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33.

陸孝所在的澡堂子是一個很有趣的地方,也是一個很爛的地方,倒不是說所有的澡堂子都爛、都有趣,主要因為他們澡堂子還承擔了一些別的服務(違法亂紀服務),還接納了不少像陸孝這種社會爛人,所以澡堂子就不動聲色地變爛了。陸孝覺得可以從一件事情的發生說明他們澡堂子的爛處。

有一年他們澡堂子的某個捏腳女師傅有了麻煩,冬天五六點鐘,天色黑漆漆的,捏腳女師傅的丈夫怒氣沖沖地闖進來,是個表情猙獰的彪形大漢,一把揪住捏腳女師傅的長頭發,她的頭發本來是盤好的,盤的極為整齊利落,這樣方便給客人捏腳。捏腳女師傅的丈夫把她扯到大廳中央,髒話混合着小學語文水平的敘事詞語大喊出來。陸孝聽了十分鐘才聽明白,其實不是什麽大事,不過他也不太理解,他那時不恥下問還捅咕旁邊抽煙的同事:女人的處.女膜還能人工修複啊?真他媽了不起。

于是大家圍觀罵街的态度轉變了,所有人包括陸孝都在不懷好意地談論女的那個,到底怎麽修複的,捏腳女師傅神通廣大,能不能給大家夥兒講講,科普一下。在澡堂子給人修腳挖雞眼的小梅說,捏腳女師傅算什麽神通廣大,澡堂子對面的鐵路醫院就能整。從那以後陸孝每次下班都抽煙在鐵路醫院門口站十五分鐘,就為了看那個滾動的廣告牌,一共滾動三種廣告:處.女膜修複手術、男性結.紮手術、給老頭兒鑲金牙鑽石牙。

捏腳女師傅的丈夫提着女師傅的領子,一下把她的腦袋撞在堅硬的大理石牆面上;大家都在抽煙看樂子,有人覺得這男人太小心眼,有人覺得謊言鑄成大錯,非得楞裝處.女。眼看着捏腳女師傅被打的頭破血流,澡堂子裏無人插手,陸孝當時就覺得這個澡堂子爛透了,他和這位捏腳女師傅不熟,但他同時又覺得他和天下的女人身子都很熟,他好像和所有女人都睡過一覺似的,從生.殖器裏湧出一股亢奮的血,他因為氓流子知識水平把自己的這種感覺稱為:色.情沖動。其實是一種路見不平保護婦女、大無畏的英雄情懷。

陸孝出手拉開女師傅和她的丈夫,站在兩人中間抽煙,實際上女師傅本來站不住了,碰巧看見陸孝并不高大的背影,腎上腺素猛增,從地上竄起來,咬斷她丈夫的一根手指,人血開始像個花灑似的噴出來,又彙成一大股血流淌出來,陸孝當時懵了,摸了把臉,摸到一手血。周圍人起哄,捏腳女師傅于是當衆吞掉了那根手指頭,陸孝就更懵了。事後大家都稱這件大事為:四指男孩兒事件。

你媽的!四你媽指男孩兒!陸孝真覺着澡堂子糟透了,不知道從誰那兒開始傳,說陸孝當天之所以出手救人是因為捏腳女師傅的姘頭就是陸孝,更有甚者,說捏腳女師傅之所以去鐵路醫院花大價錢修複處.女膜就是為了陸孝,陸孝說我他媽沒那麽封建,操.你媽的,操.你們媽,我給你們媽統統上墳,上那種五毛錢一條的蛇皮糖。

陸孝後來才知道當年的姘頭傳聞就是修腳的小梅傳出來的,陸孝也想趁着黑漆漆的天色拎她出來暴揍一頓,可轉念一想,他暴揍小梅估計沒有人渣跳出來制止,而且小梅還偷偷暗戀他,于是他對小梅的憤怒降了幾分。

陸孝有個老顧客,姓王,陸孝叫他老王,老王也是一身的紋身,但老王不像陸孝瘦溜一窄條,老王每年都會胖個十斤二十斤,連年遞增,老王成了不折不扣的公豬,他身上的紋身也橫向裂開了,非常的猙獰。

老王是混社會的,雖然年齡五十多了,依然在混,他在娛樂場所拉皮條,手裏有一大堆外圍女的色.情卡片,一大把,能像打撲克似的四個2倆王甩出來。陸孝把他和宋三做對比,結論是他不如宋三,宋三是靠着這種下賤的手段步步高升,屬于賣了別人成全自己,而老王純粹就是賣,賣別人換錢,就認錢,其他別的都不好使。陸孝偶爾從老王那裏打聽小道消息,多數是被老王吹牛.逼說出來的,說他又給哪個哪個黑老大拉皮條了,哪個哪個黑老大腳臭,好像他媽的王致和臭豆腐塞襪子裏漚了十天半個月。

34.

陸孝換上大褲衩,伸手招呼老王,可以搓了。

老王攤下滿身的橫肉,越看陸孝越喜歡,他說句陸孝幾天不見,精神了八個度,用不用給陸孝拉個外圍女,熟人打五折。陸孝說不用,最近沒錢,還欠別人兩萬塊錢,不用拉外圍女,自己打打.飛機就行。

老王說,欠錢好說哇,要不你去當個外圍男,我勉為其難拉拉你,放心,兩萬塊眨眼就能還上,我和你的業務能力都杠杠的。

陸孝苦着臉,想起自己前不久剛被宋三拉過的事實,臉色陰了下來,拽了拽搓澡巾,用足力氣把老王的後背搓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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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疼得像放血前痛苦嚎叫的公豬,他對陸孝這種态度極其不滿,“小癟犢子,你他媽真是個虎.逼!怪不得現在外面一堆人喊着要搞你!”

“誰要搞我?”陸孝放平心态,開始好好搓,“是我老東家吧,我已經被搞過了,家都被人拆了。”

老王冷笑,“拆家算哪到哪啊,我聽說他們要扒了你的衣服,一個個輪着侮辱你,你招惹誰了?老東家陰魂不散?”

“侮辱我?要強.奸我啊?”陸孝停手,掏打火機點火抽煙,彈一彈煙灰,彈到老王肥胖的背上。

“不過你也不用害怕,咱們市現在不是一撥人,現在是魚龍混雜好幾撥人,大家都受牽制,誰也不敢弄出大動靜,而且我敢打保票,前一陣大馬路上槍擊案肯定不是你前東家幹的。”老王寧願稱呼它為前東家,他在心裏默默地覺得,陸孝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算是個好小夥兒,而且搓澡特別有勁兒,這會兒老王感覺自己一身肥皮都快被脫下來了。

“你憑什麽打保票啊?你不就是一臭拉皮條的嗎?真當自己是社會大哥。”激将法一般最好用,老王這個傻.逼一沖動什麽都往外說,所以說他這個拉皮條的還很低級,和宋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狡詐小人比不了。

“你沒看新聞?前幾天電機廠開工資,保安扛着好幾麻袋錢回來,尋思第二天開工資,結果當天晚上就讓人铛铛幾槍打死了,五十萬人民幣不翼而飛,五十萬呢!現下弄得這幾個廠子都不敢領錢開工資了,保安說給配槍才敢去扛麻袋領錢。”

陸孝想想,那确實不是他前東家的作風,仔細想想當街打死人,那麽猖狂也不像他前東家的作風,這麽想着——他前東家算是個不思進取的臭傻.逼,不過傻.逼之間都有相通之處,都是膽大包天的亡命之徒。

陸孝的手機響了,陸孝夾着煙,彈了彈煙灰,對着手機屏幕眯起眼睛——方明煦又給他打電話了。

“哥哥,你生氣了?”

“我生什麽氣?你又給我打電話幹什麽?”

“想你了,所以給你打電話,哥哥如果想我了,也可以主動給我打電話呀。”

“我不會想你的,挂電話了。”

老王笑得猥瑣,問陸孝這又是哪個純情少女?問題很明顯是反着來的,哪個純情的少女會看上陸孝?老王總結過,看上陸孝的統共有兩種人,一種是修腳小梅那樣的,沒什麽水平,小時候就愛看小流氓打群架,歲數大了也不成熟,照樣喜歡臭不要臉的流氓,屬于向往和崇拜,這種愛有點畸形,老王和陸孝都覺得不提也罷,否則趕明修腳小梅瞎編點什麽扣到陸孝和她自己身上,再出現點什麽類似四指男孩兒的大事——拇指姑娘。第二種是半老徐娘的外圍女,老王知道自己在女人花裏沒什麽市場,他上小學的時候就知道了,女孩打口袋專門往他的鼻梁上打,每回打的他直蹿鼻血,長大以後他又非常顯老,相由心生,他可能是油膩的皮條拉多了,臉上就跟印着賓館色.情小卡片似的,但老天是公平的,女人越不愛他,他越頻繁地穿梭在女人花中間,這也算是他作為男人的一種報複,他把她們都賣了,很無情,對她們的眼淚也見怪不怪了,在女人花裏穿梭久了,他發現她們都偏愛肯為女人出頭的暴躁小夥兒,在這個像老蘿蔔爛透心的圈子裏,再無一人像陸孝這麽虎.逼,寧願被人瞎幾把編排,也要為女人出頭。

當然,陸孝也和女人打架,每個和陸孝打架的女人多少都和他有點暧昧,連陸孝最恨的修腳小梅都是這樣,修腳小梅被陸孝扇過一耳光,因為她胡亂編排陸孝的家世,陸孝的家世是雷區,瞎說就要遭打,修腳小梅被陸孝扇了一耳光後對他是又愛又恨,但也沒有因此放下這段愛戀,可見愛情使人非常瘋魔。

老王看見陸孝挂電話的利索勁兒,斷定電話那邊是下一個修腳小梅。

“又是哪個修腳小梅找你談情說愛?”

“什麽幾把小梅,別猜了,老王頭兒,你的嘴咋那麽碎?比我的棉褲腰子還碎。”

“我忘了你是男女老少通吃,依我看,電話那邊不是修腳小梅,應該是個修腳小明吧?”

陸孝驚了,老王不過随口瞎說個名字,選了個笑話大全主人公小明,普普通通的兩個字,卻在陸孝的心裏過了一遍,陸孝這才發現原來方明煦三個字,每個字都在陸孝的腦海裏占了很大的空間,以至于有人随口提起修腳小明,陸孝都覺得那是方明煦辍學以後開始修腳。

這波不虧,陸孝拿起手機,趕緊把方明煦的手機號碼聯系人改成修腳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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