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交依

交依

江遇站在教室辦公樓的玻璃門內看了許久,胸腔裏像壓着一塊怪異的石頭,悶悶的,但并不特別難受。

“顧舟……”他輕輕呢喃了一下名字,總覺得有些感情在悄悄變味,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已經開始。

他緩步走了過去,盡量保持與往常無異,“你怎麽在這裏不上課嗎?”

顧舟聞聲轉過了頭,看着他的眼裏含笑,“幫老師到這邊交些東西,順便等你問問情況,怎麽樣了”

江遇遲緩了幾秒,心跳有點快,“哦……已經說了,可能還需要幾天,才會有結果。”

到操場和格新樓的成化路并不長,兩側植梧桐樹,四周寂靜,只有操場上學生的吶喊聲,整齊劃一,地動山搖,每個人似乎都在拼命喊破嗓子。

少年的感情,猝不及防,橫沖直撞,影子交依,一條路就能走成歲月漫長。

在交叉路口,臨分開時,顧舟問,“蕭一池的話你會聽嗎?”

“不會。”江遇答,“心他有自己的想法。”

顧舟訝然,還沒有品出這句話的意思,江遇已經奔跑着,消失在了紅色的跑道上。

***

九月的天氣陰沉變換,烏雲罩了天空,雨水嘩啦啦的就來。

在教官的一聲“解散”裏,學生抱着東西倉皇四散,江遇沖進接他的車裏時,已經被淋成了落湯雞。

司機關心的給了他一條毛巾,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和他拉家常,“我兒子也是和你一般大,每次出門讓他帶傘,他都嫌麻煩不帶,你看九月這天氣,一天一個樣,萬一淋濕感冒,不但影響上課,身體難受人跟着遭罪……”

車窗外雨勢漸大,雨滴砸在車玻璃上的聲音清晰入耳,江遇擦頭發的動作頓住了,急忙問,“等一下,現在幾點了”

司機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五點十分,怎麽了?”

“能等一下嗎?我們六點回去,今天周五,還需要等一個人。”

司機有些為難,“夫人吩咐現在送你回去,換好衣物,晚上濱河上苑,羅老爺子有場壽宴,你父親六點會過來接你,我現在送你到家,然後再過來接顧少爺,也是來得及的。”

江遇遲疑了兩秒,“好。”歪坐着,揉了揉太陽穴。

雨水順着車窗玻璃滑落,朦胧的雨幕外,什麽也看不清,江遇回家就直接上樓換好了阿姨準備的衣服。

一身白色的小西裝,裏面搭配淡粉色的襯衣,越發顯得江遇肌膚白皙細膩,五官精致柔和,他的身量在同齡人中不算高,只能稱得上中等,但比例卻近乎完美,長腿窄腰。

他從樓梯上下來,客廳裏空蕩蕩的,只有一位阿姨擦拭着桌面,天色已經半黑,他交疊着雙腿坐在沙發上給母親發消息。

江邊一只蟲:媽,你今晚不過來嗎?

字剛打完,江遇就一個一個把輸入框裏的字删掉,怔怔的看着發亮的手機屏幕,退出了和母親的對話框,向下滑找到了顧舟的微信頭像。

他想了一下開始敲字。

江邊一只蟲:閃電在我房間裏,門是開的,不知道你回來時,他們會不會已經回來了,如果沒有,你不必等他們,他們一般回來的都很晚。

那邊沒有消息發過來,江遇剛開了一把游戲,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響起。

阿姨慌忙拿了一把傘出去接,羅奮大跨步就走進了客廳,萬年不變的休閑運動裝,今日難得換成了一身嶄新的黑色西裝。

江遇盯着游戲頁面,一時玩也不是,退也不是。

羅奮兩三步就走到了江遇面前,坐在了他旁邊的沙發上,勾頭看了一眼,“不急不急,你先把這一把玩完,我們再走。”

江遇手指迅速移動,專心玩游戲,羅奮背靠在沙發上,環視着客廳內的擺設,“你媽呢還沒有回來嗎?”

“沒有,她這幾日公司比較忙,應該走不開。”江遇分心回道,游戲順利通關,戰績頗佳,江遇起身把手機握在手裏,“爸,走吧。”

羅奮正愣神,猛然被叫,驚了一下,慌忙就站了起來,“好。”

羅老爺子的壽宴擺在宜市中央的濱河上苑,是一座唐朝宮廷建築式的水上餐廳,四周水波盈盈,霓虹閃爍。

江遇随着羅奮經過長長的仿古拱橋,進到宴廳內,有人就迎了上來,引他去羅老爺子身邊,而羅奮卻徑直去了一樓的宴廳。

屏風內的圓桌上,最中間位置坐着老爺子,七十幾歲,頭發花白,穿着深色西裝,紐扣扣的整整齊齊,脊背挺直,精神極好。

看見江遇随着侍者走進來,急急就站了起來,被旁邊的人七手八腳的攙扶着,抓着江遇的手,緊緊的不放。

老人滿是皺紋的眼角堆滿了笑,“小遇來,坐爺爺身邊。”

江遇握緊了老人枯瘦但寬大的手掌,“爺爺,壽誕快樂,孫兒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好好好。”老人拉着江遇坐在了自己旁邊,“餓了吧,通知服務生上菜,不用再等了。”

“你看爸多高興,我們在身邊轉悠多了,保不準是要厭煩,這孫子怕天天粘在他身邊,也是開心。”女人笑着說。

“可不是嘛,小遇爸從小就寵,小時候也常常過來,只是……”另一年輕的女子微微嘆了口氣,繼續道:“與我們越來越生分了。”

最旁側一直沉默的中年男人咳了一聲對江遇道:“雖說羅奮與你媽離婚了,但血濃于水,我們也都是你的親人,你爺爺也常常念叨你,有時間過來看看他。”

一時七嘴八舌,竟成了各種責備勸告。

江遇眼神有些放空,偶爾微笑應承,只想趕快吃完離開。

菜剛上齊,羅奮就從外面走了進來,身後有許多親朋好友,一一羅列而入,給老爺子拜壽。

江遇扒拉着酒杯,也無人注意他這邊,就偷偷喝了數杯,腦子暈暈乎乎的,房間開着空調也是悶熱難受,尤其是各自說話祝賀的聲音交雜在一起,腦袋就像要炸一樣。

他起身經過一樓宴廳,去了外面的長拱橋。

雨已經停了,一輪巨大的圓月映在湖水中央,剛下過雨的風,涼爽輕柔,不遠處是一座小涼亭,裏面是兩個漆黑模糊的身影。

“少年,這事真的不能給夫人說。”

蕭一池厲聲喝問,“那我爸人呢他剛進宴廳就不見了。”

“蕭總他公司有事情,剛剛接到電話,回公司了。”旁邊男人擦着額頭上的虛汗戰戰兢兢回答。

“你他媽撒謊,他明明是瞞着我媽,出去找……”

蕭一池話還沒說完,就被男人一把捂住了嘴,急得無可奈何,小祖宗打不得罵不得,只能焦急請求,給他分析這其中的利害得失,“少爺,這話不能亂說……啊,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蕭總真的是回了公司,沒有做對不起夫人的事。”

“他正常找了女人我管嗎?他明明是找了個……”男人都快跪下求蕭一池少說一句,或者小點聲了,“少爺,我這就跟蕭總打電話,你親自問他,現在在哪裏”

江遇只覺聲音熟悉,發蒙的腦袋,已經不能支持他辨認出是誰,只覺聽了一場大戲,他腳下像踩着一團棉花,經過拱橋,直接出了濱河上苑。

江遇在路邊打了車回家,他喝的并不多,可剛一下車,外面的冷風一吹,他腳下的步子就開始飄,客廳內亮着燈,樹影幢幢,顯得寂寥空曠。

江宛卿拿着車鑰匙,連鞋都沒有來得及換,就往門外沖,看見江遇站在門口,愣了許久,慌忙上來就一把抱住,“你去那了怎麽就突然從宴會上走了,電話也打不通……”

江遇愣愣的注視着母親焦急擔心的眼神,心髒莫名其妙湧起一陣酸澀,怔了許久,也沒有回答。

一陣剎車聲響起,羅奮也慌忙跨進了客廳,看着眼前一幕,立在了門口。

江宛卿手忙腳亂的把江遇往樓上扶,責備的話語,因為羅奮還杵在旁邊,終是沒有說出口。

江遇踏着影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側身就躲開了羅奮,掙紮着從江宛卿懷裏跌了出去,踉踉跄跄的扶着樓梯。

他擺着手,不允許任何人碰他,神色呆滞。

兒子的脾氣江宛卿多多少少還是了解一些,知道他多半難受,也不在勉強,跟在他身後,在江遇快要摔倒時扶一把,一面又吩咐顧亭雲送羅奮離開。

江遇吸了吸鼻子,眼前模糊一片,樓梯口似乎站這一個穿黑色短袖的男生,眼尾上調,極是賞心悅目。

他彎了彎唇角,腳下一絆,就向顧舟身上倒了下去。

顧舟環臂将江遇抱了個滿懷,少年柔軟的頭發抵在他的下颌,身上是微醺的酒味,很淺,但格外醉人。

江遇意識混沌一片,只覺接住他的身體極為舒服,他蹭了蹭腦袋,扒拉顧舟腰的手,更緊了幾分。

顧舟低頭看了一眼懷裏,閉着眼睛,似乎已經醉糊塗的某人,“江阿姨,你要不去睡吧,我送他回屋。”

“麻煩。”江宛卿擔心的看了一眼,轉身一步三回頭的下了樓,“我去給他準備一杯蜂蜜水,怎麽就喝成了這個樣子”

顧舟半抱半拽的把江遇扶進了卧室,閃電撒着歡在他腳邊打轉,不時嗚嗚的汪叫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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