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Chapter 40
李予指了指裏屋,“你先去放行李,空調遙控器就在電視機前,面做好了我喊你。”
溫之槿無措地看看徐瑤,又看看李予,臉上的委屈顯而易見。
李予心抽動了一下,聲音更溫柔:“去吧,沒事。”
溫之槿點點頭,拖着兩個行李箱慢悠悠往房裏走,一步三回頭的。李予目送她背影消失在視線裏,蹲在徐瑤面前,開始剝毛豆。
“媽,你別這個态度。”
徐瑤其實不讨厭溫之槿,怎麽可能讨厭呢?這樣一個漂亮還懂事的孩子,幹嘛要讨厭呢?可前提是不耽誤到她兒子頭上來。
她溫之槿大可以做她高高在上又優秀的大小姐,幹嘛來招惹她這個一窮二白的兒子呢?
“媽早就和你說過,不要和她來往,你為什麽就是不聽呢?”
李予的大拇指因為過于用力而充了血,紅得分外明顯。他拿手背蹭蹭鼻子,聲音不大,怕被溫之槿聽到。
“媽,高考志願那些事……那都是我自己擅作主張,和她沒關系。你如果因為這個就遷就到她身上,那只能說也還是我的錯了。”
徐瑤手指甲卡在毛豆縫裏,一滑,把三個毛豆擠進盆裏,又把豆殼用力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裏,起身走了。
李予原本只是随便回頭看一眼,結果發現徐瑤那腳步的意思是要往房裏走,他連忙扔了手裏的東西,也跟了上去。
此時的溫之槿正局促不安地站在房間裏,行李沒收拾,空調也沒開。眼見房門那隐隐約約出現了人影,溫之槿立即站到一邊,兩只手絞在一起。
服了,她高中那會和林修源那傻逼談戀愛被教導主任喊去談話都沒有現在這麽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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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氣在看見徐瑤後面緊跟着的李予後恢複了一點。
“不是讓你開空調,為什麽不開?”徐瑤拿過電視機前的空調,手往上揚,摁了下軟鍵,“我們雖不富裕,但開個空調的錢還是有的。”
溫之槿忙搖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房間挺陰涼的,不是很熱。”
徐瑤沒再看她,開了空調就放下遙控器,往外走,迎面撞上李予。
步步緊跟這是要幹嘛?護到這種地步了?她還能把她吃了不成?
徐瑤瞪他一眼,擡手打在他肩上,挺重的一下,示意他別擋道。
李予愣在原地。
溫之槿靠着冰絲絲的牆,悶聲問李予:“你媽媽是不是不太喜歡我啊?”
李予沖她笑一下,語氣難辨真假:“沒有,她對誰都那樣,沒有惡意的,你別往心裏去。”
溫之槿頭仍低着,看樣子并不相信。
她其實自己也不太懂,幹嘛非要讓徐瑤喜歡她?不喜歡又能怎樣呢?雖然是住在人家裏,大不了臨走前給一筆錢就是了,在乎那麽多幹嘛呢?
可她是李予的媽媽……
李予往前走兩步,拿過徐瑤剛剛放下的牛奶,對溫之槿說:“我媽這人就這樣,外冷內熱,這牛奶,她拿給你喝的,但臨來肯定又不好意思說了。她要真不喜歡你,吃飽了撐的給你喝牛奶?”
溫之槿看着牛奶,小聲:“你确定這牛奶是給我的嗎?”
“當然了。要是給我的話剛剛在外面就拿給我了,肯定是給你的。”
溫之槿開心了,被哄好了,一貫不怎麽愛喝純牛奶的人立即就插了吸管喝起來。
徐瑤做的寬面的看着就讓人食欲大增,味道也同樣不甘落後。
溫之槿本來還是想裝着淑女一點的,只是興頭上來了,就顧不了那麽多了。
坐車這類通勤向來累人,溫之槿又吃飽喝飽,瞌睡一陣又一陣上來。
今天是周日,徐瑤要去做禮拜,早早地帶着包就去了鎮上的禮拜堂。李予碗洗到一半,注意到客廳裏昏昏欲睡的溫之槿。
“你去房裏睡覺吧,床單今早新換的,沒人睡過。”
“啊?”因為過于困倦,溫之槿反應有點跟不上,“你媽媽幹什麽去了?”
“做禮拜。”
溫之槿“哦”一聲,整個人放松了不少,要起身去房裏時,巨長的反射狐終于反應過來。
“你剛剛說床單今早新換的?”
“……對啊。”李予洗碗的動作滞了一瞬,“怎麽了?”
溫之槿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靜靜審視着他,“可你在街上的時候還問我要不要住旅館。”
李予頭轉回去,不再看她,認真刷碗。
一般來說,李予這種無言的行為,基本上都代表他是真的沒話說,不想辯駁,有種“随你怎麽想”的意思在裏面。
但現在,溫之槿就是知道,李予心虛了。
什麽瞌睡困倦啊一瞬間就灰飛煙滅了,溫之槿跳起來,三兩步蹦到李予旁邊,頭歪着,故意阻擋他看着碗的視線。
“說話啊你。”
窗外蟬鳴聒噪,助長夏日火熱氣焰。李予別過頭,既然她不讓他洗碗,那他就擦洗碗池。
溫之槿不喜歡這種猜測、試探,無論在任何關系中都不喜歡。但很奇怪,此刻面對李予昭然若揭的心思,她不僅不反感,反而覺得很滿足,很有趣。
“不管你了,我去睡覺。”
溫之槿愉快地說完,手離開瓷白色的磚,跨過兩級樓梯,真回房間去了。
房間經過一個午飯的醞釀,早已涼氣逼人。溫之槿把溫度調到26度,這會才有閑心,開始細細打量起這房間。
房間不大,跟她房裏的衛生間差不多大小,但很幹淨。一張床擺在門的旁邊,是那種老式的木床,看着笨重寬大。
床對面是朱紅色對開衣櫃,中間鑲着個全身鏡,看上去也有些年頭了。再就是衣櫃旁邊的電視機,倒是個液晶的,可偏偏撐着電視的櫃子又是個朱紅色系的。
總而言之,整個屋子的裝潢和陳設都透露出一個信息——這屋子很老。
不過溫之槿倒覺得還挺有意思的,她向來喜歡這些有生活氣息的東西。
按照平常情況來說,溫之槿這一覺睡得肯定是不踏實的,畢竟她很認床。可沒想到等她再次睜開眼,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農村吃飯早,尤其是在夏日。溫之槿慌慌張張擰開房門,一出去,就看見李予和徐瑤正在往桌上端菜。
徐瑤波瀾不驚地瞧她一眼,溫之槿卻莫名有種被責怪的感覺,臉更紅了。
李予也看見她了,但眼神沒做過多停留。
她午睡沒換衣服,仍穿着那件寬吊帶碎花裙。因為睡覺不老實的緣故,吊帶松松垮垮地要落下來,露出她光滑白皙的肩頭。
“去把頭發梳一下來吃飯吧。”他猜測,她梳頭發的時候應該能注意到掉下來的肩帶。
果然,再出來時,她套了件開衫,遮住易走光的地方。
她把及腰長發用了根黑色的皮筋随意紮起,低低的,垂在後面。
重逢一年來,他很少看到她以這樣的形象示人。大多數時候,她都散着頭發,偶爾一些時候,她也會用一個發夾把頭發一股腦夾起,為求清爽。
但卻很少這樣,用一個皮筋紮一個低馬尾。
這讓他不自覺地想起初見的那個晚上,微風,空曠教室,頭頂風扇。
她當時也紮着這樣一個馬尾。
溫之槿把劉海別到耳後,驚奇地看着這一桌的菜,“這都是你做的?”
這其實對李予來說算不了什麽,畢竟也就是些家常菜罷了,但聽到溫之槿這隐隐的贊嘆之意,他還莫名有些膨脹。
“嗯,你嘗嘗。”
溫之槿偷偷瞄一眼徐瑤,想動筷子,又覺得長輩還沒吃她就先開始有點不好,于是兩手并放在膝蓋上,好好學生一樣等着,只是眼睛裏的光實在是太灼熱了。
餐桌擺放在大門口的正中央,穿堂風呼嘯而過,即使沒有空調也一點都不熱。門口是一片類似菜園的地方,花、菜、樹什麽都有,倒也自成一派風景。
溫之槿喜歡這種風吹動樹葉沙沙的聲音,撐着下巴就這樣看得出了神。
徐瑤落座,拿碗盛了魚湯,分別放在李予和溫之槿面前,繼而悶頭吃飯。
溫之槿受寵若驚,連忙道謝。魚湯不燙,溫之槿沒兩口就喝完了。
一頓飯吃得很安靜,但卻又很自然。
溫之槿不愛那種“食不言寝不語”,她吃飯就愛叽裏呱啦說個不停,可眼下有徐瑤在場,她的嘴除了用來咀嚼,實在不知道還能做些別的什麽。
李予和她吃過飯,當然知道她的習慣。中午那會,她是真餓了也是真累了,所以說不說話倒無所謂。但現在,她休息好了,興致上來了,如果不和她說話,真可能給她憋出什麽來了。
“辣嗎?”
溫之槿一聽到有人說話,立刻擡起頭,小可憐的眼神看向李予,充滿了期待與感激。
“問我嗎?”
李予笑了笑:“當然。”
“還好還好,就一點點。”溫之槿回話的同時不忘又揀兩筷子,“特別好吃!”
接下來,李予幾乎是把桌子上有的菜都問了個遍,得到的答案都可以聽出溫之槿非常的滿意。
徐瑤吃完晚飯有散步的習慣,飯桌只剩下溫之槿和李予兩人,溫之槿覺得如果什麽都不做有點不太好,于是主動幫着李予收拾東西。
李予從她手裏拿過碗筷,“你去外面坐着,吹吹風,我來弄。”
溫之槿硬是搶回來,“不用,我可以!”
李予不再收拾,停下來看她。溫之槿沒等他出聲,先發制人:“你看不起誰呢?我又不是沒洗過碗!”
“這不一樣,”李予耐心給她解釋,“農村的東西你不太會用。”
溫之槿沒了底氣,但還是不肯松手,“我可以學嘛,我幫你打下手。”
李予只聽過別人燒菜時要打下手,還不知道洗碗也有打下手的。
“或許……”李予空着的那只手撓了下腦門,斟酌着開口,“我一個人洗會更快。”
溫之槿一身反骨,越聽他這樣說就越是犟,她手指着他家外面那條不知深淺的河,雄心壯志的:“你今天要是不讓我洗我就跳下去。”
李予:“……”
他早知道她神經大條,說話也很跳脫,但沒想到竟然能胡言亂語到這個程度。
可忽然又覺得,讓她洗也不是多大的事。洗碗又不是什麽危險的行為,還怕她受傷,再說現在是夏天,碰點冷水應該也沒什麽大問題。
“行,那你洗。”
話說雖然李予答應了,但溫之槿總覺得李予這話裏是藏着點不服氣的,大致意思就是“我看你能堅持多久”。
溫之槿好勝心上來,更加覺得不能讓李予小瞧她,風風火火地就擰開水龍頭。李予看那好幾滴水趁她不注意往她身上濺,轉身去拿了圍裙。
一切都很自然,他手穿過她的腰側,幫她系繩子,慢慢系緊。
溫之槿的動作停了一瞬,水瞬間賤過來,把兩人都吓地一驚。
匆匆一對視,兩人各自收回目光。
李予最終還是沒有放任溫之槿一個人洗碗,開始時還和她保持着同樣的速度,慢慢洗。洗着洗着就加快了速度,等溫之槿反應過來時,碗已經洗完了。
農村的生活很簡單,也沒有什麽娛樂活動,所以自然而然的,收拾完桌子,李予問溫之槿:“要現在洗澡嗎?”
“啊?”溫之槿正在用洗手液洗手,想把手上的油漬都洗幹淨,“洗澡?這麽早?”
“那你還想做點別的嗎?農村沒什麽玩的。”
溫之槿聞言一愣。
這話說的……
玩你可以嗎?
溫之槿欲蓋彌彰地咳嗽了兩聲,讪讪道:“你不帶我在村子裏逛一逛嗎?我都沒出過你家門。”
不是李予不帶她出去,而是……村子真沒什麽逛的。所有的房屋都大同小異,老人都在屋裏,年輕人都在外面打工,很難找到人影。
見李予沉默,溫之槿也沒再逼問他。想到睡覺,溫之槿又問:“那晚上怎麽睡?我怎麽看客廳也有張床?”
“客廳那張床是我媽睡,她脊椎不好,吹空調受不了。你就睡今天中午睡的地方,行嗎?”
“行啊。”溫之槿欣然同意,突然想到,“為什麽不睡樓上啊?我剛剛在外面看到二樓的窗戶,為什麽不睡二樓啊?”
李予答:“二樓太炕了,熱。”
溫之槿點着頭“哦”一聲,可一想,如果真照他這麽說,那他睡哪啊?她也沒在一樓看見其他的房間啊。
“那你呢?你睡哪?”她問。
李予:“二樓。”
“……”溫之槿看他一眼,“你剛不還說二樓炕?”
“嗯。”
他手上繞弄着狗尾巴草,似乎在編什麽東西。
溫之槿一根根揪着狗尾巴草的毛,也不嫌糊手,“那你幹嘛還睡二樓?”
李予答得理所應當:“一樓房間裏就一張床。”
“那你打個地鋪呗。”溫之槿揪完一株,又去揪另一株,“正好我一個人還有點害怕。”
李予編狗尾巴草的動作停下,溫之槿餘光注意到,立即全神貫注地看自己面前的花草,假裝并沒有注意他。
“沒什麽好怕的。”
溫之槿心裏緩下一口氣,又問:“二樓有空調嗎?”
李予:“沒有。”
溫之槿頭倏忽扭過來,“那你不熱死了?”
李予笑了笑,“不至于。”
溫之槿把草一扔,“那我睡二樓。”
李予:“……”
溫之槿搶過李予手上的狗尾巴草,往屋裏走,“要麽我睡二樓,要麽你打地鋪。”
李予跟着她進屋,悄悄把剛摘的花插進溫之槿頭發裏。
走到一半,溫之槿忽地停下來,轉過身來。李予沒預料到她這個動作,腳步沒及時停下來,和她撞了個滿懷。
撞到了,溫之槿也不躲,只用胳膊肘搗他,“做選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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