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扶搖門山腰處的一處轉彎花叢,花凋半謝,草木染黃,已快入秋。
待那師兄離開後,花百歲看向前方的大師姐,柔善的笑容不變,謙卑的打着招呼。
“大師姐難得回山門休息一段時間,這一大早的不在屋中睡個懶覺,趕着去往何處?”
“你是我長輩還是我師父,我去何處同你有什麽幹系?”大師姐抱臂冷臉反問,分明是排斥她到了極點。
“看大師姐去的方向,是要去掌門那裏吧?”花百歲依舊笑容如初,“莫非是掌門今早出關了,大師姐要去拜訪?”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對着那張無辜又甜美的燦爛笑容,感覺所有惡意的攻擊都全砸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癢的。
石欣又悶又氣,本來不想答她,可怕事後又被師父念叨,就冷着臉的答了:“掌門昨晚就出關了,但受了傷,師父一早便趕去了,我反正也閑着無事,順道瞧瞧而已。”
聞言,花百歲嘴角的弧度一瞬僵了僵。
昨晚剛出關就受傷,時機未免太巧了。
她微微的眯起眼:“那我與大師姐一路去吧。”
聞言,大師姐的神色一瞬間變得嫌惡極了。
她本就不喜花百歲,見面不是惡意譏諷就是故意刁難,自然更不願意和她走一路。
花百歲似看不到她臉上的厭惡之色,淺淺低頭發出一聲嘆息,一副擔憂不已的真誠模樣。
“平日裏我就受掌門的頗多照拂,又有掌門多次傳功,與公與私我也該去探視一番。”她的聲音漸漸沉下,“畢竟,我也很想看看掌門到底是受了什麽傷。”
大師兄死前說的最後幾句話裏,其中兩個字極大的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師伯。
這短短的兩個字就透露出一個很重大的信息。
扶搖門裏最受她敬重愛戴的五位師伯之中,有一個,或者不止一個的人就淩辱過她的師父。
而她寧願相信只有一個人做過這等不堪的醜事。
所以她依據這一條開始篩選人選。
大師兄是賈師伯的弟子,被他稱作師伯的人只有三位。
三師伯藍橋,二師伯樓南光,掌門人扶搖子。
三師伯是女子之身不能對師父施暴,性情又是出了名的肅穆莊重,更是待她最親近最呵護的長輩,是被她當做親生母親看待的人,因此首先被她排除在外,于是就剩下了最後的兩個人選。
二師伯樓南光管束門下的弟子頗為嚴格,做事理智而自持,性格沉默少言,是個公私分明,很值得尊敬的師伯。
掌門人扶搖子的修為是門中最高,修為已達化神中期,又不收弟子,壓根不需要靈力補充,且經常閉關少有出現,基本就無人能見到他。
本來這二人她還在來回猶豫是誰,現在似乎不需要再猶豫了。
花百歲沉着心和大師姐一同抵達掌門所居的獨座閣樓時,一進去就見三師伯在給脫掉上衣的掌門包紮左肩。
三師伯手裏的繃帶已是纏上掌門的肩膀繞了一圈,寬厚的繃帶下卻還能透出明顯的血漬,看樣子傷口不輕。
別看守月外表軟軟小小的,和普通小蛇差不多,但它的獠牙極鋒極長,齒根還有劇毒,若被它咬了一口後不及時治療,輕則導致皮膚潰爛,重則毒入血脈難抑。
千年黑蛟的可怖名頭到底不是空穴來風。
花百歲粗略的掃了眼掌門的傷處便迅速的收回目光,和身邊的大師姐恭敬的向二人行禮。
正忙着的三師伯騰不出心思與她們二人打招呼,随意點了點頭就繼續專心包紮着,一貫端莊冷豔的面孔此時泛着些許的白,漂亮的眼眸裏隐約可見心疼之意。
但她身前的掌門與心不在焉的大師姐顯然是瞧不見的。
除了本就有意觀察的花百歲正巧把三師伯這點細微的情緒看進了眼裏。
她微妙的挑了挑眉。
沒想到看似無情無欲,一心向道的三師伯竟然會對掌門有……
“小師侄也來了呀?”
一道低沉溫和的嗓音迎面而來。
花百歲立時回神,看向眼前盯着她的掌門,露出和以前一樣乖巧柔順的神色回答道:“路上偶遇了大師姐,聽大師姐說掌門受了傷弟子心裏擔憂,就跟着來了。”
掌門笑了起來:“所有的弟子之中,就屬你最孝順懂事。”
掌門的話音剛落,她就聽到身邊的大師姐低着頭,冷冷的哼了一聲,滿是不屑。
即便大師姐的聲音再小,在場之人誰沒聽到這一聲冷哼,三師伯忙着沒空搭理,掌門與她也裝作恍若未聞,故意忽視了過去。
她束手站在掌門前方幾米遠的距離,關心的詢問:“掌門一直閉關無人打擾,怎會突然就受傷了?”
“出了點小意外,一時不察而已。”掌門的臉色微微蒼白,神情卻是輕描淡寫的,随口就帶過這件事,似乎不願細答。
他不細說,花百歲也不好繼續追問下去,又看掌門的傷口在左肩靠後一點的位置,只有站在掌門身後的三師伯能看的清楚。
她怕打草驚蛇,不敢貿貿然的站過去觀望,只能繼續站在原地和掌門随意閑聊探口風,順便伺機尋找着接近的機會。
“今日瞧着小師侄,似乎比往日裏要穩重不少。”
花百歲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悻悻摸了摸鼻尖,瞧着和以往乖順無辜的模樣并無二致。
她歪着頭,顯得乖順極了:“弟子倒是沒有什麽感覺。”
“每個人的改變總是細微的,你不自知,旁觀者清。”掌門望着她說,嘴角含笑而神色淡然。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花百歲總覺得掌門凝視她的目光似有深意,像是一柄犀利的劍,刺得她心口發涼。
想到此行就是為了确認某一件事,而且掌門今日說話也頗有試探之意,怎麽想都覺得有些古怪,花百歲的心緒稍亂。
雖然她真的很不願相信那個人就是掌門,可人總要學會接受最壞的結果。
但她還需要最後的确認。
迎着掌門深沉沉的視線,花百歲怕多說多錯,便只維持着略有些僵硬的笑容沒有搭話。
幸而掌門沒有深究,很快收了視線,若無其事的轉了話題:“你師父最近還是很少出小樓麽?”
“是的。”花百歲順坡下馬,“師父他性子沉穩,又腼腆少言,對熱鬧之處總是有些排斥,雖然會有點寂寞,我這個當弟子的也不好強求。”
掌門哦了一聲,不甚在意道:“他不願出小樓也無妨,反正有你這個孝順的徒兒最近時時刻刻的陪在他身邊,他也不會太過寂寞。”
聞言,花百歲心裏一沉。
掌門這段時間不是一直都在閉關,怎麽知道她時時刻刻的陪在師父身邊?
“你師父剛入扶搖門的時候就是這幅孤僻的性子,這些年在那小樓裏待的越久,就越發的沉寂了。”掌門像是回憶起了以前,随口說道,“以前有人說起過,他最開始時可不是這樣的性子。”
“以前?有人?“花百歲一怔過後立刻追問,”師父以前是什麽性子?那人又是誰?”
直到掌門這一句簡單随口提及的話語砸在面前,花百歲才猛然想起來一件特別重要,卻一直被她忽視掉的事情。
她對師父的家世,師父的親人之類的消息竟是一無所知。
她對師父所知道的,竟是只有從他當了她的師父後的事,但那也只是師父表現出來想讓她知道的,以及她無意發現過的關于師父外在的某些小事。
至于那雌雄莫辨的聲音告訴她的那個故事,她不能保證其中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畢竟連從小長大的師門親友都在合謀欺騙她,那麽這聲音說的話更是不可深信。
那聲音所說的當初正道突襲魔門之後負責處理戰場,卻偷偷把他們師徒二人帶回去的扶搖門那幾人,她也暗暗到門裏的藏書樓查找過記冊,但對當年的那件事樓中卻沒有任何的記錄。
要麽是已經被事後偷偷的抹除了,要麽是那聲音惡意的離間計,真相到底如何,還需要以後她細致的尋找佐證。
直到目前,她對那一段坎坷曲折的故事仍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因而歸根到底,她所知道關于師父本身的東西,僅僅只有徐長風這一個名字而已。
虧她這段時間還沾沾自喜的以為自己已經改變了許多,變得足夠關心師父,變得足夠細心穩重,如此一對比真是莫大的諷刺啊。
花百歲忽地微微低下了頭,垂下的臉龐竟是漲的通紅,全是羞愧之色。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掌門沒注意到她的心緒變化,似陷入了回憶之中,眼神一點點的散開。
“那人說你師父打小就頗為自傲,待人卻和善,典型是個外冷內軟的性子,他素日裏笑的少,和她在一起時笑卻多了,對她也很好,她原想着再過幾年就和他……”
掌門越說到後面聲音越輕越慢,話說到這裏時更是直接消失的無聲了,惹來他身後專心包紮的三師伯用餘光偷偷的瞧他。
話才聽到最重要的地方就斷了,花百歲急的緊聲追問:“就和師父怎樣?”
掌門這才回過神,随即看向她一臉着急的神色,呵的笑了一聲:“就和你師父私奔成親去。”
聽罷,花百歲驚的嘴巴張大:“真的?”
掌門不答只笑,和藹溫煦的眉眼之間盡顯逗趣之色。
于是花百歲很快的就懂了,蹙了秀眉,幽幽的埋怨他:“掌門亂說,師父若真答應與那人私奔了去,怎麽還會成為弟子的師父!”
同時,她在心裏忍不住的微微嘆息,如果師父那時真的答應了,是不是師父就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幅情景?
掌門不知她心裏的想法,看她一副憋屈的小模樣就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響亮悠長,不住的回蕩在閣樓裏,這讓心不在焉的大師姐和三師伯都忍不住的看他。
溫和而不失威嚴的掌門很少會笑的這般豪爽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