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一年前的北城

周粥第一次見蘇柏熠是在一個下雪天,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他叫蘇柏熠,她甚至不知道蘇柏熠是誰。

那天是冬至,空中飄着漫天飛舞的雪花。

周粥接到姨姥的電話,從熱鬧的內場大廳走到外面安靜的露臺,老太太來電話也沒別的事情,就是囑咐她今天是冬至,別忘了吃餃子,又說看天氣預報她這邊下雪了,讓她要及時添衣保暖,周粥一句一句溫聲應着她的話。

姨姥叫王瓊淑,是一位再慈祥不過的老人家。

周粥父不詳,她五歲那年她媽周棠玉生病去世了,她十二歲以前在舅舅家生活,再之後,舅舅家搬去縣城,她沒跟着去,她搬回了她和她媽以前住的地方,那是她姥爺在世的時候給她們蓋的三家小瓦房,房子雖然簡陋,至少是她自己的家。

姨姥家就住在她的隔壁,她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但姨姥待她跟親外孫女一般,她媽過世之後,周粥感受到的所有有關家的溫暖,都是姨姥給她的。

周粥聽完姨姥的電話,看着遠處的天空,長長地舒了口氣,心情好像稍微開懷了些。

她今天是來參加婚禮的,新娘子餘兮是她的第一個客戶,也是她職場上的貴人,兩人的關系亦師亦友。

婚禮很盛大,到場的一衆賓客身份都不一般,據說男方的家族在香江豪門裏能排上位置,周粥誰也不認識,倒也不覺得局促,安靜地坐在自己那一桌,她大大小小的婚禮也算參加過不少了,今天不知怎麽的,聽着餘兮媽媽在臺上哽咽的發言,她突然就紅了眼眶,借着低頭看手機給掩了過去,她不想讓人看到她哭。

可能是因為今天下了雪,她媽最喜歡下雪天,小的時候,一到下雪,媽媽就會在院子裏給她堆個小雪人,其實這些年她很少會想起她,也只有在偶爾的午夜夢回中會依稀出現她的身影,年少的那段歲月太過遙遠,她越是想記住什麽,記憶卻事與願違地一天天變得模糊,模糊到有時她會害怕,她怕自己會忘記什麽。

周粥伸出手,幾片雪花搖搖墜墜落到她的掌心,雪花的涼浸到血液裏,又随着血液抵到心髒,其實也不必害怕,他們只是去了另一個世界,還會以另一種方式陪着她。

她雙手抄進大衣兜裏,轉身往回走,一擡眼,看到露臺那邊站着一個高大的男人,修長的指間夾着微燃的猩紅,淡白的煙氣在空中一圈圈地散開,雪花已經在他的肩頭鋪了一層,他應該比她早到,她剛才只顧着聽電話,都沒有注意到他,看穿着氣度應是非富即貴。

那人似是察覺到她的注視,掀眸懶懶地看過來,漫不經心地掃了周粥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周粥驀地定住,神思有一瞬的恍惚,她在原地站了幾秒,又或者更長,明知道不可能,她的腳還是慢慢轉了方向,可能是剛才喝下去的半杯酒讓她生出了些平時沒有的勇氣,她朝他走過去,用了一個蹩腳又錯漏百出的借口,能不能借她根煙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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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該不喜歡陌生人的靠近,眉心微蹙,黑如深潭的眸子有明顯被打擾到的不悅,其實周粥一開口就後悔了,不一樣,這雙眼睛沒有任何溫度,有倨傲,有冷漠,有厭惡,就是沒有一丁點兒她記憶中的那種溫暖。

周粥剛要道歉說打擾,想離開,他已經點出一根煙來,送到她嘴邊,不給她反悔的機會,示意她張嘴,周粥稍作遲疑,道一聲謝,低頭将煙含住。

紅潤的唇包裹住純白的煙身,烏黑的發絲拂過寬厚的手背,兩個人離得不算近,但有些糾纏總是起在不經意中。

周粥微揚下巴,裝得異常老練,“麻煩再借個火。”

泛着黑色金屬光澤的打火機隔空扔到她手裏,對面的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再明顯不過的看好戲的姿态。

周粥屏住呼吸, “啪嗒”一聲,打火機按下,藍紫色的火苗在雪花裏微微跳動開,她叼着煙湊到火苗上,想做做樣子輕吸一口就結束,但嗆鼻的辛辣從嗓子直直地沖到肺腑,這煙比她想象得還要烈,她差點兒以為自己要死過去。

蘇柏熠直接将煙從她嘴裏抽出來,在堆着雪的扶手牆上碾滅,慢悠悠地拆穿她,“你根本不x會抽煙。”

周粥彎腰捂着嘴,五髒六腑都快要咳出來了。

看到她這副慘樣子,蘇柏熠原本惡劣到極點的心情突然好了些,他今天難得好心想給誰點兒建議,“既然想用這招,至少先要學會抽煙,再來找男人搭讪。”

周粥好不容緩過那口氣,她直起身,用指尖輕輕拭去眼角溢出的淚花,沖他莞爾一笑,輕柔的嗓音有些咳過的沙啞,“受教,我回去一定多練練。”

蘇柏熠重新看回她,黑沉沉的眸光帶上了銳利的審視,還有那種獨屬于上位者的壓迫感。

她過來擾了他的清淨是她的不對,所以她接受他的作弄,醜她出了,但她不想再露了什麽怯,周粥迎着他的目光不躲不閃,她将手裏的打火機遞給他,“多謝你的火。”

蘇柏熠沒有接,“不是要多練,給你了。”

周粥笑容更甜,她攥住打火機,收回手,“那下次有機會再見到的話,沒準還要跟你再借根煙。”

蘇柏熠扯一下唇角,神色又回到了最初的疏離和冷淡,周粥手機響起震動,她借着電話快步離開了露臺,她大概是被酒勁兒沖昏了頭,導致思考力不足,才會腦子一抽,跑過來和男人搭話。

周圍終于又安靜下來,雪越來越大,高空之下的萬事萬物好像都罩上了一層灰蒙蒙的白,蘇柏熠靜靜地吸完手裏的煙,視線不經意間掃到扶手牆,狹眸微動。

白色的煙嘴沾着淡淡的紅,躺在雪花堆的銀白中,生出一點兒靡豔。

他撿起那支煙,扔進旁邊垃圾桶,然後從西裝胸前的口袋中扯出方巾,随意地擦了擦手,将方巾也扔進了垃圾桶。

他最厭惡這種自作聰明的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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