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殿外的響動愈發大了,火光沖天,跳躍的紅色照在對面人的臉龐上,把掌門的五官映射的有些猙獰,有些悲哀。

花百歲看着他嘴角淺淺的笑,緩緩的搖頭。

“藍橋假意靠近她,與她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他說,“然後故意慫恿她離家出走,遇到了偶然路過的魔修後就把她推了上去。”

花百歲的臉色一白。

“再然後沒多久,她便死了。”掌門垂眼,冷笑,“你說,藍橋這樣的人,這樣的情,我怎敢接受?”

說着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又補充道:“還有,當初最先提出要把年幼的你抓回去,最先同意你師父頂替你成為爐鼎的人,就是你的二師伯樓南光和你的五師伯秦觀。”

他看着她,款款而笑,笑容竟顯得愈發的溫和,愈發的悲憫。

“所以你說,這些人該不該殺?”他問的平平淡淡,恍若問的只是平常小事,“又該不該死?”

花百歲落子緘默,沉面不答。

數月之前,被她虐殺至死的賈慶逸在她的酷刑逼問下說出了深藏心底的秘密。

整個門派裏,掌門是唯一沒有碰過師父,唯一對師父沒有私欲,甚至是最維護師父,待師父最好的人。

可是同時,從頭到尾他都在漠視師父的受苦受難,對師父的幾次求救都置之不理。

何況這麽多年他辛辛苦苦的把她培養起來,給她最好的靈丹與功法,為的就是報複這個早就腐爛潰敗的門派。

旁觀苦難者,漠視遇難者,無論對師父還是對旁人,他都等同協助犯罪者,是他壓根擺脫不了的本罪。

當年他的所愛之人被魔修擄走後,他向師門苦苦哀求相助也無人理會,直到她被魔道虐待致死仍無一人相救,他便對這道貌岸然,假意假情的師門死了心。

從那之後,旁人的死活安危同他再無幹系,甚至巴不得這樣可憎的師門早日破敗滅亡。

因此那魔道之人能來到她的身邊明顯就有他的特意放松,否則如何能三番兩次的進入結界嚴密的守山大陣。

她深夜屋中暗殺二師伯樓南光,也是早前他故意拿錯了藥,讓她有機可乘。

她在藏書閣裏四處尋找舊事記載,明明早該被深藏或者被銷毀的,偏偏‘湊巧’被她找到。

守山大陣設置了重重保護的結界,非掌門輕易難靠近,卻能被她簡單的破了陣。

以及……

那麽多那麽多的意外與湊巧落在了一起,就是傻子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負責保護一派安危的堂堂掌門,竟在明裏暗裏的幫着她殺光整個門派。

殿外喧嘩越盛,火光沖天。

殿裏只聞落子,聲聲清脆。

花百歲看着對面平穩落子的掌門許久,忽地淺淺的吸了一口氣,再沉聲開了口。

“掌門,弟子有一問苦悶心裏許久,還請掌門解惑。”

随着再連落兩子,棋盤裏原本兩兩相較的局勢開始有了傾斜,掌門便滿意的含笑應允。

“師父為什麽會成為我的師父?”

她盯着他,一字字的铿锵質問:“如果我是你們,為了能更好的藏住我身上的秘密,以及師父自願成為爐鼎的交易,他本該被你們鎖入暗地裏的牢籠深處,直到死的那一刻也見不到片刻天日。”

這是她想了很久也得不到解答的問題,畢竟讓爐鼎之身的師父光明正大的出現在明處,還明目張膽的成為她的師父,這無疑是增加了太大的風險和随時會被發現的意外。

之前她思來想去也得不來的答案,可從她看到師父房中的那個荷包之後,她忽然就有些明白了。

聞言,掌門執棋的手頓了一頓。

默了半響後,果然就看掌門微微的颔首,面色不變的回答道:“他會成為你的師父,是我當初一己提議的。”

這個沒有絲毫利處的提議自然會遭到所有人的反對,但掌門還是力排衆議的執行了。

所以花百歲盯着他問:“為什麽?”

“為什麽?”掌門笑了,笑着落下一子,才是沉靜的反問她,“你已然知道了,又何必再問?”

花百歲就沉默了。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她低下眼注視着眼前的青玉棋盤,一棋占半邊江山,一棋是節節敗退,局中形勢已是一邊倒,除非天降意外,橫來聖手,否則輸贏只是時間問題。

“掌門說笑了,那幾位師伯如何算得上人渣呢?”

說着花百歲伸出纖細白皙的手指,從棋簍裏夾出一子白棋,清脆柔美的嗓音冷的含冰透刺。

“他們頂多是坨聞着教人反胃的爛肉而已,我把他們的屍首丢在了後山荒崖之下,連路過的野狗都不願意吃他們。”

她擡眼看來,眼色冰冷無比:“掌門你才是真正沒有血肉,無情殘忍的人渣。”

對面的掌門執棋而笑,對她的冷聲斥罵全然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兩人繼續在殿外的尖叫與火光中從容下棋。

又下了幾子,掌門忽然興趣盎然的問:“你苦心蟄伏了這麽久,怎的今日突然就急着要滅了整個門派,這會兒不怕誤傷好人了?”

她的臉色冷漠,姿态端莊,執棋落子看起來比之廟裏的菩薩還要高貴聖潔。

她垂眼,微輕嘆:“時至今日,弟子已然沒有耐心再去細細追究過多的細節,也沒有更多的時間去分辨這門裏誰是好的壞的,弟子此時此刻唯一想的念的,就是不願再看見師父日日夜夜的哭。”

她無法忘記師父在睡夢中哭泣的臉。

聽罷,掌門笑了一笑,又落一子黑:“用整個門派的生死換一個人的安泰,你這樣的孝順徒弟當真世間難尋,徐長風沒有白養你。”

清朗的笑聲裏聽不出諷刺,倒有種真心實意的誇贊意味。

花百歲面無表情,并不應答。

掌門又淡淡的說:“不過你也不必覺得愧對,門裏上下除了被你放過的石欣,其他人都不能置身事外。”

她的手指一頓。

她緩緩的彎起嘴角,一雙乖巧可憐的杏眼招子依稀有淚光閃過,顯得溫婉可憐極了。

她本來還存了最後一絲的念想。

她笑着落下最後一子白棋:“多謝掌門。弟子輸了。”

語落,她擡手一把掀翻滿盤落索的棋盤,從手掌裏抽出閃着金色雷電的鞭子啪的一聲狠狠甩在地上。

她手執金鞭,亭亭而立,猶勝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

“掌門,請賜教。”

對面的掌門望着她許久,露出像是看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的滿意笑容。

時至夜色深沉,被魔修入侵,四處虐殺的扶搖門裏已是火光逼天,屍體遍地,都差點找不到下腳的地點。

一身浴血的花百歲從殿內緩步走了出來,滿臉煞氣,往下嘀嗒墜血的鞭子随裙而動,遇人便殺,無人敢攔。

身軀龐大高足數丈的黑色蟒蛇跟在她身後,血盆大口一張,一口一個吞阻攔在她前進之路的屍體,但凡她走過的地方皆是血流成河,殘肢斷臂鋪滿。

這一人一蛇行走在殘屍血河之間堪比地獄閻羅,惡獸鬼吏,卻遠遠比之更為可怖。

當花百歲踩着一地屍骨走到山中腰的正殿時,她那位剛認的魔君父親正興高采烈的坐在殿中正位上,洋洋得意的看着其他的屬下虐殺其他弟子。

這些弟子們看見她,還以為是看見了救星,個個掙紮着跑上來哭求小師妹救命,她卻視若無睹,任由弟子們被緊追而來的魔修們刺穿身體。

她一步步的走上前,視線在周圍粗略掃了一圈,只見魔君獨身坐着,旁邊沒有心腹相随,才是恭恭敬敬的彎腰輕喚:“父親。”

她這位初識不久的魔君父親外表不過而立,像凡間裏滿含書卷氣的溫雅老爺,若非旁邊就是大肆虐殺的場景,真是看不出他的真實身份。

魔君見她能獨身前來便知事情進行的十分順利,連連拍着她的肩誇她辦事伶俐,能謀善斷,不愧是他的親生孩子。

花百歲微微垂頭,虛心受之,與月前初見時嚣張狂妄的模樣決然不同。

那時她即便是走投無路只能來尋他相助,也始終不肯低頭示軟,像是崖頭一朵孤傲不肯服輸的淩霜花。

但現在的她,無疑是一個最乖巧聽話,最服從長輩的乖孩子。

這令魔君覺得自己的眼光真好,心裏暗暗的思索着有了這麽一個更比他無情心狠的孩子,來日他征途其他正道,豐盛本派的亡圖霸業絕對可見。

魔君正在心裏暗自規劃着日後該如何派她深入敵穴,攪得這些正派仙宗雞犬不寧時,轉頭便見旁邊的花百歲從桌上端起了一杯茶。

那茶燙手的厲害,把她白皙纖細的手指都燙出了泡,可她一個字沒有說,只是站在原地猶猶豫豫的不知是不是該把茶遞給他。

那夜她來求助,他身邊的心腹看時機合适,便順勢湊上前端上一杯茶水,巧言哄着她讓她認父,她卻頓時暴怒,直接想都不想的把敬茶給摔了。

可是這會兒她規規矩矩的站在他身後,柔順的黑發搭落再她瘦弱的肩頭,乖巧又可憐,像個懵懂無知的可憐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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