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假相

第22章 假相

洛欽領着葉晴岚回到了二樓,卻見三樓上面也開始有喪屍跌跌撞撞地走下來。

一只小喪屍踩了個空,一頭從樓梯上面滾了下來。葉晴岚毫不猶豫地一刀落下,刀刃從喪屍胸膛穿過,它卻似乎全然感覺不到痛,依舊在劇烈地掙紮。

葉晴岚慌神道:“怎麽沒死?!”

眼下情勢緊迫,來不及再補刀,洛欽推了葉晴岚一把,說:“別管了,走!”

樓上有更多的喪屍摔下來,就像打開了裝滿糖豆的盒子,一只又一只,幾乎源源不斷。洛欽拉着葉晴岚跑到另一邊走廊盡頭的房間門口,發現上面挂了一把鎖。

他卷起袖子,半邊身子使勁往門上撞去。

脆弱的木門被撞得嘎吱了一聲,內裏的木板似乎有些斷裂。他剛準備撞第二下,就聽到身後水荔揚帶着怒氣的聲音響起:“放開他!”

他心中又驚又喜,急忙回頭看,只見水荔揚舉着把手槍,表情陰沉地對着葉晴岚。

洛欽知道對方這是誤會了,正想解釋,葉晴岚卻一把拉住他,沖水荔揚做了個鬼臉:“做夢吧你!”

說時遲,葉晴岚飛起一腳踹向了木門,那門終于發出一聲慘叫,被踹出了個洞。

她拉着洛欽飛快地鑽了進去,熟門熟路地摸到窗邊,将破舊的窗戶推開,往下看着茂密的灌木叢:“從這裏跳?”

二樓還是很高的,窗下只有半塊斷裂的木板,完全不足以支撐一個成年人的體重。就算下面有樹叢緩沖,摔傷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木門被人從外面徹底打碎,水荔揚一個箭步沖了過來,舉刀就朝葉晴岚砍去。葉晴岚啧了一聲,用刀背擋下水荔揚的攻擊,回頭朝洛欽喊道:“別信這個遠山的走狗,他很危險!”

“你倆怎麽還打起來了!”洛欽沖過來勸架,硬生生把水荔揚和葉晴岚隔開,“別打了,水荔揚!”

葉晴岚怒視他一眼,有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爛泥扶不上牆,你等死吧!”

說完,她一頭鑽出窗戶,飛身躍了下去。

洛欽滿肚子莫名其妙,他看了看怒氣未消的水荔揚,無可奈何只能用手在對方後背順了順,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水荔揚原本目露寒芒,整個人都繃得跟弓弦一樣,被他這麽順了幾下,神色居然軟了下去,看着葉晴岚逃走的方向說了一句:“什麽大學生志願者,你怎麽這麽笨……她在這裏是早就預謀好的,就是在等你。”

洛欽有些震驚,他腦子裏亂得很,無暇去細細思考水荔揚這番話,只是撓了撓頭,說:“把她吓唬走就行了,不要殺人。”

水荔揚挑了下眼睛看着他,似乎對他這種佛光普照的行為不太理解,眉宇間浮上了幾分不快:“我沒有要殺她,剛才那一刀,我根本沒用勁兒,要不然這裏碎的就不止一扇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洛欽覺得水荔揚此時跟自己一本正經解釋的樣子,好像有那麽點委屈的意思。

“我知道,我的腦袋會和門一起碎。”洛欽很配合地哄他,伸手捏了捏對方的耳朵,“謝謝大哥不殺之恩。”

“別動手動腳的。”水荔揚觸電似的躲開,“你一路上捏我多少次了,我是橡皮泥?”

“你這比喻太有意思了。”洛欽扯了扯嘴角,“行了,拉個嘴角,不好看。”

“算了,”水荔揚也意識到自己神态不對,轉回了臉,“抓穩我。”

他說着,忽然将洛欽一把扛起,也踩着那窗戶邊緣跳了下去。

洛欽甚至都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死死抓住了水荔揚的肩膀,只覺得天旋地轉,再被放下來的時候,已經站在一樓外面的草地上了。

“我操,等一下。”洛欽難以置信,他扶着水荔揚的胳膊,滿臉見鬼的表情,“你他媽公主抱我?”

“什麽公主抱不公主抱的,再廢話我下次直接扔。”水荔揚擦了擦臉上的血,伸手拉住洛欽,就往福利院的後院走去,“過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他拉着洛欽,徑直來到了福利院主樓旁邊緊鄰的矮房門前。即墨柔正站在那裏,拿槍對着黑洞洞的門口。

他聽到動靜,回頭看了兩人一眼:“來了?她被我堵在這裏了。”

洛欽聽他這麽說,忽然産生了一股恐懼感。他似乎猜到了即墨柔所說的人是誰,便立即甩開水荔揚的手,後退了幾步:“是誰?裏面的是誰?”

水荔揚沒作聲,向即墨柔揮了揮手。

即墨柔打開手電照了進去,洛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深吸一口氣向那裏看去。

只見曹芸正坐在地上,捂着肩膀。鮮血從她緊緊掩蓋的手掌下面流淌下來,她氣喘籲籲地擡起頭,看到洛欽的一瞬間,臉上的表情有了一絲動容。

“阿洛。”她叫道。

洛欽一開始想要說些什麽,但他發現自己什麽都問不出來,曹芸這個樣子是他做夢都不會想到的。

曹芸見狀搖搖頭,嗤笑了一聲:“我沒有什麽要對你說的,也不覺得對不起你,阿洛。從你到這裏的那一刻起,你的……咳咳,你的命運就是注定的,要走到今天這麽一遭。”

她松開了肩膀上的那只手,身上棉服已經被撕扯得稀爛,連同裏面的皮肉一起混雜着鮮血,血肉模糊地皺成一團。

洛欽覺得自己渾身都在抖,他感到一陣透骨的嚴寒從心口席卷到四肢百骸。憤怒、懷疑,還有被騙的錯愕,這些情緒争先恐後地湧到喉嚨,最後卻都變成了一聲嘆息:“我不知道該問你什麽。”

水荔揚看着曹芸,冷聲道:“你一直在監視洛欽,從他小時候就是,對不對?這個福利院,從來就不是什麽送養孤兒的機構,衛藍、盧彧,再加上你,全都是遠山盯在他身上的眼睛。”

洛欽默默地看他一眼,似乎覺得水荔揚說出什麽自己都不意外了。先前的那些憤怒似乎都如同泥沙入海——也是,如果對方只是辜負了你,你的憤怒尚且情有可原。但如果對方從一開始就只是來監視你的,何談什麽辜負不辜負,幹脆連憤怒滋生的土壤都被鏟去了。

他聽到自己笑了一聲,問道:“監視我什麽呢?我有什麽地方是不一樣的?”

曹芸微笑地看着他,眼裏卻半點笑意也沒有:“你當然不一樣,洛欽,實驗品怎麽會和普通的物件一樣呢?就算今天你旁邊的小朋友能保護你一次,但是遠山不會放過你的。看到房子裏那些活死人了嗎,它們身上的病毒,就是我們監視你的理由。那個病毒——你就是為此而生的。”

“我是……”洛欽恍惚道,“為什麽而生的?”

“哈哈,看到那些就算死了還能活動、能行走的東西了嗎?是因為它們身體裏那種病毒,而在你身上也流着一樣的血,你只需要一個催化、一個感染的契機,就能把自己的人生變得完全不一樣。你覺得呢,洛欽?你已經十九歲了,成年快樂!哈哈哈哈……咳咳……”

曹芸呵呵笑了笑,搖搖晃晃地試圖從地上爬起來。她用了很大的力氣,卻只能半跪着支撐起身體,承受着體內細胞畸變帶來的痛苦,“呃……我,所存在的價值也就這些,現在我也走到盡頭了。洛欽,你就恨我吧,但已經沒用了,你的痛苦不是我帶來的,這只是個開始。”

她額邊有大滴大滴的汗珠落下來,卻還是咬着牙,指了指面前這棟矗立了數十年的中層建築,那剝落的牆皮、爬滿牆壁的苔藓和爬山虎,一幕幕在她眼前閃過。

幾十年了,沒有一刻讓她對這棟建築看得像今天這樣清晰。

“這裏……從來都,只有你一個孤兒……”

從來都只有你一個孤兒。

只有你一個。

這句話就像被烙紅的鐵鞭在洛欽的心頭狠狠抽了一下,燒焦的皮肉被層層剝離下來,窒息感瞬間湧遍了全身。

他往前走了幾步,看着曹芸正在逐漸變成黑色的臉和已經渙散發黑的瞳孔,茫然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一陣焦糊味忽然從空氣中飄散開來,即墨柔最先意識到不對,他猛地回頭一看,只見福利院二樓的一扇窗子裏已經冒出了濃煙,火焰透過厚重的窗簾洩出紅光。屋裏的家具大多是木制品,火勢很快就借勢竄了起來。

洛欽瞪大眼睛,許久才反應過來,那是盧彧将自己鎖起來的房間。m

難道他在完全變異之前,往屋裏放了火?

曹芸這時也發出了一聲吼叫,整張臉也開始扭曲變形,從雙眼向外蔓延出血絲。但她還未完全喪失理智,雙手緊緊抓着門框,身體像過電一樣顫抖。

“遠……山……”

“曹老師……”

洛欽向她伸出手去,卻不知道眼下還能怎麽辦。水荔揚擡起左手,輕輕捂住了洛欽的眼睛:“別看。”

接着便是兩聲驚天動地的槍響,就在耳邊炸起,如同誰的嘶吼一般絕望而無助。水荔揚緊緊按下扳機,看着曹芸那已經一動不動的屍體,鮮血從她身下慢慢流出,鋪開一層猩紅的地毯。

水荔揚發覺到自己的手也在抖。已經很多年沒出現過這種情況了,眼前的目标,兩槍才斃命,他的狀态遠沒有平時穩定。

他一直蒙着洛欽的眼睛,往後退出去很遠,一直走到他們停在院子裏的車旁,才松開了覆在洛欽眼睛上的手。

洛欽的表情恍如隔世,他怔怔地往回看了一眼,又将目光移到福利院的樓上。火勢已然蔓延開,整個二層都被卷入了火海,房間裏的陳設被燒得爆裂開來,在院子裏都聽得見家具爆開時噼裏啪啦的響聲。

今夜一場大火,徹底燒穿了洛欽心裏某樣防線。他頹靡地往車上一靠,出了口氣,“原來……原來全是假的。”

的确全都是假的,家人是假,朋友是假,就連自己十幾年的人生也是假的。從頭到尾,只有他一個,在認真地把自己當成一個孤兒、認真生活、認真和一群監視自己的人相處。

“我身上流着和什麽一樣的血?”他轉頭看着水荔揚,在對方驚愕的目光裏,蒼白無力地笑了一下,“我是什麽東西,你知道嗎?”

他眼裏的痛苦刺到了對方,連即墨柔也沉默下來,難得在這種場合沒有說什麽帶刺的話。

那一瞬間,水荔揚忽然看到洛欽領口中有什麽東西晃了一晃,他瞳孔驟縮,不顧邊上即墨柔異樣的眼光,扒開洛欽胸前的衣服,将那東西拽了出來。

那是一塊小小的長方形銅牌,上面印着褪了色的風景畫,整體已經氧化發黑了,看得出來是貼身佩戴了很多年的東西。

他先前從來沒有注意到,洛欽還戴着這個東西。

“你……你這個,是什麽?”

水荔揚盯着那塊銅牌看了好長時間,才緩緩開口問:“你一直都戴着?”

洛欽看了看他手中的挂墜,機械地點頭:“怎麽了?”

水荔揚看看那墜子,又看看洛欽,好像要說什麽,又最終沒說出口。他把挂墜放了回去,輕聲說:“上車吧,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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