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已近盛夏,日頭曬的厲害,空氣裏都是炎熱的氣息,行人走在外面不出幾步就得汗流浃背,腳底發燙。
随着天氣越來越熱,花百歲就像是一朵真的花兒似的,被熾烈的陽光曬得焉巴巴的,有時都恨不得把自己整個人直接埋入了土裏才覺舒坦。
明明多走一步她都嫌熱得慌,卻仍是堅持每日清早掙紮着從特制的冰床上爬起來,再頂着烈日到山頂的青竹小樓陪伴師父。
天氣太熱了,她連換型移影的靈力都懶得施展,手腕上纏着的守月自從吃了那顆內丹後就變得活潑起來,偶爾會趁着她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下她的手腕,轉頭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不知是溜去哪裏玩了。
大概是在她身上懶洋洋的待太久了,好不容易有了體力後可以到處閑逛,守月總會貪玩的不知時間,玩的久了,竟是幾個時辰都不回來。
花百歲最開始還急得到處去找,怕它一條軟軟小蛇被人抓去炖了熬蛇湯,後面天氣熱了,一出門就是烈陽當空,她就沒心情找了。
抱着一種看天看地看她們主仆緣分是否未盡的随緣念頭,花百歲便任由它四處亂跑不着家。
也就是直到那時,花百歲才忽然明白幼時她偶爾趁着師父忙碌的時候偷溜出去玩,一玩就是半天不回,明知她在門中不會有危險,師父在小樓裏還是坐立難安的焦慮心情。
不過她也沒有多少心情感慨往事,因為失去了守月這個天然的降溫神器,去往青竹小樓的路上可把她給熱壞了。
這日又是悶熱的清晨,徐長風正坐在外屋桌邊一邊提筆練字,一邊擦抹額頭滴下的汗水,忽然就聽門口飄來幽幽怨怨的低聲呼喚,大白日的像是怨魂索命來了。
“師父……師父救命啊……”
他吓得猛一擡頭,就看到自己的徒兒有氣無力的趴着門欄,正苦巴巴的望着他。
一張嬌嫩的小臉熱的通紅,鼻尖眉宇都挂着一層層的汗珠,飽滿雪白的臉頰水潤潤的,眼角暈出了鮮豔的嫣紅色。
花百歲整個人都依靠門欄,身形搖搖欲墜,步履蹒跚,像極了一朵就快要被曬壞枯萎的花朵兒。
徐長風看得神情大變,忙起身大步迎上前。
“歸河,你怎麽了這是?”他下意識的伸開雙手接住她即将軟倒的身體,就像接住小時候在外練功受了苦回來尋求師父安撫的她一樣。
“師父,路上的石頭好燙,又熱,熱的要命……”花百歲順勢倒進師父溫涼的懷裏,又深吸了一口師父身上淡淡的,清涼的花草香氣,這才勉強覺得涼快了一點。
她靠在師父的懷裏,抓着師父的衣袖,委委屈屈的告狀:“守月它自己溜出去玩了,徒兒又不想施法,只能頂着烈日走過來,這一路上可把徒兒給苦壞了。”
“既然走過來,怎不打把傘?”他憐愛的摸了摸花百歲紅撲撲的臉,入手果然又燙又濕,不免更加心疼了。
懷裏的花百歲眨巴眨巴眼,無辜又可憐。
“徒兒忘了。”她低聲嘟囔,“我平時連熱都感覺不到,什麽時候打過傘啊?”
小時候她就怕熱的厲害,每到夏日都懶洋洋的不願動,就一邊待在他的身邊吃冰涼的瓜果過暑,一邊和他嬉笑打鬧,炎熱漫長的夏暑在她清脆的笑聲裏很快過去。
後來長大了她要經常閉關或者出門做任務,閉關的山洞陰涼清幽正适消暑,出遠門也有寧師侄和其他師兄師姐照顧着,夏日倒也用不着太擔心。
而且前幾年他把自己唯一的護身法器也給了她,蛇身冰涼,佩戴在身上就可冬暖夏涼,她便不必再擔憂炎炎暑氣的侵襲。
只是沒想到這缺少營養而沉睡多年的幼體黑蛟現在竟然有了活力,能脫離主人到處亂跑。
應該是花百歲最近恰好給它喂了補充靈力的補品。
早知道他應該提前提醒她不要給它喂吃的,那樣它就不會有能力脫離她的手腕,總是丢她一個人艱難過暑。
看來後面要重新想一個能讓她舒舒服服過暑的法子。
心想至此的徐長風已是暗暗打定了注意,準備晚上便翻翻屋裏的古籍尋找解決之法,低頭一看花百歲就縮在他懷裏難受的皺緊眉頭,雪白的額頭還在不停的冒汗,似乎整個人都快熱的熟了。
他更加心疼了,又不能一直在這裏抱着她動都不動,幹脆一把打橫抱起她走到偏屋的屋檐下。
寬闊擋陽的屋檐下挂着叮叮當當作響的風鈴,下面是竹子做成的涼榻,旁邊放着一把搖椅,椅下就挂着一把寬大簡單的蒲扇。
屋檐外就是層層的青色竹林,涼爽的風從竹林的深處呼呼悠悠的飄出,屋檐上的風鈴叮當作響,涼風一陣陣的襲來,頓感全身涼爽。
徐長風把她放進搖椅裏躺着,又拿起桌腳的蒲扇,就坐在涼塌邊給她扇風。
在她還小的時候,夏日炎熱的時節,師父也是這樣坐在抱着瓜果啃的她旁邊,一下一下的給她扇扇子。
那時的她是最高興最快樂的,每吃一口手裏的瓜果都覺得蜜一般的甜。
果然很快花百歲就不喊熱了,躺在搖椅裏舒爽的眯起眼,接着轉頭看向他,很鄭重的說道:“師父,以後你老了,徒兒也給你扇。”
徐長風便笑了,漂亮的多情眼在陽光的反射裏璀璨的發光:“好,等師父老了,你也給我扇。”
花百歲看了他一會兒,眼神變了變,忽地又幽幽的說:“師父,徒兒走了一路,肚子餓了。”
她這一來不是喊熱就是喊餓,把人指使的團團轉,也不知是陪伴師父還是來使喚師父的,徐長風卻任勞任怨,耐心的詢問:“你想吃什麽,師父給你做。”
“徒兒想吃荷花酥。”她想了一想,又補充,“還有驢打滾,紅棗涼糕。”
“這又是油炸又是甜食的,吃了這些,你午食還吃得下麽?”徐長風皺了皺眉,“我記得你以前不喜歡吃這些甜膩膩的食物。”
這些甜得掉牙的甜品點心,反而是他偏愛的口味。
“人的口味也是會變的。”她嘻嘻一笑,又伸出細細的食指戳了戳師父的手臂,撒着嬌的催促道,“師父快給我做嘛,做好了我想和師父一起吃。”
從小到大,徐長風基本就沒拒絕過她的要求,聞言只得放下蒲扇,站起身去小廚房給她做。
花百歲就心滿意足的躺在搖椅裏,握着扶手開始上下跌跌晃晃,像個貪玩年幼的孩子。
徐長風看着她嬌俏活潑的模樣,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笑容滿是寵溺。
許是年幼總愛搗亂的花百歲讓他操心都操出了習慣,臨走之前他順口囑咐道:“師父去給你做東西吃,歸河一個人在這裏乖乖待着的,千萬別亂跑,別讓師父回來又找不着你。”
話一說完他就察覺了不對勁,在他面前是早就長大,自我随性的花百歲,而不是從前年幼乖巧懵懂的她。
他失笑着致歉:“瞧師父都老糊塗了,忘了你都這麽大了,愛去哪裏師父也管……”
話未說完就被花百歲輕輕的打斷了。
她坐在椅子裏,仰起頭對他燦爛一笑,笑容與語氣宛如以前。
“好的,徒兒知道了。”
“師父放心,徒兒不會亂跑的。”
“徒兒這次哪都不去,就在這裏等師父。”
她很乖巧,很莊重的這麽保證着。
聽完,屋檐下的徐長風愣愣的哦了一聲,然後轉身進了屋子。
他的徒兒最近真的很不一樣,到底哪不一樣,偏偏他又說不上來。
等到師父的背影消失在門牆後,花百歲乖巧的笑容就斂的一幹二淨。
她剛才靠在師父微微濕潤的胸膛,順手探到了師父溫熱白皙的手腕,發現經脈裏的靈力已經十分的充裕了。
這才短短半個月的功夫,師父枯竭的經脈竟已是恢複的差不多了,是吃了大量補充的丹藥快速恢複,還是爐鼎之體本就如此的特殊?
是前因還是後者,她都沒興致過多追究,她現在只關注一件事。
那個聲音說過,師父的靈力每充裕一次就會被吸幹一次,也就意味着師父會被……
她想起半個多月前師父在竹林裏昏厥的那一夜,還有那日師父脖頸裏的抓痕,以及下一次叫師父過去的,不知道同一個人還是不同的人。
就算這都是一個人所為,那人是什麽身份,是男是女她無法得知,也不能去試探師父,否則被心思細膩的師父察覺了她根本無法圓解。
她只能自己一點一點的找線索。
想要找到線索,她就必須任由師父再次踏入虎穴,然後等到師父從虎穴裏帶出線索,她再悄悄的順着線索細追源頭。
正所謂兵家有雲,不得虎穴焉得虎子。
因此她必須要忍耐,最起碼要在得到全部欺辱過師父的名單之前,都必須竭盡全力的忍耐。
她暗暗的想,一旦确認以後她就無需忍耐了,也不用再眼睜睜的看着師父受苦而無能為力。
等到那時,她要放一把大火,把所有不幹淨的東西和秘密全都燒光。
只留下最幹淨的師父和最無辜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