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遲到的死訊
工作日大中午的北京道路十分通暢，夏璟軒一路順利的開到了朝陽區大隊。
他開的是單位的公用車，那車一進支隊大院，連看門老大爺的臉色都變了，狐疑地盯着他。
夏璟軒有點起雞皮疙瘩……這是怎麽了……他走進支隊一樓，向前臺值班的民警打聽了一下沙百靈的在哪。前臺的民警擡眼看了他一下，道：“是紀委的夏主任吧，沙隊長說了，你來了直接去法醫室找她……”
“好，謝謝您”夏璟軒也不覺得有他，問了法醫室的路就徑直找去了。
剩下的幾個民警對視了一眼，覺得這位夏主任跟傳聞中的不太一樣，人還挺和氣的，挺大的一個領導也沒什麽排場。夏璟軒心理也沒想那麽多，本來就是他有求沙百靈，他能有什麽脾氣。
他在法醫門口領了口罩，進去的時候沙百靈正在站那具面目全非的屍體面前，依舊是黑長裙打扮，全身上下就口罩是白色的，沙百靈見他來了，挑了挑眉算是就算是打招呼了。
夏璟軒在沙百靈身邊站定：“有什麽發現嗎？”
沙百靈非常不雅地用長鉗輕輕捅了捅面前燒焦的屍體，平靜無波道：“成年男性，确認死亡時間在三個月之前。死因是氯化物中毒，肺裏沒有發現燒灼的痕跡，可以斷定是死後被燒的，全身無外傷，由于死亡時間過長，且屍體被嚴重燒灼過，胃內容物很難檢測，只能大致斷定他最後一餐有喝酒，因為胃裏有果酸的成分，很有可能是葡萄酒，還有一些奶制品和肉類。”
夏璟軒：“能提取到DNA嗎？”
沙百靈搖搖頭：“就是因為這個我才找你來的。”
沙百靈用鉗子摳開屍體的嘴，露出了焦黑又空空如也的牙床：“死者的牙齒全被敲掉了，全身又被燒得沒一塊好皮，我們已經提取了DNA了，但是沒有知道匹配的。兇手顯然非常冷靜，而且具有相關的專業知識，這具屍體上能找到的線索很少，那幾個押回來的場地所有人也一問三不知。”
夏璟軒皺着眉頭，繞着屍體走了兩圈突然問道：“法醫檢查的時候，有發現這具屍體關節上有死後造成的外傷嗎？”
沙百靈搖頭：“沒有，屍體上沒有多餘的外傷，死前死後都沒有。”
夏璟軒：“氯化物中毒之後必死，如果是焚燒屍體是為了毀屍滅跡，但這具屍體顯然焚燒只焚燒了一半啊，你都還能檢測到胃內容物呢？這件事太奇怪了。”
沙百靈贊同道：“的确是的，所以我有一個推測，屍體應該在焚燒過程中被偷出來的。兇手敲掉牙齒還進行焚燒，顯然就想把這個人徹底變成有機物了。但這具屍體又出現在了密室，還是這樣一幅沒燒完的樣子。 所以殺人的和把屍體藏到密室的肯定不是同個人。”
夏璟軒點點頭，認可的沙百靈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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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百靈可惜道：“可這具屍體上的線索實在太少了，兇手連衣物都沒給我們留下，我們現在只能排查案發現場外圍的監控和相關人員，但那個地方來來往往的權貴很多，調查難度很大。目前只有一個小隊在往一個沒什麽實證支撐的方向排查着。”
夏瑾軒：“什麽方向？”
沙百靈：“身高，你不覺得死者身高太高了嗎？體重也不輕，這個年紀卻沒有小肚腩……”
夏瑾軒有點懵，怎麽就扯到中年男人的小肚腩上了。
沙百靈很樂于見到大名鼎鼎的夏主任吃癟的樣子，于是略得意地說：“這種身材和體脂率，很可能是外國人，所以有人在查近三個月有沒有外國人失蹤報案，一個猜測罷了，也實在是沒辦法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夏瑾軒差點給沙百靈豎大拇指了，還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沙百靈：“你呢，你那邊查那批錢，有沒有什麽線索。”
這次輪到夏璟軒搖頭了：“比你這還不如了，我們這邊也确認絕對是專業人員操作，所有的黃金和寶石基本都是野貨，沒有記錄來源的，這種東西要不就是從地下賭場，要不是就從金三角流出來的，沒得查。”
這次會晤讓倆人心情都不太好，夏璟軒最後再仔細勘察一遍屍體就離開了。
他到市場上去買點吃了，開車去沈莫家照顧沈莫。
正值下班時間，夏璟軒的車走得極慢，他也不急，就這麽看着眼前五光十色的車流，腦子裏想着顧歇威脅他的事情。
顧歇逼他站隊的做法盡管惡心又幼稚，但的确很有用，沒有什麽比手握他人的豔照更讓人有底氣的了！
夏璟軒有過一絲自我安慰的念頭，也許顧歇只是一時糊塗，也許顧歇并不會真的這麽做。可看到沈莫被傷害後那副頹唐的樣子，夏璟軒就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管顧歇到底有什麽理由，有什麽苦衷！這麽喪盡天良傷害自己的家人！都無法原諒！！！他一定要讓顧歇付出代價！
沈莫住的地方是單位統一安排的住所，夏璟軒一路過去遇到了不少老熟人。
快到沈莫的宿舍時，看到隔壁八檢查室的張昀主任正站在沈莫的門口，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
當初就是這位張主任把陳開愛的案子轉移到了夏璟軒這，夏璟軒對這位同事還算熟悉，此時也不跟他客氣，一上前就用力拍了一下人家的肩膀，把張昀吓得夠嗆，“哎喲喲，祖宗你幹嘛呢……”
夏璟軒笑了：“應該是我問你吧，鬼鬼祟祟在沈部長門口幹嘛呢。”
張昀緊張兮兮的挽着夏璟軒，部裏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夏璟軒和沈莫的關系，也不避諱，“你來得正好，我正打算給你打電話呢，剛才啊，有一個人來找沈部長，是警衛親自送到這的，進去之後裏面就沒聲響了。”
“有什麽奇怪的嗎？”夏璟軒不解“來朋友不是正常的嗎？再加上人家是關着門說話的，你聽得到動靜才怪吧。”
“哎呀！”張昀一副氣得想打人的樣子“要是平常人我會那麽緊張嗎？你知道進去的是誰嗎？？是穆琛！！你拜托我查的穆家的現任當家！！！ 夏璟軒你真是絕了，你們和穆家到底什麽關系啊，穆琛就這麽找上門來了！”
夏璟軒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穆琛！穆琛在裏面！！”
夏璟軒二話沒說，丢下東西就砸門：“沈莫！！開門！！沈莫！！”
張昀被夏瑾軒的反應吓到了，第一個念頭是出大事了，掏出電話就要叫人。
誰知下一秒門就哐當一聲從裏面打開了，沈莫半個身體露出來，“怎麽了？”
夏璟軒愣住了，張昀也愣住了。
夏璟軒呆呆的：“你沒事吧。”
沈莫眼下烏青，雖然整個人沒什麽精神，但還不到“有事”的程度，他伸手把夏璟軒拉進門，跟張昀道了聲抱歉，就把門關上了。
夏璟軒一進門，果然看到穆琛就坐在沙發上。
這唱的是哪出啊？
夏璟軒冷冷朝穆琛問：“你來這裏做什麽？”又看了沈莫一眼“你竟然會讓警衛放他進來？他一個外籍商人，這影響有多壞你不懂嗎？你在想什麽沈莫？”
沈莫慢慢坐到沙發上，寬大的白色棉質服下空蕩蕩的，整個人瘦得叫人心疼。他好像一夜之間就變了，從那個器宇軒昂的副部長變成了一個羸弱的男青年。
沈莫：“我會去跟王總和其他同事解釋的，璟軒你先聽聽穆琛怎麽說吧。”
“我不想聽”夏璟軒彎腰提起自己手上的菜和肉，面色冰冷“之前是因為我哥勸我，所以我才對他客氣的，該說的都說了，我只是來給你做飯的。”
說完夏璟軒就真的鑽進廚房了。
“喂！”穆琛站起來就要追上去。
夏璟軒轉身，眼神冷得像條蛇，穆琛硬生生被退了腳步。
夏璟軒瞪着穆琛的眼睛，像是要把人的靈魂都洞穿一般犀利：“我告訴你啊，我兄弟身體不舒服，我現在要給做飯，你要是再敢說一個字，我就把你扒光了扔到大街上！”
穆琛果然不敢再動了。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沈莫在房間裏休息，夏璟軒在廚房裏做飯。穆琛就呆坐在沙發上，無聊玩着自己的手機，有時候翻桌上的兩頁書看。
黃昏的風從陽臺穿過，溫柔掀起一頁書。
穆琛剎那間有些恍惚，好像是很多年前的某個下午，他也經歷過跟現在一樣的場景。那是……自己第一次到夜熹的家裏，夜熹把他介紹給家人。聊了一會兒，夏璟軒和沈莫就進廚房做飯了，那個時候沒有手機和游戲機，他和夜熹就呆在外面翻看汽車雜志畫報。
顧歇那個時候還很小，從自己的房間裏抱着一個板凳出來，骨碌碌的大眼睛看了他倆一會兒，就蹲在他們身邊一筆一劃的寫鉛字作業。
夏璟軒一直都是嚴肅的大哥哥，沈莫卻不同，無論面對什麽人都帶着微笑，很有耐心。
只有在電視上見到某個人的時候，夏璟軒的臉上才會有完全不一樣的神色。
而一向笑着的沈莫也會嘆氣。
穆琛後來才知道，電視上的那個明星是誰，跟夜熹一家又有着什麽關系。他回憶起那天跟阿信對峙的事，明明只是個普通人，發誓要守護自己的家人時，眼神卻又那麽的堅定。
穆琛看着自己的手，看着自己年輕紅潤，脈絡清楚的手。活到現在，他這雙手究竟守護了些什麽呢？他甚至連自己的愛人都弄丢了。
夏璟軒從廚房裏一趟一趟地把飯菜端出來，很快就擺滿了一桌，然後就進房裏叫沈莫起床。穆琛驚訝地發現，夏璟軒居然準備了三幅碗筷。
沈莫的精神是真的不好，夏璟軒給他舀了一碗湯放在他面前，他似乎用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拿起勺子一口一口慢慢喝。
夏璟軒看着他，心疼地垂下眼睛嘆着氣。
饒是穆琛再神經大條都看得出沈莫不對勁了，他剛想開口，夏璟軒眼神淩厲地朝他做了個禁聲的手勢，一頓飯吃得鴉雀無聲。
不知道是不是軍隊裏帶出來的習慣，夏璟軒吃飯的速度極快，吃完了就放下碗盯着沈莫，沈莫在威脅的眼神強制自己多喝了兩口湯，此後就放下碗，再也吃不下了。
夏璟軒知道他盡力了，也不為難他。不管穆琛吃沒吃完，站起來就收拾碗筷。
穆琛呆坐着一句話也不敢說，空氣中彌漫的嚴肅氣息讓他十分不安。
他突然想起夜熹說過，當面對緊急重大的事故時，夏璟軒總習慣吃飽喝足了再做打算，這是一個經歷過生死場軍人骨子裏有的習慣。
他不是第一次來找夏璟軒了，但卻是頭一次看到夏璟軒這個反應。
夏璟軒收拾好一切，就倒了一杯溫牛奶出來，遞給沈莫示意他喝下。沈莫擡頭仰望着他，眼神裏潤動着複雜的光。
沈莫聲音略微嘶啞：“璟軒……”
夏璟軒卻極其強硬，舉着牛奶的手動也不動。沈莫無奈又擔憂地看了穆琛一眼，那個眼神太複雜了，就像是對即将死刑的囚犯最後憐憫的一眼。
沈莫喝下牛奶，站起來進到房間裏躺下，夏璟軒也跟着進來一直坐在床邊守着他。直到沈莫發出均勻平靜的呼吸聲，穆琛才瞬間明白夏璟軒在牛奶裏放了安眠藥。
夏璟軒給睡熟的沈莫蓋好被子，就走出房間，還拉上了門。夏璟軒一步步朝他走近，穆琛感覺到了難以言喻的壓迫力，他緊靠在沙發裏，甚至不敢擡頭看夏璟軒。
夏璟軒坐下，看着穆琛就像看着個死人：“你有什麽話，現在可以說了。”
“我……”穆琛定了定神才開口道“我知道顧歇現在跟徐明混，……這是不是……是不是你們安排的。”
“不是，為什麽你會覺得是我們安排的？”
“你……”穆琛咬牙“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徐家和我們家是死對頭，如果不是為了報複我，顧歇為什麽會去給徐明打工，我……我告訴你夏璟軒。我們家有案底，徐明也幹淨不到哪去，顧歇跟他混遲早玩完，我……我是看在夜熹的面子上才來提醒的。”
無所謂，夏璟軒腹诽，這白眼狼玩意愛死不死。但職業反射還是讓夏璟軒多問了一句：“你說徐明家不幹淨，你有什麽證據。”
“證據！”穆琛突然就激動起來了“還要什麽證據！我們家多少生意被徐明搶了，我數都數不過來，幾年前就大連那個足球俱樂部的項目，就是他徐明硬生生從我手裏奪的，鬼都猜到徐明是抱上大腿了！”
夏璟軒眼神一轉，了然道：“我懂了，所以你一直不放夜熹走，也是為了抱大腿吧，我是個沒用的扛槍兵可沈莫仕途一直都很順，哼，我算是知道為什麽你們穆家父子這麽恨我們了，你找過沈莫幫忙，被他拒絕了。”
穆琛咬着嘴唇：“我沒找過沈莫，因為夜熹威脅我，只要我聯系你們，他會立刻離開穆家，再也不會見我”
夏璟軒瞪大眼睛。
穆琛很激動：“我……我怎麽能不生氣！我只是想找你們幫忙，我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了嗎？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在沈夜熹心裏，我和我爸的一輩子的心血都沒有你們倆的名聲重要！我……穆家養了他這麽久，他就是這麽對我的。”
夏璟軒足足愣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所以……你吊着他，折磨他這麽多年的原因是這個……”
穆琛理虧得低下頭。
夏璟軒只覺得胸口悶痛，幾乎都要笑出聲來了：“就為了這個……你明知道他多喜歡你，你在他面前跟別的男人上床，就因為這個？？“
穆琛眼眶通紅：“我……”
夏璟軒煩躁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狠狠揪着自己的頭發，他覺得自己滿腦子血氣只想殺人。
夏璟軒喘着氣：“你滾吧！”
穆琛：“夏哥……”
夏璟軒狠狠盯着他：“別叫我！！我現在恨不得宰了你，不想死就給我滾。”
誰知道穆琛突然在夏璟軒面前跪了下來，“夏哥！”穆琛的聲音幾乎泣血“我知道錯了，我只想知道夜熹在哪裏，我想通了，公司、前途都沒有夜熹重要，我什麽都能不要，我求您了，告訴我他在哪吧”
夏璟軒不想理他，伸手揪起穆琛的領子，就想把他拖出去。誰知道穆琛狠狠抓住夏璟軒的手，死活就是不走，夏璟軒出了死勁，真的活生生把穆琛一個大男人拖出了房間，一路上穆琛都在慘叫，可夏璟軒的手就像鐵鉗他根本掙脫不開！
整棟宿舍樓都被驚動了，好些領導都紛紛伸頭出來看究竟發生了什麽。警衛在一邊都吓呆了，根本不敢上去問。于是穆琛就這麽被夏璟軒硬生生拖到了樓下自家的專車旁邊。
眼看就要被塞進去了，穆琛突然尖叫：“m夏璟軒，你要是不告訴我，我tm就搞死你哥！你tm信不信老子有這個能力！！！”
夏璟軒手上的力道突然就松了。
穆琛本想轉身狠狠給夏璟軒一拳，卻整個人呆住了。
夏璟軒哭了。
不是眼眶紅，也不是含淚，是真真正正的哭了，他痛苦的捂住自己的眼睛，眼淚還是從指縫中流了出來。沈夜熹說過，夏璟軒從來沒有哭過，也不會哭，他覺得男人尤其是一個軍人，掉眼淚是很懦弱的事。
“穆琛……”夏璟軒放下手，滿臉淚痕地看着穆琛，聲音輕得好像能被風吹散
“夜熹已經死了……”
穆琛似乎是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一臉不相信地問：“你說什麽……死了……是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夏璟軒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有白血病，自己不想活了，從醫院頂樓跳下來了。”
“你胡說！！”穆琛的臉恐怖地扭曲着，狠狠地抓住夏璟軒的胳膊，白皙修長的手上青筋凸顯“夜熹怎麽可能自殺！怎麽可能。”
他伸手掐住卡住夏璟軒的脖子，聲音嘶啞的怒吼：“你騙我！你休想騙我。”
看着穆琛暴戾的面孔，夏璟軒甚至都感覺不到疼，他只是覺得可笑，萬分可笑：“你不是在問顧歇為什麽要去投靠徐明嗎？他是為了給夜熹報仇，就是這個原因。”
“你說謊！”穆琛已經完全瘋了，雙手直接掐住夏璟軒的脖子“我殺了你”
夏璟軒一個反手就把穆琛按在了車頂上，穆琛的司機從駕駛室裏逃了出來，壓根不敢靠近。夏璟軒的眼神冰冷的像刀子，他不再跟穆琛廢話，一記手刀就把人砍暈，然後就像塞麻袋一樣把人丢到車裏。
司機識像地趕緊把車開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