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不大的殿宇裏,淡色的飛紗垂下随風而動,幾人站立在其中都沒有言語,只聽到震天的爽朗笑聲回蕩在每一處角落。

足足笑了好一會兒的掌門才是在幾人錯愕的目光中收斂了狂放的笑聲,緊接着笑容變得兩分唏噓,兩分悵然。

“你師父當時的确沒有答應。”掌門笑着說,神色微妙,“因為他對那人沒有絲毫的男女之情,只有兄妹之情。”

花百歲聽了很是驚詫,随即恍悟,那是不是說,如果師父對她另有私情當時就會答應了?

雖然她剛才還在想着師父若是答應了會活的不一樣,可轉念一想養育自己長大的師父要是真的和那人私奔了,那她也就不會有師父了,甚至早就死了,心裏一時又矛盾的很。

這廂她還在矛盾選擇,那廂掌門自顧自的回憶着往事。

“你師父一直把那人當做自己的親妹妹般照顧愛護,當然就不會答應和自己的妹妹私奔去成親。”掌門的笑容漸漸斂了,“可是那人卻沒把他當哥哥看待,被毫不猶豫的拒絕後,一怒之下就離家出走了。”

“然後呢?”聽到這裏,本來不想說話的大師姐也忍不住的開口。

“然後,”掌門的笑容徹底消失,聲音也冷入寒冰,“她就被魔道之人抓住了。”

大師姐順口再問:“那人是誰……”

話未說完,便見掌門忽地捂肩低吟了一聲,重重的攏了攏眉,臉色又蒼白了點。

“師兄,我是弄傷你了麽?”他身後的三師伯急忙道歉,“抱歉師兄,這幾日我正在嚴格訓練幾名弟子的手腳,一時沒控制好力道,你可是疼的厲害?”

掌門捂肩回眸看她一眼,微微蹙了眉,眉眼之間絲毫不見怒氣,反而溫聲的寬慰她:“無妨,你都這麽累了還來給我包紮,實在是辛苦你了。”

“既然三師伯疲憊,便讓弟子代勞吧。”見狀,花百歲适時上前自薦。

三師伯還未應答,掌門便不在意的點了點頭應允:“好,就讓小師侄來吧,年輕人的手腳總是要更利索些。”

他目光和藹的看向花百歲,半是鼓勵半是笑言:“你三師伯太過細心了,每次給我包紮傷口都唯恐會弄傷了我,反而包紮的極慢,可把我苦的厲害。”

聽着這話,三師伯的臉色頓變,似是難過,似是落寞,便咬牙往外退開了位置,任由花百歲上前頂替了她的位置。

“師兄,既然有小百花替你包紮傷口,此處便用不着我了。”三師伯難掩失望的說,“我就回去繼續訓練弟子了。”

掌門沒有挽留她,淡淡笑着應允。

三師伯心裏失望的厲害,咬了咬牙,神色頗為難看的轉身就出了殿門。

大師姐瞄了眼掌門身後的她,也快速跟着自家師父告退離開。

目送她們二人的背影迅速消失在了門外,花百歲站在掌門身後,還是忍不住的輕聲開了口。

“掌門不該傷三師伯的心,三師伯也是太過關心掌門了。”

“她的這份關心我消受不起。”掌門冷淡淡的順口回道,“我與她除了同門之情再無其他,我無法回應,自然就不該給她一絲半毫的希望。”

說完他才反應過來,回過頭看向她,半響眼神閃爍:“沒想到你竟能瞧出來。”

花百歲眨了眨眼,笑容純粹而無辜:“喜歡人的眼神當然是藏不住的。”

“說的不錯,喜歡人的眼神如何藏得住。”掌門唏噓兩聲,又故意打趣,“你如今快待嫁的年紀了,之前又一心喜歡着寧師侄,情愛之事的确不能瞞過你的眼。”

說着他想起了什麽,狀似随意的詢問:“說起來寧師侄失蹤了許久,最近門裏上下都在尋找寧師侄的蹤跡,你可找到過他?”

掌門望來的目光直直灼灼的射過來,充滿審視與探究。

有那麽一瞬間,花百歲以為他是什麽都知道了,當即神色微僵,心頭一亂。

她迅速整理了稍顯紊亂的心緒,臉色凝重的答道:“賈師伯和其他師兄師姐們都沒找到,弟子當然也是。”

“是嘛。”掌門收回眼,語氣淡漠,聽不出來一絲半毫的情緒,“那真是太可惜了。”

她沒搭話,默默的低下眼看住掌門的左後肩。

三師伯松手一走,原本纏好的繃帶就松開了一些,露出一道紅肉外翻,血色漫開的傷口。

她無聲的看着眼前連幾層繃帶都遮不住的,一道長長的傷口猙獰的劍傷。

師父的修為一年比一年退後,靈力一次比一次薄弱,早在很久之前就拿不起劍。

守月的獠牙再兇狠再有毒,在人的皮肉上也只能留下兩點小小的圓孔。

顯然掌門肩後的劍傷并非他們二者之一所為,而且掌門的修為絕高,尋常的劍也輕易傷不到他。

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自己在閉關修煉之中走了神,才會導致身體裏的劍氣暴亂誤傷了自己。

可掌門修道多年,道心沉穩遠勝旁人,又是閉關沉思之中,能因為什麽事兒導致走神後劍氣暴亂?

她陷入了短暫的沉思,一時忘了給掌門包紮之事。

“怎麽?”掌門頭也不回,“吓到你了?”

她立刻回神,讪笑着答:“弟子第一次看到這般重的劍傷。”

“這點傷算什麽。”掌門望着門外的天朗氣清,輕描淡寫的說,“我有一次受過更重的劍傷,被人背後偷襲,劍從後背劃過了前胸,差點把我的半只胳膊也砍掉了。”

花百歲正湊近他的後背,仔細研究該怎麽給他包紮,聞言故作驚呼了一聲:“這麽嚴重啊?!”

“是啊,很嚴重,嚴重到我當時渾身是血的躺在泥地裏動都動不了,差點以為就要死在了那裏。”說到這裏時,掌門是笑着說的,聽着很是高興。

花百歲悄悄的在心裏嘀咕,馬上就要死了還這麽高興,掌門真是個怪人。

她一邊心裏不住的嘀咕着,一邊小心翼翼給掌門纏上繃帶。

掌門還在繼續說着,聲音柔的不可思議:“我都以為馬上要死了,神志恍惚中卻看到一個少女蹲在我的身邊,用細白的指頭戳着我的肩膀,問我是不是要死了。”

這種狗血的救人橋段她在師父的小話本裏早都聽膩了,趁着前面的掌門看不見,她直接就大翻了個白眼。

雖然這種狗血橋段後緊接而來的就是一見鐘情,再見許終身的爛俗故事,但她也不能在掌門回憶‘美好往事’的時候表現出不耐煩的樣子。

“她要救你?”她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

“不。”掌門失笑,“她問我,既然我都快死了,可不可以把腰間的荷包摘下來送給她,她覺得那荷包很好看,想拿去送給別人。”

這種趁火打劫不說,還要傷上撒鹽的人實在少見,花百歲讪讪的扯了扯嘴角:“她還,還挺獨特哈……那掌門給了嗎?”

“給了,反正我也要死了,那些東西又帶不走,我也不願讓那荷包白白的跟着我變成一件沒人管的爛物,她既然說喜歡,那送她便是。”掌門說得淡然極了,仿佛根本不在意這點小事。

“然後呢?”她手指不停的給他包紮,速度又快又穩,“她拿了荷包就丢下掌門走了?”

“對。”

掌門低頭看向自己的腰間,依稀還能看到熟悉的物什,垂眼清淡的說道:“走了幾步又回來了,說是白拿了我的荷包她有點不好意思,還是勉為其難的幫我一下,免得她事後愧疚。”

說到這裏時他笑了一聲,笑聲略為苦澀。

後來他再想起來時,卻寧願她當時別心軟的走回來,他也不會在那之後多次陷入情海沉淪,卻又苦思不得,最終自傷不已。

“那她幫掌門做了什麽?”

“她把我扶到了不遠處的一棵山茶花樹下就走了。”掌門淺淺嘆息一聲,“走之前告訴我,說我靠着樹身上的血會留的慢一點,我就能活更久一點。”

“這……真有用?”

“沒用。”掌門的語氣意味已然聽不出了,滿是複雜,“這只會加速我的死亡。”

這下花百歲是真的吃驚了,倒吸一口涼氣的追問:“那掌門是怎麽活下來的?”

“命不該絕吧。”掌門呵的一聲嗤笑,“在樹下快被山茶花活埋的時候,有幾名紫薇仙宗的弟子正好路過發現了我,便用幾枚上品靈丹給我止了血,然後帶我回宗門治了傷。”

花百歲恍然的點了點頭。

她也與紫薇仙宗接觸過幾次,不愧是仙宗之中的佼佼者,門風森嚴,規矩嚴苛,教出來的弟子個個皆是人中龍鳳,心慈天下,一旦提及人人稱贊的仙宗大道,紫薇仙宗皆是位居榜首。

“那掌門後來還見過她麽?”

“見過的。”

掌門淺呼出一口氣,嗓音低沉:“過了一年,我再遇到她時她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只不過她沒認出我……其實不是沒認出我,她根本就沒看到我。”

花百歲正忙着包紮最後一點傷勢,沒有立刻應他,只聽到掌門一字字的沉聲說着:“那時她滿心滿眼都裝着另外一個人的影子,眼中已是再印不出旁人,而她從我身上拿走的荷包,就挂在那個人的腰間。”

聽到這裏,花百歲都不禁有些心疼掌門了,這是丢了荷包又丢了心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