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血脈

第23章 血脈

洛欽沒說話,走到了副駕駛,開門坐了進去。即墨柔也跟着鑽進後排,從後面探出身子,看着正朝大門走過去的水荔揚,湊在洛欽耳邊問道:“你倆這是怎麽了?”

“不知道。”洛欽閉上眼睛,好像很疲憊的樣子靠在車座上,也不再出聲。

即墨柔就扭頭去看水荔揚,只見對方伸手在那門鎖上一拉,沉重的銅鎖居然就這麽被他徒手捏得解了體,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好像那不是一把鎖,是自己的頭蓋骨。

水荔揚推開福利院的鐵門,轉身回到車上,一言不發地啓動車子,挂擋,油門,徑直開出了福利院。

身後的福利院被大火完全吞噬,火光撕扯着無邊黑夜,将周圍的空氣扭曲成幻覺。那跳躍的火焰在後視鏡中漸行漸遠,洛欽眯着眼看了一會兒,不着痕跡地轉開了視線。

汽車在黑暗的街道上行駛,鄉道上沒有路燈,夜裏又降溫下了霧,他們只能小心地穿過能見度不到十米的行車道,并随時注意着兩側是否會沖出來什麽東西。

面前的暗夜裏是仿佛虛空一般的深黑,車燈打進去宛如沉入了萬米深的海溝,一點東西也照不出來,就好像四周環繞的都是濃重的膠體。

洛欽縮在座位上,沒系安全帶的提示滴滴作響。水荔揚嘆了口氣,只能自己伸出手,将洛欽那邊的安全帶拉出來扣好。

“水荔揚。”

洛欽忽然叫了他一聲,他偏過頭,就那麽靜靜地看着仿佛一夜之間憔悴下去的人,等對方開口。

“你到底知道多少?”洛欽的聲音迷茫而沙啞,“不要瞞着我行不行?我現在是真的很難過。我不知道為什麽他們要監視我,最後又都因為我而死——他們什麽都還沒說,就全死了。”

曹芸死之前留給他那些堪稱是誅心的話,變成石頭壓在他心口,悶得他喘不過氣。

水荔揚眼中流露出一點悲傷,他低了低頭,輕聲道:“洛欽,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說的話。”

洛欽翻了個身,看着他:“我相信,我現在還有選擇嗎?就算我不信,還能去問誰?”

他平靜地嘆了口氣,說道:“你能告訴我福利院很早就不招收孤兒這件事,就說明你也不想瞞我。說吧,從現在開始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相信。”

水荔揚點點頭,開了口:“衛藍說得對,我确實是遠山實驗室制造出來的,那是遠山成立之初就在構思的一個想法——方舟計劃。我只知道這項實驗宣稱可以強化人體細胞,将潛在的、無法自行釋放的力量直接開發到極致,各方面體能都得到大幅度提升,免疫力增強,即便重傷也不會引發細菌感染或死亡。三年以前,我和遠山、軍方正式簽了三方協議,自願參與實驗。”

洛欽問道:“你為什麽參加這種實驗?從上世紀開始就有不少案例,但全都失敗了,你不怕死嗎?”

水荔揚苦笑着勾起嘴角,似乎回想起了什麽久遠的東西:“那個時候,我就是在重症監護室簽的協議。那是我參加完高考之後不久,病得已經快死了,剛好熟人也在負責這個項目,就當還他個人情做遺體捐獻了。”

說到這兒,他甚至忍不住笑了一聲,“沒想到再睜開眼睛,他們告訴我‘恭喜你,實驗很成功’,我沒死成。”мm

水荔揚清楚得記得那個時候,那些人圍着自己,臉被防護服遮得嚴嚴實實,他只看得到頭頂漸漸熄滅的聚光燈,以及被放回托盤裏的手術刀,叮當的碰撞聲将他從幻境拉回了現實。

即墨柔聽得目瞪口呆,不由得小聲驚嘆道:“我操,厲害。”

他終于理解了為什麽水荔揚一直會表現得那麽強,那種異于常人的力量和身手,的确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洛欽卻沒從水荔揚的話裏覺出好笑來,只是搖了搖頭,說道:“原來是這樣。”

“但是協議并沒有明确規定實驗成功後我的歸屬,這也是遠山的一個失誤。他們認為自己的技術還不成熟,我一定會死,所以只把我當成實驗的小白鼠而已。”水荔揚說,“我從實驗室出來之後,被納入了軍部系統。但因為年紀太小,上面決定讓我接着上學。不過開學沒多久,訓練和任務就變得比學校考試還多,我平時基本上都是在外面參加特殊軍種訓練。”

這也是為什麽他幾乎沒在學校露過面的原因,即便經常曠課,也還是通過上面的關系把學籍保留了下來,只在期末考試的時候回去一趟,也不至于因為太過火而激起民憤。

“所以遠山就一直特別、特別恨我。”水荔揚笑道,“他們嘗試過很多辦法想争取我,但我從實驗成功以後就被劃分為軍事武器的範疇,屬于高等的軍事機密,遠山沒資格擁有私人武裝力量,我才一直都被軍隊保護着。不過因為我是遠山出來的,葉晴岚才對我敵意不小吧。”

洛欽總算想起來從福利院跑出去的活人還有一個,便道:“這個葉晴岚又是幹嘛的?她把你當敵人,難道是和遠山對立的?”

水荔揚道:“我不知道,但估計是曹芸他們在監視你,而她在監視曹芸。說起這個,你知道曹芸在你的房間裏裝了攝像頭麽?”

洛欽怔住,搖搖頭:“不知道。”

水荔揚說:“你讓我住了你的房間,所以當晚我就發現了房間裏的攝像頭,非常隐蔽,曹芸料定你不會發現,卻沒想到你會把房間讓給我。我順藤摸瓜找到了她設在一樓某個房間裏的監視器,那是遠山獨立研發的一種監視器,曾經也被用來監視過我。”

曹芸是遠山的人,那麽衛藍和盧彧也是遠山的人——是了,衛藍就在遠山工作。如果是這樣,那事情也就說得清了。

只是盧彧,他并不在遠山工作,又是怎樣被派來監視自己的?

洛欽忽然想起來盧彧的養父母,那對事業有成的企業家。他立刻拿出手機,打開浏覽器搜索他記憶中那對夫婦的名字。

即墨柔看着他在手機上打字,搜索結果卻跳出來一堆同名姓的本市企業家,忽然開口問道:“你要搜誰?在深寧姓盧的企業家夫婦?”

“對,我記得盧彧的養父就姓盧,他被收養以前的名字,叫龔彧。”

即墨柔說:“別搜了,你說的這對我知道,盧勝宇和蘇曉萍這兩個人,以前是我爺爺的下屬,當年跟着我爺爺一起從漢州來深寧,又進了遠山。在我爺爺離開遠山以後,他們就接替了他的工作。”

洛欽感覺似乎抓住了什麽要點,如果說即墨呈曾參與過遠山那項神秘的病毒實驗,那麽盧彧的養父母将他接替下來,也就是說,他們還要繼續研究這種病毒。

如果是這樣,他們會在領養盧彧之後,讓他不時回深寧觀察自己的情況,也不是沒可能。

“她說我‘身上也流着一樣的血’,到底是什麽意思?”洛欽自言自語道,“感染的契機……我要被喪屍咬一口,才是他們的目的嗎?”

水荔揚道:“她既然敢在你來的這晚放出喪屍,應該就是這個打算。不過她沒打算要你的命,按照原本的計劃,估計除了你之外,我們所有人都得死。”

“但是那個叫盧彧的人,我聽到他和那女的吵架。”即墨柔說道,“盧彧好像不願意她那麽做。”

洛欽耳邊突然響起盧彧臨死前的嘶吼,不停地在他腦海中翻滾,漸漸和衛藍的聲音疊在了一起。他忽然捂住了臉,發出一聲呻吟。

水荔揚愣了一下:“你怎麽了?”

“我不明白……”洛欽把臉埋在手掌裏,喃喃自語着,“他們既然要監視我,原本的計劃也是要确保我在福利院裏被感染,那為什麽衛藍當初會極力反對我回去,而盧彧就算自己被咬了,也要拼命跑來告訴我?”

“所以他們死了啊。”即墨柔冷笑,“你以為遠山是什麽做慈善的地方?我爺爺要不是因為牽扯到多方利益,當初離開遠山的時候早就沒命了。你那兩個朋友,估計也是一樣的情況。所謂以利交者,利窮則散,就是這樣,但利盡之後的下場,也是遠山說了算的。”

水荔揚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說:“到現在為止,最讓我覺得奇怪的人,是衛藍。”

“什麽?”洛欽問道。

“你記得我們遭遇雇傭兵的那一次嗎?我正準備對那個越南人動手,衛藍卻突然暗示我你有危險。”水荔揚說,“我沒猜錯的話,他這麽做為的就是讓我分神,等我死了,他要對你做什麽,我都幹涉不到。”

洛欽想起來了,當時水荔揚還未對那個越南雇傭兵動手,原本自己的處境完全安全,依水荔揚的身手,毫發無傷地取對方性命也是易如反掌。

可就在那個時候,衛藍好死不死地提醒自己危險,水荔揚這才分心回頭,接着便中了對方一槍。

“但是衛藍沒料到你沒有被一擊致命。”洛欽恍然明白了些什麽,“他本來計劃,你死了的話,就帶我回福利院。”

水荔揚道:“我的猜想是,當時如果我被殺了,衛藍就會立刻掏槍殺了那個雇傭兵,然後自己帶你回福利院。”

“可他最後還是死了,為了救我。”洛欽無奈地一笑,“也不知道他這個人,到底是怕死,還是不怕死。”

水荔揚猶豫了片刻,說道:“其實,他沖進去救你之前,往我兜裏塞了一個東西。”

他伸手從衣兜裏掏出張卡片,洛欽接過來一看,發現居然是衛藍在遠山的員工權限卡。

“他大概是想告訴我,遠山裏有和你相關的秘密。一開始我還不知道他的意思,直到今天晚上在福利院聽曹芸說那些話,我才明白了他想說的。”水荔揚說,“所以我覺得,他應該是準備好了兩個方案,也是最保險的備選機制。在他的打算裏,無論我有沒有死在雇傭兵手上,計劃都能向後進展下去。”m

洛欽将卡仔細地收好,望着窗外沉思起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說,“去遠山看看吧。”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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