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 51 章

直到上了車, 周粥僵直的肩膀才稍微卸下來些緊繃,她思緒有些亂,垂眼盯着自己的手指發呆。

王瓊淑握上她的手, 擔憂地看她, 這麽熱的天氣, 粥寶的手比冰塊兒還要涼。

周粥對王瓊淑勉強笑笑, 歪頭靠到她的身上撒嬌,“姥, 今天轉北城玩得開心不?”

王瓊淑揉揉她的頭發, “怎麽不開心, 這是我今年以來最開心的一天。”

周粥親昵地蹭蹭她的肩膀, “我也是。”

王瓊淑笑, “你開心姨姥就更開心了, 我就喜歡看你笑,我們粥寶笑起來, 比天上的那些仙女兒還好看。”

自家的孩子自家疼, 她姥永遠覺得她是天底下最好看的那一個,現在連天上的仙女兒們都要排在她後面了,周粥被逗得展顏笑開,心頭壓着的石頭也慢慢下去。

駕駛座的周淮安聽着祖孫兩人的對話, 嘴角微微揚起, 只是笑裏有些苦澀, 粥寶絕口不提她和小叔之間的事情,越不提,大概是因為越放不下。

而他和她似乎也很難再回到從前那般的自在, 他們中間隔了太長時間,這麽長的時間造成的空白和生疏, 輕易不會消除掉,如果他們不能再進一步,至少,他要做好一個哥哥的角色,不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這是他答應過周姨的。

餐廳的包廂裏,氣氛安靜到讓人窒息,柏書悅自知理虧,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端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柏書悅是柏家最小的一個女兒,她和她大姐柏書音差了二十歲,性格也是天差地別,柏書悅和柏書音不對付,但和蘇柏熠關系很好,她只比蘇柏熠大幾歲,兩個人與其說是小姨和外甥,其實更像是姐弟,姐弟也不對,應該是兄妹,柏書悅做事兒不靠譜,被蘇柏熠冷臉教育的次數不在少數,她也只能偶爾仗着小姨的這個身份,在他面前充一下大輩兒。

柏書悅一杯水喝完,再受不了這種折磨人的安靜,“你要是放下不,就去把人給搶回來,你剛不是也聽到了,他們現在還沒确定關系,再說就算她現在有男朋友了,又能怎麽樣,你也可以去當三兒,再牢靠的牆角,時不時松一松土,也總有可以撬走的一天。”

蘇柏熠臉色更沉,一句話都不想說。

柏書悅再添一把火,“現在兩個人也就是并肩走在一起,連手都沒牽,中間還隔着那麽長的一段距離,你就受不了了,臉黑得跟要殺人一樣,你再想想她跟別人手牽手走進婚禮殿堂的那個場景,禮堂裏放着結婚進行曲,人家新娘新郎幸幸福福地站在一起,你這個當小叔的除了要受人家一杯敬酒茶,還得備一份結婚大禮吧,你這就是賠了人又賠了錢的典型。”

蘇柏熠一記眼刀掃過去,咬着後槽牙擠出兩個字,“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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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書悅感受到了凜凜的殺氣,安安分分閉上了嘴,也就閉了一分鐘,她又開口,“她怎麽會跟那個蘇淩安扯到一起?”

包廂裏沒有一點兒聲響,蘇柏熠仰靠着椅背,指間夾着煙,沒有點燃,眉x宇間堆着深深淺淺的川字,黑眸裏有一抹不易察覺到的冷清落寞。

柏書悅還是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這種類似消沉的情緒,她這個外甥可是對所有事情都有一種游刃有餘的掌控力,柏書悅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有失控的時候,也不會有什麽人或者事會成為拿捏他的軟肋。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蘇柏熠将煙叼到嘴裏,點燃,深深吸了一口,譏诮地扯了扯嘴角, “青梅竹馬。”

柏書悅更好奇了,“既然和蘇淩安是青梅竹馬,那她怎麽又和你扯到了一起?”她說着說着,突然靈光一現,“等等,我怎麽嗅到了點不尋常的味道。”

她腦子裏自動編排出了一段劇情,“這個蘇淩安是失憶了對吧?所以他不記得她,兩個人被迫分開,然後她遇到了你,你和蘇淩安确實有幾分像,尤其是眼睛,”她像是不敢相信,問得小心翼翼,“蘇柏熠,你是被人姑娘當替身了,對嗎?”

蘇柏熠将打火機啪一下甩到桌子上,她要是再多說一句,他不介意把她給扔出這個包廂。

柏書悅暗暗掐着自己胳膊,怕自己忍不住,會仰天大笑。

難怪看那姑娘的眼神像是恨不得要把人吃到肚子裏去,這是恨透了,卻又拿人沒任何辦法,因為恨透了的背後,是愛慘了,愛恨不能的感覺最憋屈,她深有體會。

柏書悅敲敲桌子,擺起了長輩的身份,“替身怎麽了,你們男人就是想不開,別說是替身了,她喜歡什麽你去COSPLAY都行,只要能把人留在你身邊,心遲早有一天也會歸了你。”

她說到一半,又轉了話頭,“也是,現在正主回來了,要你這個替身又有何用,你慘了,小熠熠,用過就被人丢掉了。”

蘇柏熠面無表情地用手掐滅煙,起身,他是有多閑才會答應陪她來吃這一頓飯。

柏書悅追着他的背影問,“所以,小熠熠,你是不是技術不行?人姑娘才會甩你甩得這麽幹脆,沒一點留戀。”

蘇柏熠倏地停住腳步,鐵青着臉回頭,“你閉上嘴會死?”

柏書悅回,“誰閉上嘴不出氣都會死吧,我又不是神仙。”

蘇柏熠拿手指點了點她,這是氣到了極點,他大力拉開門,又咣一下摔上門,柏書悅再憋不住,花枝亂顫地笑倒在椅子上。

怎麽辦,她家冷血冷心又冷肺的大外甥兒怕是要完了。

周粥請了三天假,再加上周末兩天,帶着姨姥好好在北城轉了轉,她還預約了一套寫真拍攝。

姨姥很喜歡拍照片,姨姥爺去世得早,那個年代,在農村,拍照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姨姥爺幾乎沒留下什麽照片,姨姥嘴上不說,但周粥知道她老人家心裏有遺憾。

有些過往的遺憾也許永遠都不能彌補,周粥只能盡力地多留下一些回憶。

王瓊淑嘴上說着我這麽大年紀了,還到影樓拍什麽寫真照片,說出去得讓人笑掉大牙,等到了影樓,看到工作人員給她拿出的影集,有媽媽和女兒一起拍的,還有祖孫兩人一起拍的,她翻着照片不說話了,影集看完,王瓊淑拉住周粥的手,一錘定音,“粥寶,咱們拍,你和姨姥一起拍,咱還得多拍幾張。”

等回頭照片拍好洗出來,她在客廳裏就擺這樣一本影集,牆上也得多挂幾張照片,讓村裏那些看她家粥寶笑話的人都睜大眼睛看看,就她家粥寶這好模樣兒,哪個男人能娶到都是他天大的福氣,還什麽北城的蘇家,不管哪個城的誰家,她家粥寶都配得上。

祖孫兩人坐在沙發上,頭挨着頭,一起選好了要拍的照片。

別看王瓊淑年紀大了,身條兒保持得很好,她年輕的時候又是聞名十裏八鄉的美人,底子在那兒,就是到了現在,人群裏一看過去,還是很顯眼,所以不論什麽衣服,她都能輕輕松松地駕馭,尤其是周粥給她定做的那身黛藍色的旗袍上身,穿出了一種歷經歲月洗滌的韻味。

王瓊淑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對周粥紅了眼眶,“我當時結婚,就想穿這麽身旗袍,可是那個時候窮,別說旗袍了,連新衣服都買不起,一件紅色的舊外套洗了洗,你姨姥爺咬牙給我買了條紅圍巾,騎着他那輛破自行車,在村裏繞了一圈,就這麽結了婚,他當時許諾我,等以後有錢了,把欠我的都補給我,結果還沒等到以後呢,他就一蹬腿,先走了,要不怎麽說他是個沒良心的呢。”

周粥摟上王瓊淑,輕聲哄,“姨姥爺怎麽沒良心了,他都托夢給我了,他在夢裏跟我說,粥寶,你要給你姥做身旗袍,她喜歡,我這不就趕緊去做了,姨姥爺在天上都時時刻刻挂念着您呢。”

王瓊淑嗔笑着打她一下,“那你姨姥爺托夢的時候,沒跟你說,讓你給自己也做一身?我想和你一起穿着旗袍拍呢,他都不知道,等回頭他到了我夢裏,你看我不說他。”

旁邊的工作人員笑着适時插話,“我們店裏也有旗袍,老人家要是想拍,周小姐可以選一身。”

周粥低頭看王瓊淑,“那我去選一選?”

王瓊淑道,“去,走,姨姥給你選。”

最後王瓊淑給周粥選的一件酒紅色旗袍,周粥怎麽看都覺得,這件像是人家拍婚紗照的時候給新娘子穿的。

王瓊淑一努嘴,“小姑娘家家的,就要穿喜慶些,你平時穿得都太素了,就這身,你穿上肯定好看,你要相信姨姥的眼光。”

既然姨姥喜歡,那就穿。

周粥這個身材,最适合穿旗袍,腰細腿長臀翹,每一寸肉都長在恰到好處的地方,一根發簪将頭發簡單地挽起,露出修長的天鵝頸,旗袍又最大限度的将身體柔美的曲線勾勒了出來。

那個工作人員小姐姐,看到周粥出來,眼睛都直了,王瓊淑更是高興,她拿起手機,先給周粥拍了張照片,給淮安發了過去,她不想用這高科技的智能手機是不想用,真要是用起來,基本的功能她也都會。

攝影師看到周粥和王瓊淑這一少一老兩個不同年代的美人,更是來了靈感,摁着快門根本停不下來,照片拍到一半,周粥手機響了,是圓圓找她,問她一個設計圖的事情,周粥讓攝影師先給姨姥拍着,她得去車裏拿一下電腦。

車停在臨街邊的停車位,這條街的盡頭就是慕白苑,她當時預訂這家影樓時,沒想到這兩個地方挨得這麽近,剛才來的路上,路過慕白苑,她一時有些恍惚,有些事情明明已經過去了很久,再重遇舊地,那些記憶還是會鮮活地浮現出來,想忘都忘不掉。

周粥站在車旁,背對着慕白苑的正門,一手托着電腦,一手劃着觸屏給設計圖上做好标注,截圖給圓圓發過去。

一對情侶剛剛拍在街頭拍完婚紗照,正要回影樓,經過周粥身邊,女生和周粥對上眼睛,兩個人都愣了下,因為她們身上穿着和一模一樣的旗袍。

女生對周粥紅着臉笑笑,然後扯着自己未婚夫,一溜煙跑了,一邊跑還一邊用她以為很小的音量說,“完了,完了,我被秒了,你看到剛才那個新娘子沒,她和我穿一樣的衣服,和她一對比,我就是個小醜。”

女生的未婚夫一把将她抱起來,大笑着道,“什麽小醜,明明我媳婦兒更漂亮,我媳婦兒天底下第一漂亮。”

那個女生又是羞又是惱,拿拳頭就往自己未婚夫身上招呼,但晶晶亮的眼睛裏,又有藏不住的幸福。

周粥靜靜地看着打打鬧鬧的兩人,眼裏流淌出些笑,遠處的鳴笛聲将她的思緒打斷,她回過神,一轉身,視線撞進一雙沉沉的黑眸裏。

蘇柏熠坐在車裏,車窗半降,他冷眼打量着她這身裝扮,眼鋒又看向剛走進影樓的那對情侶。

吳杭慢慢踩下剎車減緩車速,他又驚訝又遲疑地冒出一句,“周小姐……這是在拍婚紗照?”

蘇柏熠直接眼不見為淨地升起車窗。

周粥收回視線,慕白苑是他的地盤,在這兒碰到他也不奇怪,她若無其事地将電腦放回車裏,鎖好車,往影樓裏走。

三哥不說停車,吳杭也不敢停車,只能繼續往前開,但他也不急,手指輕敲着方向盤,還沒敲到第三下,後座的人聲音冷寒x刺骨,“停車。

吳杭在心裏默默地為自己打了個響指,看吧,他也有能猜對他三哥心思的一天。

理智上蘇柏熠覺得不可能,她和誰拍婚紗照?蘇淩安?老爺子費盡心思把蘇淩安從南美弄回來,為的是讓他和鐘家聯姻,有老爺子在,蘇淩安就不可能和除了鐘缦绮以外的人結婚。

但現在蘇柏熠的理智已經沒剩多少了,她這個淮安哥死而複生,這兩個人又喜歡得死去活來,完全不排除他們兩個先斬後奏,私底下偷偷領了證。

周粥人還沒走進影樓,就被身後大步走過來的人拽住了胳膊,周圍有人看過來,周粥不想招來旁人的注意,她壓着聲音道,“你幹什麽?”

蘇柏熠攥着她的手腕,将她半拉半抱到牆角的一顆梧桐樹後面,她背抵着梧桐樹粗大的枝幹,他跟一堵牆一樣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在這兒做什麽?別跟我說你在拍婚紗照。”

周粥不甘示弱地回,“我在這兒幹什麽應該跟蘇先生沒關系。”

蘇柏熠嘲諷,“就這麽喜歡?他回來才幾天,上次還在努力追求中,現在已經拍上婚紗照了,火箭都跟不上你的速度。”

周粥道,“蘇先生有時間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訂婚宴,我們的事情,就不牢您費心了。”

兩人的語氣都是克制的平靜,但話怼着話一來一回地交鋒,似針尖對麥芒,相接的目光中又各自壓着惱火和愠怒。

一個昂頭,一個俯首,夏日的陽光穿過梧桐樹的層層枝葉,傾瀉而下,灑落到她的眼睛裏,她的眸底生出斑駁的水氣。

蘇柏熠看着她眼神裏的倔犟,想起顧靖川發的那條信息,鉗制着她胳膊的手慢慢松了力道,他像是随口一提,“她姓柏。”

說完又覺得自己多餘和她解釋,語氣又不耐煩地硬起來,“是我小姨,親小姨。”

周粥頓一下,唇微微抿住,偏開視線。

蘇柏熠不想她躲,擡起她的下巴,指腹摩挲着她唇角上一個不是很明顯的傷口,半晌,還是問了出來,“他親的?”

周粥使勁推他的手,根本推不動,她一賭氣,話脫口而出,“不行?我們都拍婚紗照了,自然幹該的都幹了。”

蘇柏熠眼睛掃過她光禿禿的中指和無名指,“你們都拍婚紗照了,他連個戒指都不給你買。”

周粥低聲回嗆,“要你管。”

她話音落地,身體驀地一僵,周淮安正在和誰打電話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雖然有梧桐樹做遮擋,不是特意看的話不會注意到他們,周粥還是緊張到一動都不敢動,牙齒不自覺地咬住下唇,唇角的傷口洇出淡淡的血。

她越緊張,蘇柏熠心裏的惡意越大,他直接抵進她一步,手掐上她的腰,頭俯下。

周粥的鞋碾上他的腳,用氣聲發狠,“蘇柏熠,你敢!”

“噓,”蘇柏熠的氣息貼到她耳邊,嗓音輕啞,“別再出聲,不然,他會看到我在親他的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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