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章

第 58 章

周粥晚上沒睡好, 早晨起來有些犯困,但也只是早晨,一進到公司, 一件事又一件事地壓過來, 她根本沒有犯困的時間, 連咖啡都不用喝, 下午她又去了趟會展中心,看場地, 再出來已經快五點了, 她也沒再回公司, 直接往家走了。

這樣忙起來也挺好的, 她喜歡忙一點, 忙一點就沒有時間再去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今天早晨兩個人都有些沉默, 确切地說,是他一句話都沒說。

她醒的時候, 他已經起了, 沙發回歸到了原位,他在廚房做早餐,她去廚房轉了幾次,他都沒有回頭, 只有偶爾的幾聲輕咳, 她問他是不是感冒了, 他也只是敷衍地嗯一聲,她給他拿出感冒藥,他看也沒看地接過去, 就扔在了餐桌的一角,沒有任何要吃的意思。

他這樣冷淡的态度, 把她心裏想問的話都給壓了回去。

她昨晚做了很多不好的夢,具體夢到了什麽,她一個都抓不住,她只隐約記得在她最害怕的時候,有人輕拍着她的背,在她耳邊輕哼着歌,低聲哄着她,還一直跟她說“粥寶,不怕”,那個人一步步将她從深淵中拽了出來,她有些分不清當時是不是在夢中,但在早晨看到他背影的那一刻,她知道那個人就是他。

如果是夢,她在夢中都對他有了期待,這意味着什麽,只有她自己明白。

如果不是夢,他對她的那些溫柔都是真實的話……周粥看着前面的路,手指輕叩着方向盤,不自覺地搖了下頭,自己給了自己否定,肯定是夢,他壓根兒就不是會溫柔的人,冷漠和沉默是他的常态,就像今天早晨那樣,他再會裝可憐,刻在骨子裏的倨傲都改變不了。

周粥在胡同口找好停車位,将車倒進去,她沒有馬上下車,而是将胳膊搭在方向盤上,臉埋進胳膊裏,想放空大腦趴一會兒。

她就算不想承認,也知道,她渴望那種下班回到家,有人過來給她開門的感覺,家裏有人,有燈光,有飯香,有煙火氣,而不再是冷冷清清的空氣和黑暗。

他才在她家待了兩天而已,她不能讓這種渴望成為習慣,或早或晚,他總會離開。

周粥沒着沒落的思緒被客戶的一個電話打斷,等她結束掉和客戶的電話,已經是半個小時後,她将手機塞回包裏,推門下車。

白思辰“嘎達嘎達”地踩着一雙六厘米的高跟鞋,擦着周粥的肩膀,從她身邊袅袅婷婷地走過,又慢慢退回來,停到周粥身邊,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她。

周粥鎖好車,一轉身,看到旁邊站着一位妝容精致的漂亮女生正在盯着她看,她覺得這個女生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來面熟在哪兒。

白思辰輕咳一聲,雙手環肩,昂起下巴,故作高傲,“你就是周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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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粥點一下頭,她想起來這個女生是誰了,這好像是他的妹妹,她在酒吧見過她一次,在祁盛的工廠見過她一次。

白思辰就算穿着六厘米的高跟鞋,站在穿平底鞋的周粥面前,也沒有任何身高上的優勢,她只能将下巴擡得更高一點,“他們說你長得像我們小六,所以我就想過來看看你。”

她的眼睛在周粥臉上仔細繞了兩圈,有些失望道,“不是,我看着你們一點也不像啊,他們都什麽眼神,你們不就鼻尖上都有顆美人痣嘛,哦,對了,名字還都是疊字,但你這長得也太好看了點,哪有我們小六的半分可愛。”

周粥摸不清這位大小姐的套路,只以沉默回應。

這麽淡定,白思辰挑眉看她,“你不好奇小六是誰?”

周粥笑笑,“我該好奇?”

白思辰被一句話噎回來,她揚聲道,“那你不好奇我是誰嗎?”

周粥搖搖頭,她已經知道她是誰了,所以也沒什麽可好奇的。

白思辰急了,她現在恨不得抓住周粥的肩膀晃一晃,這人怎麽不按着她想好的情節走啊,那她這戲還要怎麽演,她翻周粥一眼,不高興道,“你這人好沒意思,也不知道我哥到底喜歡你什麽。”

周粥一頓,沒說話。

白思辰将包包甩到肩膀上,不客氣地開門見山,“我餓了,你請我吃飯。”

周粥看她,她們之間有這麽熟嗎,還是這位大小姐是個自來熟。

白思辰音量又提起來些,“怎麽,請我吃一頓飯你都不肯,蘇柏熠就我這一個妹妹,你要是想當我嫂子,不得從現在開始就好好巴結我這個小姑子?”

……周粥再一次無言以對,這兄妹兩個性子雖然南轅北撤,但說話時這高高在上的态度和語氣倒是一模一樣,她開口道,“我和蘇柏熠--”

白思辰看着周粥的冷眉冷眼,心裏一咯噔,她怕自己這小姑子的譜擺太足了,回頭真把人給惹生氣了,蘇柏熠指定要收拾她,她再裝不下去,往前走一步,截住周粥的話,挽上她的胳膊撒嬌道,“哎呀,嫂子,我剛才和你鬧着玩的,我頭一次見到我哥的女朋友嘛,就想過過小姑子的瘾,你可千萬別生我氣,不然讓我哥知道了,他又要停我卡。x”

周粥被她突然的變臉打了個措手不及,她還是認真解釋道,“你應該是誤會什麽了,我不是你哥的女朋友,你也不用叫我嫂子。”

白思辰擺擺手,“現在不是,遲早得是,你不知道,我當初在酒吧見到你,就覺得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樣,他還不承認,我敢确定,他那會兒對你的想法指定就不單純了,你是不知道,就我哥,強勢,又霸道,好不容易鐵樹開花一次,那點心思他就是再想往下壓都壓不住,他越不承認,就說明惦記得越狠,最後勢必得以井噴之勢爆發了,我猜你們第一次上床的時候,他肯定讓你一晚上都沒--”

旁邊有路人經過,周粥及時捂住了她的嘴,路人走遠,周粥松開她,白思辰的嘴一得空,又要繼續剛才沒說完的話,周粥趕緊又捂上去,她咬着牙扯出些笑,“你想吃什麽,我請你。”

白思辰達到目的,彎下眼睛,她就說她哥的眼光挑得不得了,就她嫂子這一害羞起來,薄薄的粉色從臉頰一直漫到脖子裏,她看到都恨不得上手去捏一捏,她哥要是看到……嘿嘿……

白思辰自己選的飯館,就在周粥小區樓下,名字叫做芬姐農家小炒,菜也是她點的,最後又讓老板娘給加了一紮啤酒。

周粥看她一身名牌,一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派頭,但這點菜還有和老板娘說話聊天的架勢,倒是和這個小飯館沒有絲毫的違和。

白思辰将菜單遞回給老板娘,主動解答周粥心裏的疑惑,“我養父養母家以前就是開這種飯館的,店面還沒這家大呢,我那個時候沒少在自家飯館裏幹活,所以一進到這兒就有一種親切感。”

周粥聽到白思辰的話,也沒太多的驚訝,她拿過白思辰面前的水杯和筷子,用熱水一一燙過。

白思辰看着周粥的動作,心裏突然多了些傾訴欲,雖然這才算是她和周粥的第一次正式見面,但她喜歡她這種恬淡又安靜的性子,不知道她哥跟她是不是同一個感覺。

兩個人坐在這家店的唯一一間包廂裏,白思辰話說得很小聲,像是在講一個別人的故事。

白思辰的父親是柏家的司機,也是柏書音的初戀,當年柏書音和初戀切斷一切,嫁到了蘇家,在蘇柏熠出生後沒多久,柏書音和蘇錦生就分居了,一個住城南,一個住城北,各過各的,柏書音和她初戀又有了聯系,後來柏書音意外懷孕,她自己清楚這個孩子留不得,當時柏家正需要蘇家的幫助,所以這件事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蘇家知道。

可是柏書音的初戀在那個時候突發心梗離世,這又讓柏書音改變了主意,她以死相逼自己的母親,要留下這個孩子,最後柏書音的母親找了個由頭,帶着她去國外待了将近小一年,讓她生下了這個孩子,作為交換,孩子一出生就得被送走,至于被送到了哪兒,連柏書音都不知道。

柏書音之前一直以為白思辰在國外,所以暗地裏找了好些年都沒找到任何線索,殊不知,柏書音的母親早就把白思辰帶回了國內,放在了南方一個不起眼的小城市。

白思辰托腮看向周粥,“我從小在福利院長大,小六是我在福利院裏最好的朋友,她的大名叫陸璐,不過她喜歡我們叫她小六,這是她過世的媽媽給她起的小名兒。”

周粥聽到“小六”的名字,也只是睫毛眨了一下,并沒有太大的反應。

白思辰暗自觀察着周粥,沒有忽略掉她剛才的表情有些許凝滞,白思辰揚了揚嘴角,她就說,只要是有哪怕一丁點的喜歡,裝得再淡然,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

白思辰繼續道,“後來我被我養父母收養,帶去了別的城市生活,和小六也被迫斷了聯系,幾年以後,我哥找到了我,我又求着他幫我找小六,最後發現小六竟然在蘇家資助的學生名單中,她畢業後就進到了蘇家名下的醫院,”白思辰舉起手裏的杯子,将半杯啤酒一口氣幹掉,然後沖周粥揚眉一笑,“所以,嫂子,你看,我和小六就是冥冥之中的緣分,我們這輩子注定會再重逢的。”

周粥看着白思辰明媚的笑容,對她的戒備也在慢慢減少,她提起自己身世時,說得那樣輕描淡寫,可周粥能感覺到她看似不在意的語氣背後壓着的情緒,她也就沒刻意糾正白思辰對她的稱呼,只淡淡道,“你喝酒別喝太急,不然待會兒胃裏容易難受。

白思辰笑意更濃,“沒事兒,嫂子,你不用擔心我,我酒量好着呢。”

周粥抿了抿唇,沒搭白思辰這茬兒,她已經發現了,這位大小姐的性子應該是那種,你表現得越在意,她就會鬧得越起勁,周粥索性也就随她去了。

白思辰見好就收,她話題又回到小六身上,“我和小六再見面那天,我哥也在場,蘇錦生安排的人正好拍到了我們一起吃飯的照片,蘇錦生對我哥的事情一貫是能給他添一堵就給他添一堵,他直接把照片送到了蘇老爺子面前,我哥為了轉移老爺子的注意力,就說他和小六在交往,老爺子自然不同意,我哥堅持,兩個人當時鬧得很僵,這樣老爺子的注意力就全都放到了小六身上,不會想着去查我是哪根蔥。”

蘇允廉和蘇柏熠因為小六的事情鬧得何止是僵,那是蘇允廉第一次覺得,這個由他一手帶大的孫子已經不在他的掌控範圍之內了,更讓蘇允廉憤怒的是,當時小六是他安排秘密照顧蘇淩安的人,他那個時候還不想讓蘇柏熠知道蘇淩安的存在,偏偏蘇柏熠和小六又攪合到了一起,這讓蘇允廉感受到了雙重背叛,他趁蘇柏熠去國外出差,讓醫院辭退了小六,也不許北城別的醫院接收她,想把她從北城逼走。

小六去醫院辦離職手續那天,蘇淩安出來送小六,在醫院門口,一輛車橫沖直撞地沖着兩個人開了過來,小六拼着力把蘇淩安推開了,為什麽在生死關頭小六會推開蘇淩安,只有白思辰清楚,小六和她說過,她喜歡蘇淩安。

蘇柏熠知道那場車禍不簡單,但查來查去,也只是肇事人酒駕,小六也成了蘇允廉和蘇柏熠之間的一個禁忌話題。

事實上,小六一直都是蘇柏熠的人,從她進到蘇家起,就一直在為蘇柏熠做事,柯曉禹是明面上那批,小六是暗裏那批,她去照顧蘇淩安,也是在蘇柏熠的安排下,才讓蘇允廉選中了她。

白思辰說到最後,眼裏已經盈滿了淚,“我知道我哥一直覺得小六的死是他的責任,他那個人,表面上最是冷漠,但是心裏最重情,這些年,小六的養父養母,都是他在安排人照顧,我和小六生活過的福利院,也是他在出錢資助。”

周粥抽出幾張紙,給白思辰遞過去。

白思辰沒有接,只抓住周粥的手,可憐巴巴地說,“蘇允廉和蘇錦生都以為我哥做這些,是對小六念念不忘,好不容易他身邊出現了你,那個蘇錦生就想方設法地把你往小六身上靠,借此想挑撥我哥和蘇家老爺子之間的關系。嫂子,你可千萬別中了他們的計,我哥那種人,他要是喜歡誰,那肯定是獨一份的喜歡。”

周粥拿紙給白思辰一點點沾掉眼角的潮濕,“你哥讓你來跟我說這些的?”

白思辰親昵地往周粥那邊湊過去些,“當然不是,他不許我摻和你們的事兒,也不讓我過來找你。”

周粥問的随意,“他都沒有手機,你們怎麽聯系的?”

白思辰愣了一下,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她嫂子給她下的套裏,她開始裝傻,“我們這些天都沒聯系,是他之前跟我說的。”

周粥看她。

白思辰哪能受得住她嫂子這樣清淩淩的眼神,她又灌下去一杯啤酒,拖着時間想了個漏洞百出的托詞,“可能,我們,還有點……心有靈犀的感應吧,兄妹嘛,多少肯定有點。”

最後,她單手撐着頭,拿手機翻出她哥的新號碼,“嫂子,我不行了,我醉了,你能不能給我哥打個電話,讓他來接我。”

白思辰說着話,人已經趴在了桌子上,在她哥和她嫂子之間x,她肯定站她嫂子,但又不能得罪她哥,她唯有裝醉了,反正她醉了,她也不知道她都做了什麽。

蘇柏熠剛結束掉和祁少臣的通話,手機屏幕又亮起,他看到上面的號碼,眉頭一蹙,這已經是今天下午她打來的第四通電話,他劃開屏幕,語氣不耐,“不是說讓你沒什麽事先不要給我打電話。”

電話那頭半天沒有聲音,蘇柏熠以為信號不好,他剛要把手機拿離耳邊,周粥慢吞吞的聲音傳來,“她是你妹妹,為什麽不能給你打電話?”

蘇柏熠頓住。

趴在桌子上的白思辰咬碎了牙齒,才沒讓自己笑出來,老話說得好,一物總得有一物來降,她哥再厲害又能怎麽樣,這不來了一個能治他的。

周粥直接撂了電話,手機屏保上的照片進到她眼裏,她微微怔住,一上一下兩張照片,上面那張是兩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兒并肩站在福利院的大門前,笑得陽光燦爛,下面那張應該是她們長大以後拍的,同樣的地點,同樣燦爛的笑容,所以,右邊的這個女孩兒,就應該是……那位小六了。

周粥仔細看了那個女孩兒一眼,然後摁滅屏幕,她看着在桌子上趴着的白思辰,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她心裏應該壓着很多難過和惦念,卻又假裝自己過得很好。

蘇柏熠很快找了過來,白思辰和周粥身邊一直跟着人,他打個電話就能知道她們在哪兒。

蘇柏熠走進包廂,周粥沒看他,将杯子裏還剩的半杯啤酒一口悶掉,拿着自己的包,起身往外走。

白思辰将醉一裝到底,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她也不會醒,蘇柏熠盯着她那抖抖索索的眼皮看了半天,最後黑着臉,一手拎起了她的包,一手嫌棄地将她拎起來,直接扛到了肩上。

周粥結完賬,和老板娘打了聲招呼,徑自走出飯店,蘇柏熠扛着白思辰走在她身後,兩個人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沉默像夕陽灑落在天邊的餘晖,被拉得無限綿長。

有人先沉不住氣,看着前面那随風而動的發梢,開了口,“你們在哪兒碰到的?”

周粥別說回頭,連腳步都沒緩一下。

蘇柏熠兩步追上她,和她肩抵着肩,側頭看她臉上的神色,又問,“她和你說什麽了?”

周粥往旁邊移一步,和他拉開距離,目視前方,沒有任何開口的打算。

白思辰作為一個想隐身也隐身不了的電燈泡,被颠得難受,裝死也裝得難受,她閉着眼睛哼哼兩聲,想作為助攻稍微打破一下目前的僵局。

周粥掃一眼被扛在肩上的白思辰,眉心起了褶皺,她看他,冷冷道,“為什麽對你自己妹妹,你也不知道溫柔點?”

蘇柏熠從這句話裏聽出了別的意思,他懶懶道,“我還對誰不溫柔?”

周粥又閉上了嘴,一言不發。

蘇柏熠屈指,叩了叩她的手背,“說話,啞巴了?”

周粥猛地止住腳步,壓低聲音将話甩給他,“我早晨和你幾次說話,你不也沒理我,所以你那個時候也啞巴了,現在又好了?”

她真正生起氣來,冷豔的眉眼裏又帶出另外一種鮮活勁兒,蘇柏熠看着她,一時沒移開眼。

裝死的白思辰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蘇柏熠嫌她礙事兒,不該出聲的時候非要出聲,他不耐煩地呵斥道,“裝夠了就下來自己走。”

“哦。”

白思辰乖乖從她哥肩膀上下來,她該慶幸她今天穿的是褲子,不然她哥連扛都懶得扛她,指定要把她扔包廂。

周粥不再管他們,繼續往前走,蘇柏熠揚手對停在角落的那輛車打了個手勢,黑色的車立刻打開門,簡晴和另外一個女孩兒從車上下來,快步走過來,白思辰哭喪着一張臉,她放羊般撒歡的日子又要結束了。

已經走到拐彎處的周粥停下來,回頭,蘇柏熠也擡眼看她,兩人隔空對視幾秒,周粥紅唇輕啓,面無表情地用口型送給他兩個字,“騙子。”

蘇柏熠無聲冷笑,他要是騙子,她得是騙子的開山鼻祖。

等蘇柏熠再上樓,他那不多的幾件東西,連着兩雙拖鞋,已經被放到了門口,用的還是垃圾袋裝的,不用猜,他手裏的鑰匙肯定也不管用了,門從裏面反鎖了。

他不緊不慢地敲三下門,隔幾分鐘,又敲三下,他也不急,隔個三四分鐘,再敲三下。

終于把屋裏的人給敲毛了,周粥坐在沙發上揚聲道,“你的東西我都給你收拾好放門口了,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扔垃圾桶,你趕緊該回哪兒回哪兒去,我這廟小,容不下您這尊大佛。”

蘇柏熠慢悠悠地回,“廚房最上面的櫃子裏還有我電腦,你拿給我,我馬上就走。”

屋子裏靜了片刻,周粥回,“我明天給你寄回去。”

蘇柏熠道,“不行,電腦裏有重要文件,我今晚就得用,耽誤不得,”他又添一句,“我不拿正事兒騙人。”

二十分鐘過去,門口起了輕微響動,門打開一條縫隙,黑色垃圾袋裏裝着他的筆電被送了出來。

蘇柏熠沒有接那個垃圾袋,他直接伸腳抵住了門,周粥手裏還拿着電腦,她只能騰出一只手來搡門,腳也沒閑着,但她穿着軟塌塌的拖鞋,就算是使勁跺在他腳上,也根本踩不出多少力。

就她這點小勁兒,蘇柏熠輕輕松松就能把門推開,他偏要一松一緊地逗一逗她,周粥氣得臉都紅了,她要是夠狠心,就該直接把電腦拽他身上,誰管會不會摔壞。

雖然這一層只住着周粥一戶,兩個人都不想鬧出什麽動靜,推搡和撕扯都是無聲的,最後周粥身上的勁兒都被耗沒了,蘇柏熠屈膝一用力,門打開,他一手拿住電腦放玄關櫃上,另一只手圈住她的腰,防止她摔倒。

周粥鼻尖上頂着細碎的汗珠,輕喘着氣瞪他,“騙子。”

蘇柏熠捏住她的下巴,漫不經心道,“說我是騙子,你難道就不是?論騙人這件事,我得管你叫老師。”

周粥看着他,突然就紅了眼眶,雖然他說的是事實,但她真的恨透了他一次又一次地這樣說她,就好像,她在他眼裏,就只是一個騙子。

蘇柏熠擡起她的臉,“哭什麽?”

周粥使勁眨了下眼睛,想把眼裏的淚憋回去,但是不行,她偏開頭,緩過那陣情緒的波動,才重新看向他,平靜道,“你知道嗎,蘇柏熠,我讨厭死你了。”

蘇柏熠無所謂地扯一下嘴角,“讨厭我什麽?”

她不回答,蘇柏熠替她答,“讨厭我說你是騙子?”

蘇柏熠從她眼裏漫出的水霧中得到了肯定,他笑笑,“別裝可憐,我有說錯你一句?”

他盯着她的眼睛,沒人知道他有多希望她能反駁他,他每次這樣說,都希望她能理直氣壯地反駁他,可偏偏每到這個時候她都是這種該死的沉默。

沉默得讓人心寒。

周粥也笑,她眼睛一彎,眼淚就掉下來,又被她很快抹去,“是,我是騙子,你以為你又能好到哪去,為什麽你想說話的時候就說話,你想沉默的時候就沉默,你想給我冷臉的時候我就必須得受着,你厭煩我,覺得我不是個好人,就一直厭煩我好了,可你為什麽要對我好一陣兒,不好一陣兒,當初你讓我走,讓我再也不要出現在你面前,現在你又來找我,賴在我家裏不走,還甩臉子給我看,你到底清楚你自己在做什麽嗎?”

蘇柏熠臉色沉下來,語氣卻愈發平和,“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麽,我以為你也該清楚我在做什麽。”

周粥回,“我不清楚,我又不是你,我怎麽會清楚。”

蘇柏熠看她半晌,慢慢道,“你當初不是說過,我喜歡你,不是一點的喜歡,是很喜歡,其實你說得也不全對,我對你,應該比很喜歡還要多,”他頓一下,又道,“多很多。”

周粥怔住。

蘇柏熠輕嗤一聲,“我也想對你一直好,可你問問你自己你值得嗎,你對我都沒有半點真心。你以為我只厭煩你?我更厭煩我自己,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說的那些哄人的鬼話都是假的,可我還是讓你靠近了,我想的是,如果你能這麽一直哄下去,我們也x未嘗不可以這樣走一輩子,你卻告訴我你只想在我身邊待一段,好,你說待一段就待一段,但就連這一段,你都沒打算認真。”

他說着說着,都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你騙我一次,我可以原諒你,沒想到你還能騙我第二次,我當初是真的想要跟你老死不相往來,和一個沒有心的人,我和你有什麽可耗的,但最後我還是認了輸,投了降,來找你了,用的還是我最不屑的苦肉計,因為我一想到你身邊站着的是別的男人,我就嫉妒得發瘋。周粥,我不是一個沒有底線的人,可你卻一次又一次讓我拉低我的底線,你知不知道這種感覺有多讓人自厭?”

周粥嗓子微微顫着,說不出一句話。

蘇柏熠笑容慘淡,“就連你昨晚的夢裏,你都在抓着我的手,叫你淮安哥的名字,就這樣,我還打算繼續騙我自己,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聽到,你看,我就是這麽喜歡你。”

周粥紅着眼搖頭,“我沒有。”

蘇柏熠笑得慘淡,“別急着否認,我聽得清清楚楚,你能跟我說說你到底有多喜歡他嗎,連夢裏也全是他。”

周粥眼淚噼裏啪啦地砸下來,她壓着聲音低吼道,“可我夢裏出現的是你。”

蘇柏熠眸光一深,不動聲色地問,“什麽意思?”

周粥情緒失了控,“如果我在夢裏叫的是淮安哥的名字,為什麽出現的是你?”

蘇柏熠不答反問,“你說為什麽?”

周粥淚光微閃。

蘇柏熠一步一步緊逼,“說,為什麽?”

周粥躲開他的視線。

蘇柏熠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是不是也得承認,你也喜歡我,不作一點兒假的那種。”

周粥呆呆地看着他,一動不動,連眼淚都忘了掉。

蘇柏熠一把将她抱起來,她這個樣子,真的是傻透了。

既然她看不清她的心,那他就逼着她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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