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
Chapter 52
李予見不得她這個樣子,雖然這或許是她心裏有他的證明,但如果這是需要她傷心難過才能換來,那他寧願她心裏沒有他。
他不希望他對她的感情會讓她疲憊。
“溫之槿,我這一個下午都想清楚了。我不想生你的氣,也不想讓你覺得有負擔,你更不要因為我而難過生氣。說到底,我在你生命中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人。”
說到底,我在你生命中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人。
他說。
但凡這句話換成別人,溫之槿都要覺得這話有些刻意為之、自慚形穢的含義在裏面,但在李予說來,溫之槿除了覺得悲傷,就還是覺得悲傷。
她的眼淚怎麽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
徐瑤從果園出來,見山路口只有李予一人,就覺察出了不對勁。一走近,李予朝她笑了一下,喊她:“媽。”
徐瑤點點頭,跟着李予一起下山。
她不用問溫之槿怎麽沒跟着他來,她兒子再細微的表情都逃不過她眼神。她還是不同意他們在一起,但态度沒有之前那麽強烈,因為她也自私,她也想讓自己的兒子能暫時享受那點甜。
可那點甜不過都是空中樓閣罷了,不用誰去打,眼一眨,就消失不見了。
“兒子,媽有時會後悔當初就任由你改了高考志願,有時又不後悔。你肯定認為媽後悔比不後悔的時候多,其實你錯了,媽更多的還是不後悔。你從小就是單親家庭長大,媽沒什麽本事,也給不了你好生活,村裏也總有人講閑話。但你争氣,媽從來沒在你身上體會到失望的滋味。考試考得好了,你會開心,可這種開心太虛了,媽只能看見你臉上的笑,看不見你心裏的笑。但到了溫之槿身上就不一樣了,媽知道,她讓你的開心,是實打實的,發自內心的。媽知道她重要,但媽沒本事,你……”
“媽你別這麽說,”李予看着腳下依舊難走的水泥路,喃喃道,“是我沒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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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瑤摸着他的手,眼水往下掉,兩人一路沉默走完餘下的路。
而這種沉默,蔓延在整個家中,直到夜晚入睡。
洗澡之前,李予問了一嘴溫之槿還要去天臺上睡嗎,溫之槿搖頭,李予也就沒再說什麽。
那是他們那天晚上唯一的交流。
在沒有入睡前,溫之槿是喜歡翻來覆去,這邊睡到那邊,以此來減消睡不着的痛苦和折磨的。但這一晚,她一直保持着同一個姿勢,側身對着外面。
黑暗中,只能看到空調上顯示溫度的小白光。
26度。
看吧,他們連這麽小的事情都不匹配。她是喜歡把空調開到最低,然後裹上厚厚被子的人,而他是喜歡把空調開在适中環保的溫度,然後用一條薄薄的小毯子蓋住的人。
他們沒有一點相似,他們渾身上下都寫着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是她非要闖進來的,還不敢承擔任何後果。
她想着明早就要走了,無論如何不能把枕頭哭濕了,那得多丢臉啊。
李予也沒睡着,他的視線也同樣落在黑暗的唯一光亮上。
第二天破天荒的,李予到八點多才醒,溫之槿來來回回按了好幾次手機看時間,她知道這樣的反常意味着什麽。如果是放在之前,她會很竊喜,可現在,她心裏只有心酸。
李予開門出去的聲音依舊很小心,怕吵醒她似的。只是門剛一被關上,溫之槿就睜開眼睛,虛無地盯着刷了白漆的屋頂,她依稀看見,那牆上似乎還有幾道淺淺的裂縫。
不過才十點出頭,外頭的太陽已經毒辣無比,執着地炙烤着大地,孜孜不倦。
他拖着她大大的行李箱,不急不慌地走在那條實在算不上寬敞的鄉間小路上。這個不早不晚的時間點,沒有路人,沒有小販,沒有蟬鳴,只有兩個人,仿佛無盡頭地走。
那個人聲鼎沸,所有人都在歡呼林修源表白成功的夜晚,他沒有留心看,那個夜晚有沒有月亮。長久以來,他都久久地凝望着她。
事實上,不是孤月,而是孤我。因為自己孤獨,才會覺得月亮好像也很孤獨。
他一直以來的支撐是什麽呢?為什麽要好好學習?為什麽要報考卿大的中文系?
他從來不是為了誰的贊賞,更也沒有因此就自滿自得。那麽既不是為了他人,也不是為了自己,那究竟是為誰呢?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不想說是為了她,那太矯情了,也并不真實。在沒有溫之槿的這一年多裏,他也照樣在做着許多別人會覺得很傻的事,他做這些事的初衷并不是為了她。
可再度碰上她之後,他覺得,他做的這些事好像成為了底氣和信心,好像是可以讓他離她更近,和她站在一起更般配的理由。
他不看童話故事,不知道什麽是騎士精神,但他是騎士。他為她獻出所有的忠誠,她就是信仰。
他該是寂寞的,沒有父親,母親也鮮少能給予陪伴。一個人出來求學,因不善言辭和交際,受到過不少針對。
他做其他事,總是不求個報答。而一開始喜歡上溫之槿時,他也确實沒想要什麽結果,他知道不可能。
可再度重逢以來,他有了奢望,想會不會他們之間也有以後。
可她是生活在暖暖陽光裏的人,所有一個人走過的夜路,一個人看過的孤月,一個人惆悵的街道……都該與她無關。
*
溫之槿和他們約定好了在小魏菜館見面,就是之前坑了她的那個菜館。李予拖着她乳白色的行李箱稍稍領先她半步,在距小魏菜館還有一截距離的位置停下了。
“待會別吃什麽味道重的東西,你們人多,這邊路又不好走,容易暈車。到了發個微信。”
他話說完了,溫之槿也懂他為什麽要在這停下了。不
他怕他們看到他和她一起。
或者更準确的說,不是他怕,而是她怕。
卡其色防曬口罩遮住她大半張臉,她的手在灰色針織衫裏蜷了蜷。她想問他是不是很看不起她,是不是對她很失望,是不是……不喜歡她了。
可她知道,問這些沒什麽意義,也挽回不了什麽。
她把行李箱從他手中接過,看着那沾到灰塵的輪子,聲音很低:“我走了。”
從李予的角度,能很清楚地看到溫之槿卧蠶處淺淺的一層青黑,他知道她昨晚很晚才睡,也知道她昨晚哭了。
可也還是無濟于事,他的忠誠沒辦法讓她勇敢到底。
“……好,”他看一眼遠處呼嘯而過的三輪車,“注意安全。”
她沒有回頭,但她知道他一直站在後面看她。
她從未如此篤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