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發小
發小
門外二人和門內四人面面相觑,一時鴉雀無聲。
蕭一池将目光投向了江遇,“江遇,跟我出來一下。”說罷,大跨步轉身就走。
江遇認命的移動了步子,經過門口時,顧舟握住了他的手腕,清冷的聲音裏多了一分擔心,“江遇……”
江遇試圖把自己的手腕抽出,但是顧舟抓的極緊,僵持不下。
蕭一池不知怎麽又返了回來,看見門口二人,怒氣爆發到了頂點,提着江遇基本是拖下了樓。
男生宿舍樓南邊拐角,是一片荒廢的草地,植了幾棵桂花樹,黃色的桂花剛開,紛紛揚揚落了一地,這裏基本沒有人來。
蕭一池松了拽着江遇衣服的手,反手就是一拳,“你個蠢貨!”
枝葉間映下幾點光斑,落在蕭一池身上,帥氣的五官此刻全是怒氣,江遇踉跄了幾步,才穩住步子,被一拳揍的有些發懵,不知他的怒氣從何而來。
他摸索着按住了一棵樹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蕭一池,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江遇握緊了拳,下一秒二人就撕打到了一塊。
牧河從樓上跟下來,震驚的看着眼前一幕,想拉架都不知道從何下手。
蕭一池身量高,反臂直接将江遇控制在了懷裏。
江遇一時掙脫不開,連踹了幾腳,都踹不上,張口就咬。
蕭一池吃痛,拽着江遇試圖撕開,“你他媽屬狗呢?”
江遇瞬間松口,趁蕭一池反應的瞬間擡腿就踹在了他的小腹上,“你他媽剛從瘋人院出來”
蕭一池重心不穩,連退了數步。
牧河焦急的在旁邊盯了許久,終于找到了機會,慌忙沖上去就一把抱住了蕭一池,整個身體基本挂在了他身上,“停手!停手!都給我別打了。”
江遇彎腰按着膝蓋喘氣,蕭一池本就沒有站穩,被牧河這麽一撲,二人通”一聲一起摔倒在了地上,桂花落了一身。
江遇抽了下唇角,努力忍住沒有笑出聲。
蕭一池胸腔劇烈起伏,氣的不輕,一把就将爬在他身上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牧河掀開了。
他們一年沒有見面聯系,十幾年的兄弟情義斷的莫名其妙,好像只是因為蕭一池升了高中,就和他們疏遠了,江遇找過蕭一池一次,兩人罵完赤手空拳打了一架,更是不歡而散,什麽原因也沒有問出來,卻沒有想到再一次見面會是這個樣子,一時之間,時間都似靜固了,花瓣打着旋落在蕭一池的肩頭。
被他煩躁的一掌掃掉,伸手拽了拽衣服,眉目間的怒氣未消。
顧舟旁邊是雷磊和陶小俞,他們站在不遠處,沒有過來,靜靜的看着這邊。
蕭一池掃了一眼顧舟,緊握的拳頭骨節泛白,轉頭盯着江遇,“江遇,這句話,我只說一遍,你愛聽不聽,你最好離姓顧那小子遠一些,他沒安好心!”
江遇皺緊了眉,“你把話說清楚!什麽意思”
然而蕭一池卻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極度不耐煩的轉移了話題,“我這次來找你不是因為這件事,只是剛好碰到,提醒你一句,你如果信我,就離他遠些,如果信他,就當我的話是放屁!”
江遇将視線轉向遠處樹蔭下的顧舟,他看見江遇看過來,彎着唇角似乎笑了一下,很坦然。
枝葉繁茂,風吹着葉子嘩啦啦的響,有幾個男生從旁邊經過,不時好奇的伸長了脖子向這邊望,江遇整理好因剛才撕打,扭的亂七八糟的衣襟,順着蕭一池的話問,“什麽事”
“前幾天你和趙易打架的細節他給我說了。”蕭一池頓了一下,似乎覺得有些難以啓齒,江遇沒有說話,等着他的後文。
“具體我都清楚,我相信他不敢騙我,是趙易先挑的事,我會讓他來給你道歉,但遠沒有到開除的地步,我希望你可以給學校說清楚。”
牧河站到了江遇身邊,膛目結舌,氣的話都說不利索,“蕭一池,你……一年沒找過我們,找我們就是為給別人求情,你把我們幾十年的情義當什麽了”
“牧河……”蕭一池喚了一聲。
“幫不了,滾。”牧河推着蕭一池就往外走。
“牧河。”江遇制止了他的動作,“好,我會去說清楚。”
一縷清風吹來,打亂了江遇額前的碎發,三個人中間他最矮小,卻最不容忽視,聲音穿透空氣,“蕭一池,這件事我一定會去做,不是因為你今日來找我,而是趙易确實冤枉。”
說罷,徑直從二人身邊離開,經過顧舟時也沒有多做停留,雷磊一肚子的疑惑想問,目送着江遇走遠,咽了口唾沫,也沒有問出來。
*
江遇坐在操場外的臺階上,灌了好幾口礦泉水,水瓶上是細細的冰霧,鈴聲還沒有響,操場上的同學七七八八已經來的差不多,湊在各自班級集合的地方。
牧河轉了一大圈,才找到他,有些氣喘籲籲,“你咋跑這來了太難找了,你不知道一大操場人都穿着綠色迷彩服,找個人就跟賭|博一樣,你永遠不知道你叫住的那個人是誰”
“幫我請個假,等下鈴聲響了,我要去趟校長辦公室。”江遇笑盈盈的活動了一下筋骨,站了起來。
牧河啊了一聲,“我陪你一塊兒去。”
“不用了,我很快應該就會回來。”江遇拿着礦泉水瓶扔進了不遠處的垃圾箱,握着帽檐揮了揮,“回去軍訓!”
另一邊,體委扯開了嗓子在點名,連叫了幾聲江遇的名字,牧河看着已經消失的身影,無奈轉身向集合的地方跑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喊,“到到到!先別記名字。”
教室辦公樓旁的樹蔭下置着幾組石椅石凳,上面覆着薄薄的灰塵,不是萬不得已,除了老師,基本沒有人來這裏。
樓道內很靜,江遇一步一步爬樓梯,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
在五樓的紅漆雕花門前,江遇停下了步子,剛準備喊“報告。”
發現門虛掩着,傳出一個女人的哀求聲,“校長,學校怎麽罰他都可以,我回去也會好好教訓他,但真的不能開除,這開除了孩子的一輩子就完了……你再想想辦法啊這……開除了可怎麽辦”
江遇怔愣在了當場,手腳一片冰冷,眼前的門似有千斤重,一時不知要如何推開它。
校長的聲音平和緩慢,“教務處那邊還沒有決定,暫時不會開除,我們還在調查,你先帶孩子回去休息幾天,我們有結果了會通知你。”
“校長,這有結果了,不就是确定被開除了?那還有回旋的餘地嗎?學校通融通融,記他處分,怎樣都可以能別開除嗎?”
“趙易母親,這件事情不是我能決定的,不以規矩不成方圓,學校是教書育人的地方,有規章制度,一切情況都要按校規來,就算我有心想幫幫孩子,卻也沒有辦法。”
校長話音剛落,江遇就朗聲喊了一句“報告。”
辦公室寂靜了兩秒,才聽到校長說:“進來。”
校長是個中年男子,稀疏的頭發黑白交錯,還微微有些謝頂,衣着簡樸,親和溫厚,坐在辦公桌後的黑色真皮沙發上。
女人四五十歲模樣,面容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還要顯得衰老,形容哀戚,緊緊的拽着比她高了半個頭男生的手,愣神的看着走進來的江遇,話音卡在喉嚨裏,有些無所适從。
江遇站道了辦公桌前,自報家門,“校長好,我是高二(8)班江遇。”
校長溫和的看着他,眼角堆滿了皺紋,“正好,剛準備讓人去叫你過來一趟,現在兩人孩子都在這裏,都說說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他擺手示意趙易也站到江遇身邊,“都實話說,不必怕什麽,學校會秉公辦理,不會委屈了你們。”
趙易狠狠得瞪了江遇一眼,緊抿着唇沒有說話。
女人紅了眼角,急急的連拽了趙易的衣角幾下,壓低了嘶啞的聲音,“快說啊……快給校長說,你沒有打架。”
辦公室內窗明幾淨,淡綠色的床簾輕輕晃動,校長揣着雙手放在辦公桌上,微微擡了擡下巴,“江遇,你先說。”
“趙易當天确實沒有向我動手,是我打了他,若要罰,也該有我一份。”
平底驚雷般,女人霎時像被人掐住了喉嚨,震驚的看着江遇,沒了後話。
趙易張口愣了愣,把聲音吞了下去,他的牙齒咬的嘎嘣響,卻無可奈何,悲憤羞辱般惡狠狠的盯着江遇,卻被他母親用力按住了胳膊。
江遇毫不懷疑,若不是如今情況不允許,他一定會撲上來。
江遇向前走了一步,在趙易面前站定,“有什麽恩怨,我們可以解決,犯不着拿是否開除開玩笑。”
“你少假惺惺,我不需要!”趙易被唬住了兩秒,瞬間反應過來,就嗆了回去。
“我打就打了,沒打就沒打,我不需要你給我平冤昭雪,這破學校不分青紅皂白,上不上都一樣。”
女人哭罵着試圖堵住趙易的嘴,讓他少說幾句,眼看着事情有轉機,卻沒想到兒子是個犟骨頭,倔脾氣。
江遇手癢,忍住了。
校長撐着胳膊,眼前鬧哄哄的一幕并沒有讓他眼中的情緒波動幾分,“你們說的,我都會保留意見,教務處會調查處理好,趙易你呢說說當天發生了什麽”
“我說的話,你們又不信,還要我說什麽”
校長嘆了口氣,卻并未動怒,“趙易,學校是個神聖的地方,公正嚴明,每一個老師都會努力保證不讓任何一個學生蒙受不白之冤,你先随你母親回去,在家待幾天,在結果沒有出來之前,不要聽信幾句空缺來風的話,就對學校對老師失去信任。”
趙易漲紅了臉,冷呵了一聲,轉身把門踢的哐當響,直接下了樓。
趙易母親連連道歉,慌忙跟了出去。
門虛虛晃了幾下,半遮不掩的停了下來,透過門縫,是空蕩蕩的潔白走道。
校長向江遇擺了擺手,“去吧,去軍訓。”
校長的語氣軟綿綿的,但不容忤逆,江遇擡步也跨出了辦公室,将留着的門縫關嚴實。
少年背靠着石桌坐在石椅上,仰頭看着操場上正在軍訓的學生,枝葉間落下光影,灑在他的眉眼上,側顏立體漂亮,身形孤寂,無端生出一陣落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