輕咳了幾聲,卻覺得連喉嚨都因為缺水而擠成了一團,每咳一下都伴随着輕微的痛楚和黏合感。
水荔揚眼見不能再這麽耗下去了,他把洛欽扶到了路邊的一家店鋪裏,檢查過裏面并無喪屍之後,他拿了把槍和之前從即墨柔那裏收繳來的軍刀,将另外一把手槍留給了洛欽。
“我去給你找點水和吃的。”水荔揚抓住他的手捏了捏,試圖讓陷入困倦的洛欽清醒過來,“你就待在這裏哪都別去,藥在你右手的兜裏,不舒服了記得拿出來噴一噴。我順便去找找有沒有可以用的車,很快回來。”
他這也是迫不得已的決定,在這座充斥了死亡的城市裏,短暫的分開或許就會突生變故,但眼下還是洛欽的性命比較重要,也只能如此了。
洛欽睜開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忽然抓住了水荔揚将要抽走的手。水荔揚不解地看着他,“怎麽了?”m
“你,”洛欽有氣無力道,“你一定得回來,小心一點。”
衛藍的死亡讓他一度萎靡不振,如今他生怕水荔揚也落得和衛藍一樣的下場,那樣他或許真的會發瘋。與其被漫長的孤獨和無助慢慢折磨致死,他寧可之前就死在那場爆炸中。
水荔揚點點頭:“我會回來的。”
他走之後,洛欽一個人縮在店鋪櫃臺的後面,慢慢閉上了眼睛。
夜裏的氣溫很低,他整個人裹在厚厚的棉服裏,似乎開始産生幻覺,但一陣陣忽輕忽重的頭痛讓他幾乎沒力氣想其他,也理解不了那些光怪陸離的幻覺是何含義。身體裏似乎有股亂流在到處流竄,卻又不像哮喘要發作的前兆。
洛欽覺得自己的身體不知道從何時起就産生了某種奇怪的變化,有時候痛苦不堪,很容易産生疲憊感。有時候卻又能讓他回光返照似的突然恢複精神,不知疲倦地走上好一段路。
突然之間,水荔揚那骨骼分明的手腕和上面的一截紅繩在他腦海中浮現,這讓他瞬間頭腦清明,立刻睜開了眼睛。就在這時,他聽到商店門外傳來交談的人聲,似乎就在店門口。
洛欽悄悄從櫃臺後面探出頭,只見店鋪的玻璃窗外手電光亂晃,幾個高大的雇傭兵,身上背着槍,站在門口用英語說着些什麽。不久,那些雇傭兵便向另外的方向離開了,只留下一個人仍舊站在店門口。
那人正在抽煙,一點紅光透過玻璃映進來。
他們要幹什麽,是來尋仇的嗎?
洛欽第一個念頭就是如此,他從身後拿出了水荔揚留給他的手槍,握在手中緩緩朝門口走去。
不能讓這個人活着,洛欽心想,如果他走另一個方向,就要和水荔揚碰上了。
洛欽躲在店裏的沙發後面,随手摸到了茶幾上的擺件,向門口丢了過去。
那雇傭兵果然被驚動了,立刻警覺地舉着槍往這邊走來。他小心翼翼的推開門,槍燈在店裏探照了一圈,并未發現異狀。這時雇傭兵瞥見了腳下掉落的擺件,他彎腰撿起來,似乎也沒有發現什麽不對,便随手往身後丢開。
他來到沙發面前,手指壓在扳機上,走到近前,飛快地拿燈往沙發背後照去,卻還是一無所獲。他松了口氣,決定到此為止就不再深入,沒想到還沒來得及轉身,後腦就被什麽冰冷的東西抵住了。
雇傭兵渾身一震,瞬間意識到自己可能中了圈套,腦子裏正飛快地想着反殺的方法,身後的人卻全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幾乎是同時,扳機扣動的摩擦聲敲上他的耳膜。
砰的一聲槍響,雇傭兵的腦袋噴出一股血花,他筆挺地倒了下去,身體抽搐了幾下,便在血泊中不動了。
洛欽站在那裏,被鮮血濺了滿臉,卻仿佛沒感覺到似的,雙眼通紅地看着地上這具屍體,胸中燃起的恨意怎麽也無法熄滅。
他蹲下身,将那雇傭兵的領子翻開,看到了一塊亮銀色的士兵牌。當頭印着“Goanna”的字樣,再下面一行是這人的名字和出生日期。
洛欽不關心這些,直接把牌子扯下來塞進了兜裏。他抹了把臉上的血,轉過身去,卻看到水荔揚正站在他身後,手中拎着個袋子,看着這邊一動不動。
水荔揚的臉逆着外面的月光,洛欽看不清他一絲一毫的表情,卻能感受到對方震驚的情緒。
“我……”
洛欽下意識慌裏慌張地把手槍往身後藏,然而無濟于事,他只能認命一般地放下手,看着水荔揚。
水荔揚扔下袋子徑直走了過來,抓住洛欽左右翻着檢查了一遍:“你沒事吧?”
洛欽沒想到水荔揚連看都沒看那地上的屍體一眼,暗自松了口氣,“我沒事。”
“殺了就殺了。”水荔揚嘆道,“不過你這膽子也太大了。”
他轉回身,撿起地上的塑料袋遞給洛欽:“吃點東西吧,還有水,我找到了車,你吃飽了我們過去。”
兩人坐在沙發上,把食物和水拿出來分了吃。洛欽掏出一瓶礦泉水,放到水荔揚手裏:“給。”
水荔揚表情複雜地看他一眼,說道:“我看你連人頭都能擰掉,瓶蓋不會自己擰?”мm
洛欽愣了愣,很尴尬地撓了撓頭:“不是,我這,這是給你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