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徐長風壓根不知道,當他隔着門與佯作無恙的花百歲随口閑話的時候,被匕首封嘴叫不出聲的賈慶逸就在她的手下倍受折磨。
賈慶逸傷了師父的左手,她就砍斷他的手臂。
賈慶逸打了師父的臉頰,她就剝了他的臉皮。
賈慶逸吸了師父的靈力,她就挖了他的內丹。
在她千倍萬倍的報複下,賈慶逸被一點點的剝皮抽筋,挖眼割手,痛苦随着恐懼成倍成倍的增長。
随着賈慶逸的無聲掙紮與劇烈抽搐,大片大片的紅血順着桌沿流下,染透了她的裙角,腳邊滿是支離破碎的血肉與鮮血。
到了最後時賈慶逸已是面目全非,皮不裹身,死的可謂極其壯烈又極其可悲,但始作俑者的花百歲并未感到絲毫的愧意與害怕。
什麽愧意,什麽害怕,這都是人才會有的五感知覺,随着她殺的人越多,她越發的失去了各種感知,宛如一個失去七情六欲的嗜殺怪物。
她現在僅僅只對全然無知的師父還保留着殘有的幾分人情道義。
虛情假意,滿口謊言的賈慶逸被她硬生生的折磨致死後,花百歲就在心裏記錄的名單上把某個名字劃了一筆,然後全部的注意力就滑向了後面一個人名。
那是她最不願看到,也是最不願相信的人名。
從小到大格外的照拂她,對外嚴厲的不近人情,卻對她溫柔和藹,被她視作親生母親的人———三師伯藍橋。
回想起賈慶逸未死之前,不無惡意的說起三師伯嫌棄師父的身子髒,卻又拿師父的精血連煉丹提升修為,并且還要虐打師父時,花百歲那顆幾乎千瘡百孔的心啊,又被狠狠的刺了一次。
之前殺大師兄殺師伯殺師兄師姐,花百歲除了感到理所應當的心痛之外,都沒有猶豫太久,可這次她足足做了幾日的心理準備,才能狠下心腸去夜訪三師伯。
毫不知情的三師伯仍然待她如往日般的溫聲細語,看着她的目光充滿寵愛之意,無疑是世間最好最慈愛的母親。
她的溫柔與體貼歷歷在目,她的寬容與偏心明目張膽,這令早知一切真相的花百歲的心口是冷了又熱,熱了又冷,心中多少難過與痛苦只有她一人知曉。
但她至始至終都沒有軟過一次心,打算放過面前這位裝的慈愛溫柔的假母親。
這些年她在外做過不少次的任務,見識過太多易變的人心,深知人心比春冰更薄更不堪重付,若是輕易信任只會帶來最慘烈的後果。
她知曉一旦這次心軟放過了三師伯,遲早有一日她所做之事都會被發現,到時候她與師父的性命是否能得來三師伯的心軟,壓根就是一個毫無疑問的可笑問題。
做了這麽多事的她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但無辜,可憐,柔弱不能自理的師父絕不能再因她受絲毫傷害。
因而她暗暗的狠下心,終于遲遲下了決定。
趁着三師伯低眉倒茶的時候,她就控制着吞吃了幾顆內丹後再次長大不少的守月從她們頭頂的屋脊緩緩游來。
等到守月無聲無息的游到她們頭頂,她微微向上一擡眼,得到主人指令的守月便猛地的爆發,滑身一口就咬掉了三師伯的頭。
上一刻三師伯還溫聲溫語的問她茶燙不燙,下一刻三師伯的脖頸一空,從脖頸的窟窿裏四處飙飛出鮮血,幾滴血漬濺上對面她白潔的臉頰。
花百歲怔怔的坐在對面,手裏還拿着溫熱的茶盞,一顆血珠從她眼角緩緩滑下,像是流下的血淚。
身軀足有五六丈長,寬有成人小臂長的守月從屋檐滑下落在地上,粗大的身軀攀爬着椅背,一口獠牙咀嚼的嘎吱響。
極粗極長的蛇尾在冰涼的地板上四處游動,青色地磚上的黑色鱗片熠熠發光。
“多謝師伯的茶。”她把漸涼的茶盞輕輕放在面前的桌上,沉重的垂下眼簾,緩緩的說道,“你泡的最後一杯茶,依舊很香。”
語落,頭首分家的師伯軟身倒地,翻飛的衣角帶翻了一桌茶水點心。
不出半刻,只剩身軀的師伯的手邊,身下就蔓延出汩汩鮮血,一層層的暈開,猶如一朵豔麗至極的罂粟花盛開。
滿地的支離破碎,一片狼藉。
三師伯死的很快,須臾之間就被屍首分家,連一絲痛苦都來不及感受,甚至連誰殺的她也許都不會知道。
這是花百歲手段殘忍殺過的衆人之中死的最幹脆利落的一個。
這是她為這位被她當做親生母親數十年的人,唯一且最後能做的事。
花百歲坐在這片狼藉之中,巋然不動,神情冷漠,猶如山石化成。
半個時辰後,勉強穩定了心緒的花百歲正打算着手處理混亂的現場,殘缺的屍體時,敏銳的察覺到門外來了人。
在這種時刻這個地點,無論來人是誰都注定她絕不能放其離開,必須滅口确保無事。
她冷漠的扭頭,直直的往門外看去,就見一抹高挑倩影站在門口,神色錯愕,身體僵硬。
竟是大師姐石欣。
會在這深夜時分還拜訪三師伯的,也只能是三師伯的親傳弟子大師姐石欣。
大師姐平日與她最不對盤,看她最不順眼,一點小事都會被她抓住大肆謾罵,似乎與她有天深地厚的怨仇血恨,不到她死的那一刻絕不肯與她和解。
可當她親眼瞧見三師伯沒有頭顱的屍體倒在地上,而旁邊就站着臉頰沾血的花百歲時,竟只是站在門口傻傻的望着不叫不鬧,也不知是被吓傻了還是沒回過神來。
随後,她竟還不忍心的扭開了臉。
看罷,花百歲的眼眸一閃。
她微微啓唇,嗓音再未有過的輕柔親昵。
“大師姐。”
她軟聲喚着,臉上還挂着絲絲血線,再對着大師姐微微一笑,兩分羞愧兩分腼腆,一如往日般的無辜柔順,楚楚可憐。
“我剛才不小心被三師伯刺了一劍,肩膀痛的厲害,搬不動三師伯的屍體,你能不能幫我一把?”
花百歲軟聲軟語的懇求着她。
聽完,大師姐神情複雜的注視她許久,許是被鬼迷了心竅,許是沖擊太大令她難以反應過來,默了半響竟真的上前幫她一起收拾起師父殘缺的屍體。
兩人合力拖着藍橋的屍體悄無聲息的到了後山荒崖山頂。
随着藍橋的屍體被丢下崖,兩人站在崖頭默默無語好一陣兒,誰都沒有開過口。
花百歲站在大師姐的身後,神色冷漠而空洞,手指從袖裏緩慢的拔出了短劍。
這把短劍已經殺過了不少的人,無數的血色把它洗滌的更加鋒利,吹毛斷發,寒氣逼人。
幾乎同時,在涼涼月色下的大師姐沒有回頭,一邊凝望着山崖無盡的黑暗,一邊啞聲說不會怪她殺了自己的師父。
看來大師姐第一眼看到自己師父的屍體時,立刻便知三師伯是被她所殺。
彼時彼刻殿中只有她在旁,一臉冷漠的看着屍體,身上還沾着不少三師伯的血,壓根不像意外情況的從容模樣,幾乎算是證據确鑿,再難狡辯。
只要她當時立刻對外喊一聲,花百歲就絕對插翅難逃。
但她不僅沒有這樣做,還反幫着她處理屍體。
花百歲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幫自己這個殺師仇人,但她知道絕不能放她平安無虞的離開。
“她是罪有應得。”
大師姐用破釜沉舟的語氣說出這話的時候,花百歲捏着袖裏劍的手就頓了一頓。
前方的大師姐仍然沒有回頭,只聽她深深的苦笑一聲,竟把這些年自己深藏不言的秘密都在此刻全部告知了她。
原來大師姐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她的師父被門中衆人當做爐鼎,用來提升自身的修為的真相。
她也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雖是有一半的魔道血脈,可比起她們這個藏污納垢的門派,她反而顯得那般無辜且純善,宛如淤泥池裏一朵濯濯不染的蓮。
因此她從知道的那一刻起,她就嘗試着想要告訴花百歲,只是師父總攔着她,再三警告她不可透露絲毫的真相。
“師父說,這都是為了師門好。”
大師姐深吸了一口氣,語調低啞:“她還勸我一起,可我不願意踩着別人的脊梁骨一步步的提升修為,這和魔道妖人有何區別?”
聽見最後一句略為熟悉的話語,花百歲的臉便僵了一瞬。
因此石欣當場就嚴聲拒絕了師父的提議,當年她被迫驅趕出門在外一事教師父倍覺愧疚,也是真把她當自己的女兒看待,從那以後便再未逼迫過她。
大師姐仍然在自顧自的說着,渾然不知死亡就在身後死死的盯着她。
大師姐說這麽多年了,她一直活得很煎熬,一方面是面對花百歲純潔謙卑的無辜笑臉,一邊是至親至愛的至親師父。
兩邊她都忍不下心辜負,只能常年待在門派外做任務不回來。
聽到這裏的花百歲怔怔注視大師姐蒼白的側臉,緘默了很久。
直到此刻,她終于恍然大悟的明白,原來大師姐次次與她針鋒相對,還故意對師父輕視諷刺,都是想暗中提醒她注意端倪,提早發現真相。
可惜她那時被所謂的至親至愛蒙蔽的雙目不明,竟是一次都沒有細細想過她話裏深藏的暗意。
原來這麽多年大師姐從未恨過她,她仍是當年那個會待她好,會保護她的親厚大師姐。
其實她本來想連大師姐一起殺的,畢竟大師姐一直對她不好,又百般厭惡她,想必對師父也是不好的,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師父,她都打算一并殺死,永除後患。
可是聽完了這些話後,她心裏冰封太久的某一處緩緩洩出了一個口子。
原來還是有人待她是真心,還是有人把師父當人看的,這個腐爛到根裏的門派還是有正常人的。
盡管不多,或許是假,但她願意賭這一次。
“大師姐,你走吧。”
許久,花百歲握緊拳頭,忽地開口:“走的遠遠的,再也別回來。”
大師姐愣了一楞,回頭看向她,目露詫異。
她看着不明所以的大師姐輕笑一聲,說的雲淡風輕:“再不走,可來不及了。”
這時,大師姐終于注意到她手裏緊緊拿着的短匕,恍然明白了什麽,忙是慌慌張張的駕劍飄搖離去。
只是臨走之前,大師姐最後遠遠的看了一眼她。
萬般情緒藏其中。
之後她頭也不回的飛向遠處。
花百歲站在崖頂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衣袂翻飛,遮掩了她的神色。
她站在崖邊等候了大半晚也沒有聽到絲毫的響動,才默默把袖子裏的引雷符掐碎了。
這次她賭對了。
短短月餘時間門裏又接連失蹤了兩位長老。
這下扶搖門只剩下五長老秦觀與掌門人扶搖子,弟子們的性命安全也是岌岌可危,幾次急聲上薦掌門請求送信給紫薇仙宗派人相助。
已覺情況不容樂觀的掌門立馬修書送去,并告誡弟子們務必不要輕易外出以防被襲,耐心待在門裏等候救援。
可是衆人防備的再好,若無必要連房門都不踏出,沒過兩日,僅剩的門派長老秦長老還是死了。
被偶然從煉丹房門口路過的弟子發現時,秦長老的死相凄慘無比,半邊身軀都不翼而飛。
唯一剩下的半邊殘屍還插滿了冰錐利刺,殘破的血肉鋪了院牆滿地,極盡血腥殘忍。
衆人不知就在秦長老死的當晚,花百歲虛軟無力的靠在床邊,臉色蒼白如紙,嘴裏吐血一口接一口。
一條足有數丈長,成人手臂粗的黑色蟒蛇緩緩游蕩在她身邊,嬰兒手掌大的幽綠眼瞳關切的望着自己受了重傷的主人。
秦觀是五個長老中最謹慎的一位,門裏又接連失蹤死人,他自然更加警戒不已,時時刻刻的都心口緊懸,就怕突然之間自己也落個屍首分家的下場。
盡管他格外的警惕,處處防備着,可他絲毫未曾懷疑過花百歲。
尤其當她還是給他送來他急需的丹藥時,秦觀心裏的防備一松再松,這才讓花百歲找到了偷襲的機會,全力一鞭下去就把他扭斷成了兩段,并且又連續補了數道冰刺以防萬一。
即便她已經足夠謹慎,足夠小心,但她的修為境界比秦觀低,又錯認為被萬刺穿身的秦觀徹底死透了,心裏的警戒就松了大半。
沒想到她剛走近想要處理掉他的屍體,就見暗中續着最後一口氣的秦觀猛地拍地而起,狠狠一掌打向她的腹部。
花百歲躲避不及,胸前的肋骨碎裂兩根,而秦觀也終于耗光最後的一絲靈力,當場瞪眼而死。
花百歲處理完屍體,強撐着回來後便吐血不止。
這大半年的時光裏花百歲殺的人兩只手都數不過來了,這還是她第一次受傷。
只這一次受傷就令她感知到了與他們之間的差距。
就憑她現在的修為與經驗,若要去殺一派掌門,根本與送死無異。
她必須要想個法子對付掌門,否則她白白的送死後,留下柔弱無助的師父一個人該怎麽辦呢?
她不能讓他繼續給一任又一任的弟子和長老們當爐鼎,一直到沒有盡頭,直到他被耗幹的那一刻。
她一邊在腦海裏瘋狂的思索着對策,一邊趴着床邊一口接一口的吐血,血染濕她層層的裙擺,暈染出比血更暗的顏色,令她的眼前一陣陣泛起猙獰的紅。
半刻後,她終于力竭,一歪頭昏厥在了床邊。
蟒蛇守月守在她身側,寸步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