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剛吃完幾盤甜膩膩的點心,外面日頭又愈發的熱烈,師徒二人都沒什麽胃口,午間只吃了一頓簡單輕便的涼菜。
吃完午食,師父順手收拾了碗筷,然後進小廚房洗洗刷刷,花百歲在旁邊幫不上忙,便回到自己房間的床上閉目打坐。
這半個多月來她日日都來小樓陪伴師父,修為進步都緩慢了許多,一得到空就抓緊修煉。
等到她再睜眼時,屋外夕陽西下,彩霞溺出她的窗口,投下五彩的霞光。
她收腿下床走出房間,一眼就看到師父為了不打攪她修煉,遠遠坐在走廊後的外屋,倚身靠着桌案就睡着了。
她輕步走上前,低眉一看,就見師父撐肘斜斜的靠在桌沿,垂眉閉目,胸膛起伏,像是一尊上好的玉尊人偶。
師父身後就是大開的窗戶,尚有餘熱的光線從窗外打進來投在師父柔美的側臉上,眼角眉梢都暈着淡淡的殷紅,一滴滴的晶瑩汗珠正順着師父的下巴流下,又順着師父的修長的脖頸滑入他雪白的衣襟。
大抵是師父靠着桌邊已經睡了好一會兒,陽光從南邊落下正從窗戶外照着他,一直睡在炙熱陽光裏的師父又穿着層層疊疊的衣物,就像緊閉的滾熱蒸爐裏烤着的白饅頭。
繁複多層的衣服浸出了汗水,還有下巴顆顆順勢滴下的汗水,把師父胸前的衣物打濕的通透,微微透出衣下一截狹長削瘦的鎖骨。
其實比起一點小苦小熱就叫喊不止的她,無論春夏秋冬都穿了層層重衣的師父無疑是更懼熱的。
這樣烈熱烤人的天氣,怕是稍微動一動師父都會全身流汗不止,但他從未說過一句熱,也未有抱怨過一句苦。
他熱的胸膛濕潤,還是會輕柔的抱起她,把她放在搖椅裏。
他熱的臉頰流汗,還是會坐在旁邊,一遍遍耐心的給她扇扇子。
他熱的全身發虛,還是會一臉縱容的笑着,到廚房給她下廚做飯。
在面對着她的時候,師父永遠把自己的位置往後放,她永遠是最需要關愛寵護的,她的需求是最優先得到解決的。
她就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稚童,他必須時時刻刻的照顧着她,保護着她,确保她所有的願望都得償所願。
師父視她為自己生命的源泉,視她為自己所得的一切,因此為她做什麽都是他心甘情願并且心甘如怡的,以前是這樣,現在是這樣,以後相信也是這樣。
簡直就像個無私無求的聖人。
“……傻師父。”花百歲彎下腰,伸出手摸上師父濕潤滴水的臉,輕聲呢喃着,“如果你不對徒兒這般的好,或許你也不會活得這般的難。”
而她也不必日日夜夜的都為他憂心不止。
正在深睡中的師父感受到有人正輕緩而憐惜的撫摸着他,指腹冰涼柔軟,便不禁發出低低的一聲呻吟。
怕擾醒師父的花百歲就收回了手。
她再彎腰身,屈膝半蹲桌邊,近距離觀察師父濕潤的緋紅臉頰,攏着的墨色雲眉,晶瑩剔透的汗珠一顆顆的沿着他殷紅的唇角墜下,滾入他白皙的下巴。
她沉吟了片刻,伸出食指往空中一劃,一道淡淡鎏金溜過她的指尖,繞着圈的緩緩散開在師父的身上。
耐心等了半柱香之後,師父的呼吸更加綿長了。
她便站起身,把師父從椅中抱了起來,穿過竹廊,走過偏屋,一直走到了早上師父抱着她到乘涼避暑的外屋屋檐下。
她把師父輕輕的放入了搖椅裏,适逢一陣風從竹林裏吹來,傍晚的夏風吹在臉上更覺涼爽。
她在師父的身邊撩裙坐下,剛巧就是清早師父坐的位置,再拿起椅邊的蒲扇一下一下的給師父扇着。
“其實不用等那麽久的,師父。”她一邊耐心的扇,一邊輕柔的說,“徒兒長大了,現在就可以給師父扇。”
師父背靠在躺椅裏依舊閉目沉睡,緊皺的眉頭漸漸舒緩,似乎是做了個什麽好夢,紅紅的唇瓣勾起了明顯的弧度。
花百歲剛給師父扇了一會兒涼風 ,眼眸忽然一瞥,餘光就瞥見了不遠處卧盤在草叢的一點點的黑色。
層層明亮的綠影之中,這點黑色無比的鮮明奪目。
花百歲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朝着那點黑色擡指一勾,那點黑色便騰空而起,直直的飛到了她的面前。
比筷子稍稍粗些的黑蛇睜着小小翠綠的眼瞳,無辜而乖巧的望着她。
“原來你每次跑出來,都是偷偷來這裏守你的舊主。”花百歲笑了一笑,淡淡道,“正好我還在愁該怎麽查呢。”
語落,她伸手一把捏住眼前的黑蛇。
“守月,現在我交給你一個任務,”花百歲面無表情的盯緊它,命令道,“從今天起我要你時時刻刻的跟着師父,一刻也不準離開,一旦看見有誰想強迫他做些他不願意的事情,你就給我狠狠的咬那人一口,然後回來告訴我那人是誰!”
黑蛇纏在師父的手腕上,抵着頭眼巴巴的望着她,頗有些懵懂的無辜。
“別以為你外表是一條蛇就裝傻聽不懂,好歹是個上古流傳的妖獸,通曉人意這點本事你還是有的。”花百冷冷一笑,咧出白牙,字字含冰,“如果你連這點事都做不到,那我就……”
聽到這裏,小黑蛇下意識的揚了揚頭,卻被她一手突然揪住了小腦袋,然後猛地低頭湊到它面前,一字一句的補充完後面的話。
“我就生剝了你的皮,宰了你熬成一碗蛇湯。”
她嘴角的笑容是暖的,說話的語調是冷的,字字含冰透骨,配着她徐徐如風的笑容就是鬼見了都要怕三分。
被她捏住七寸的小黑蛇愣了一下,接着瘋狂的使勁點頭,唯恐慢一點就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
見狀,花百歲不屑的哼了一聲,然後一把把它塞入躺椅裏師父寬大的袖子裏。
全程小黑蛇一點沒敢掙紮,說得好聽點是乖順聽話,說的難聽點就是窩囊怕死。
對此,她表示深深的嗤之以鼻。
就這,還千年黑蛟呢?
千年臭蟲差不多。
想着今日師父已是為她辛苦了一日,不願讓師父醒來還在忙裏忙外,花百歲沒有驚擾師父的好眠,悄悄下山回了自己的住處。
回去後她便設下隔絕外界的結界開始靜心打坐,最近她的修行懈怠太多了。
不料她打坐修習時身心太過專注竟陷入神海探索,便閉關了短短三日,中途還抽空吞了好幾顆掌門之前送與她的上品丹藥。
許是因為短時間的修煉懈怠反而有助修煉,又仗着絕無僅有的天賦神骨和丹藥補充,這次進展竟是頗為順利。
第三日天際破刺曉的那一刻,花百歲正好沖破了最後一關捁制,順順利利的抵達了金丹巅峰,距離元嬰只有半步之遙。
當她睜開眼的剎那,頓感天地煥然一新,神清身輕,似與大道化神也只差爾爾時日。
風信年華,花容月貌的年紀就已是輕松抵達了大多數人一輩子都達不到的高度,她是這九州大陸之上極其少有的天之寵兒。
花百歲輕呼出一口體內殘剩的濁氣,便收了結界下床走出自己的屋子。
此時天際将明未明,金陽在地平線露出小小一角,一片空濛寥落之色,風裏送來沁人心脾的青草香。
她雲踏風送般的輕飄到了山頂上的青竹小樓,全身沒有一滴汗珠。
當她輕輕袅袅的走到青竹小樓門外時,向小樓左邊投去視線,半開的窗棂後卻沒看見熟悉的身影。
自從她最近日日來小樓後,師父每次都會早早的坐在窗邊靜靜等候着她的到來,不論刮風下雨,陽光灼眼,活像一尊執拗的望夫石。
他每日準時準點的守在窗邊,這樣就能确保第一時間知道她來了,并且立刻回應她那一聲脆生生的師父。
雖然師父從來不說,但她知道的。
可現在師父卻不像之前一樣坐在窗後等她,許是她來的太早,許是師父還沒醒來。
閉關了整整三日滴水未進,她餓壞了,怕驚擾到可能還在睡覺的師父,便悄悄咪咪的進了小樓,打算去小廚房看看還有沒有剩下點昨晚的食物湊合着充饑。
湊巧經過師父安靜的門前時,耳尖目明的她忽地聽到房裏有衣物摩擦的細微響動。
師父好像醒了。
她頓時一喜,雖然一大早就催着剛醒來的師父給她做吃的,會顯得她像個只會吃的廢物徒弟,但總好過吃些冷冰冰的隔夜食物啊!
她剛興高采烈的屈指敲門欲喚師父,門裏正巧飄來的一聲嗓子低沉的呻吟,立時讓她敲門的動作就僵止在即将敲上門的那一刻。
她聽着這聲低吟緩慢的低下眼,便瞧見眼前的門并沒有完全關好,留下了一條小小的縫。
就和上次一樣。
她想起來自己在屋裏閉關了整整三日,而三日的時間已經足夠發生許多事情了。
她站在門外沉默了。
這時門裏又傳來了一聲顫栗的低吟,嗓調沙啞而隐忍,令人臆想非非。
“唔……我怎麽就昏了過去,萬一她一會兒來了瞧見我這幅樣子……不行,我不能繼續躺在床上,不能讓她看見我這幅樣子……哈啊……”
門裏沙啞的嗓音充滿力竭後的疲倦,自言自語的說完後便聽到柔軟疊重的衣物緩緩擦過身體,木板的婆娑擦動聲,間隙還有短促的喘息聲,似乎滿是疲怠與辛苦。
至于他話裏所指的‘她’是誰不需再言。
從花百歲有記憶開始,師父就極其不願讓她看到自己衣下的身體。
她能看到的永遠只有師父一張白生生的臉,一雙白皙柔軟的手,以及那小小一截衣領高束,被遮掩大半的修長脖頸,其他的她從未見到過絲毫,連師父赤裸的腳她都沒看見過。
師父避她就如貞潔烈婦避孟浪公子,被多看一點都會羞憤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