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本次的網吧殺人事件雖然解決得非常利落迅速, 但由于案發時便接近傍晚,此刻塵埃落定已經是晚上七點一刻了。
商業街邊的路燈亮起,恰好灑在小林夕頭頂, 将穿着淺色寬大衛衣的女生照耀得明媚柔和,笑着擡臉時融融暖意撲面而來,四月春天的夜晚似乎也不再微涼。
發絲與身後樹葉的光影在淡粉色信封上搖晃, 斑駁的光線透出櫻花花瓣的印畫,十分襯她粉白的指尖與修剪圓潤的肉粉指甲,像是下一秒即将飛舞落在小巧的掌心。
而小林夕大半個手掌都縮進衛衣長袖裏, 估計是嫌夜晚的風大。
插兜的手無意識掐住掌心,另一只正要開車門的五指緊握把手, 松田陣平被突如其來的“情書”震得輕咽喉間,抵咬住牙關,顯得下半張臉非常僵硬。
半晌, 他才啞着嗓子開口:“給……我的?”
小林夕很爽快地點頭承認:“是呀!”
随後一想, 除了在檢讨內容裏寫了給松田警官,頭尾好像都沒有署名诶。
于是從包裏翻出圓珠筆吧嗒按下, 在信封右下角“小林夕”的署名上方标明了“松田陣平警官收”。
她再次杏眼彎彎地遞過去,“這下可以确認, 不會搞錯了吧?”
松田陣平:“……”
挑起墨鏡頂在額頭, 目光在對方認真不作假的笑臉上觀察了會兒, 他垂眸盯着信封——角落兩個人的名字挨在一塊兒, 字跡秀氣清晰,但有些地方筆鋒又會有書法中行書的暢意潇灑。
都說字如其人,這家夥的字就很忠實地反映了這一說法。
有幾筆延續得略長了些, 将上下名字中的筆劃交纏重疊,兩個名字連續在一起, 圓珠筆的印記深深淺淺,卻并不顯得雜亂。
松田陣平的心緒比字跡要更亂,他不清楚信封裏是不是自己所想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否該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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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小林夕都沒說這是什麽信,但在包廂外聽到的話就是不受控制地在腦海裏反複響起。
……如果這真的是情書,與其給音駒那些個臭小子,還不如給我。
這個念頭猛地閃過,把松田陣平驚得一愣,煩躁地舔了舔犬牙尖,眉沒一皺——自己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他既不是小林夕的家長或什麽監護人,就算是警察也沒資格道理沒收高中生的情書吧。
但,萬一真的是給自己的,他該怎麽辦,是收還是不收?
那信封距離他的領帶只有幾厘米,只要稍一伸手就能收下接受或推開拒絕。
可向來拆彈時都果斷冷靜、不會被任何事物幹擾的松田陣平猶豫了,看信封的眼神仿佛它不是幾張薄薄的紙片,而是一碰就會粉身碎骨的炸彈。
警官先生的內心如何複雜糾結,相隔不到半米的小林夕是完全不知情的。
她只能看到對方的俊顏低沉下來,光盯着信封也不接過去,青綠的眸子宛如在警惕危險物品。
小林夕緩緩打出一個問號。不是卷毛警官你讓我寫的檢讨書麽,我給你了怎麽還不接啊,就這麽兩張紙你在遲疑些什麽!
她舉起手臂擡高了信封,在松田陣平眼底下晃了晃,眨着雙眼示意:你怎麽不收呀?
見對方還是沒有動作,并且臉色愈發複雜,讓小林夕思索,警官先生是不是還在生她的氣,所以不肯接受檢讨書啊。
她的視線逐漸落到男人西裝外套的口袋上,心想要是直接塞進去能不能成功?
不行,這樣好像在強迫對方接受自己的道歉,如果立場調換,她也不願意被強行做這種事。
思來想去,小林夕恍然大悟,一定是因為松田陣平傍晚布置的檢讨書,她晚上就完成了,盡管很高效率,但給人一種敷衍了事的感覺。
就跟大學時趕作業一樣,如果當天完成總會被認為質量不太行而打不了高分,就算完成了也得拖延幾天再交才行。
一定是這樣!
“松田警官不想要嗎?”她略顯沮喪地嘆口氣,想說那我再回去改改,“那我……嗯?”
小林夕正欲把檢讨書放回包去,信封另一角就被一只修長有力的手給攥住了,愣是沒讓她再動一下,也沒有任何收走的空間。
松田陣平的手很大,手指也很長,兩人的手擠在小小的信封兩邊各自攥緊。
朝下的那面一大一小的拳頭互相觸碰,男人炙熱的體溫一下傳達過來,把溫涼的手吓地微微蜷縮。
朝上的那面,許是太急切匆忙,他小半手指直接壓在了小林夕的指甲蓋上。
肌膚相貼,少女細膩的指尖與警官先生指腹的薄繭摩挲,有點癢癢的,但絲毫沒有暧昧。
因為比起癢,更多的是痛!
松田陣平用的力氣實在太大了,捏得小林夕倒吸一口冷氣,“嘶——!”
一份檢讨書至于麽,又不是沒寫過!你在警校裏寫過的檢讨絕對比我多得多!
小林夕連忙抽回手揉了揉,還好就是按下去那瞬痛了點,沒什麽後勁,不然右手大拇指受傷了她都沒法拿筆寫作業。
而且難得見到松田陣平臉上閃過無措的表情,她撲哧笑了下,把定在半空的那只大手和信封往對方懷裏推,揚起小臉狡黠地挑眉,“沒想到松田警官那麽想要呀?好啦,你已經收下了,恕不退貨!”
“……這裏面寫了什麽?”那一下搶信封的舉動有些亂了分寸的感覺,他想反駁都沒有底氣,只希望快點挑開話題讓對方別揪着不放。
小林夕甩甩手,故意吊他胃口,“松田警官看了不就知道了?我可是寫得超級用心,你要認真體會哦!”
“……”感覺越來越奇怪了,警視廳以毒舌著稱的前爆處組王牌一時語塞。
“就不耽誤你工作了,趕緊回去吧,”小林夕催促道,“別讓高木警官等太久了。”
松田陣平轉身拉開車門,與駕駛座上正目不轉睛看着這邊的高木涉面面相觑,後者趕緊讪笑着移開視線。
那車窗大半都被男人的後背擋住了,他就算好奇也看不到什麽啊。
還想再說些什麽,松田陣平一擡頭,便看到小林夕已經小碎步跑回網吧門口了,還回頭和他招手道別。
“小蘭她們還在等我呢,松田警官再見!”
喊完便鑽進了網吧大門,身影随着腦後高馬尾的甩動徹底消失不見。
松田陣平收回視線,擡起了久久定在地上不移開的皮鞋,露出鞋底下碾滅着一支近乎完整、剛點燃就被掐滅的煙。
方才咬着煙想上車時聽到小林夕在背後喊他的聲音,身體幾乎條件反射般完成了掐滅煙、踩在鞋底藏住、插兜假裝沒抽等一系列動作。
——比警局裏那些警官被老婆查崗還要熟練幾分。
把煙蒂扔進專門垃圾桶,松田陣平戴好墨鏡,捏着信封上了車。
回警局期間,他克制着自己不低頭去拆開它,有意識地注意身邊高木涉的舉動,後者專心致志地開車,基本不會看向副駕駛座。
松田陣平轉動手腕,微搓信封感受紙張厚度時才發覺指尖出了薄薄一層汗。
他很緊張嗎?
為了否認這點,松田陣平分出一點眼角餘光給高木涉,面上滿不在意地靠在背椅上,快速拆開信封,指間夾出兩張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雖然對折了從背面認不清寫了什麽,但能看到透過紙頁的字跡從頭到尾寫滿了。
捏着邊沿一彈,紙張就被一下攤開來。
他合眼深呼吸,做足了心理建設後睜眼一看,第一頁第一行中央就龍飛鳳舞地寫着幾個大字——
“檢讨書”。
松田陣平:…………
這大概是自上回被怪盜辛迪瑞拉變裝成反派八爪魚之後,他最長久的一次沉默。
這是什麽?
這就是鈴木所說的“情書”嗎?
正常來說,他這會兒應該松一大口氣放下心來,畢竟這不是情書,不會送給音駒的任何男生,也不會送給他,哪個結果都很好。
可松田陣平還是有種說不出的暴躁怒意,惡狠狠地單手使勁兒撓了幾下卷毛洩氣。
開車的高木涉被他的突然暴起吓了一跳,以為他中邪了,偷偷瞄去。
那些信封信紙立刻被大手掩蓋,松田陣平扶額讓自己冷靜下來,放平心态去讀小林夕的檢讨書,因為這就是他給對方布置的懲罰,誰也怪不了。
前面一大段寫得中規中矩,就是華麗的辭藻和宛如游戲buff般疊加的敬語讓他不适應又熟悉,冷哼一聲。
慣用的湊字數手段,都是他們在警校時玩剩下的!
但比較聰明的一點是水得不怎麽明顯,叫人能很流暢地閱讀下來也不會覺得敷衍,看了後心情莫名變好幾分。
然而,最後一小段讓松田陣平心情直接跌落谷底。
【希望警官先生也能照顧好身體,在執勤時不要太過辛苦勞累,少沾煙酒,畢竟您過兩年也要奔三了,已經不是吃青春飯的年紀,如果還像年輕時一樣肆意,可能會引來各種亞健康的情況。熬夜會導致脫發,聽說男性從基因學上比女性更容易禿頭,我覺得松田警官的自然卷很好看,請您保護好它們。聽說松田警官拳擊很厲害,健身應該不會發福有啤酒肚,但抽煙喝酒多了會引發高血糖高血脂,還會咳嗽和骨質疏松,為了身體着想請盡力控制……】
以上讓松田陣平眼前一黑的段落結束,小林夕還像模像樣地來了個結尾:
【我的檢讨書到此結束,請松田警官批閱,祝身體健康、萬事勝意。】
松田陣平:本來身體挺好的,看完就不好了。
“奔三”“脫發”“發福啤酒肚”“高血糖高血脂”“骨質疏松”……這一系列用詞簡直如同一支支箭往他膝蓋上射,疼得厲害。
他是二十九歲,不是五十九歲,這慰問長輩般的遣詞造句和語氣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還高血糖高血脂,松田陣平覺得自己血壓都要被氣得飙升,剛好給小林夕湊一個“三高”。
在她眼裏奔三了是有多老,居然連骨質疏松都出來了?
按科學來講,她這種十幾歲還在長身體的小鬼更容易骨質疏松,根本沒資格念叨自己好麽!
還有脫發……松田陣平睨了眼他剛剛抓卷毛扯掉的幾根頭發,冷漠地用手掌掃開了,摸了把濃密的黑發。
他的頭發分明好得不得了,這種擔心完全是無稽之談。
不僅如此,他的身體也很好,之前搜查一課體能測試的時候,其他人俯卧撐和引體向上根本做不過他,也就伊達班長能一較高下。
為什麽在小林夕的語氣裏,好像他已經快……不行的樣子?
男人自尊被挑釁的同時,松田陣平也隐約察覺到,兩人間相差的十幾年的光陰究竟是有多漫長遙遠。
時間是世上最無法撼動的事物,孩童渴望長大成人,一天二十四小時也不會因此減少;成人希冀永遠年輕,歲月也不會特別優待某人。
哪怕是高中時期的松田陣平,腦子裏也塞滿了拆卸和要去哪兒鬧騰,壓根沒有想象過二十九歲的自己會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但寫成這樣也太過分了點吧?
壓抑着脾氣,松田陣平把檢讨書重新看了一遍,愈發覺得前面的真摯道歉是在為後面作鋪墊,免得他被氣得上頭找過去算賬。
看到“我覺得松田警官的自然卷很好看”這句,他眼眸微動,随即把信紙折好收了起來。
靠在窗邊看着外面的街景掠過,自然卷黑發下的耳根微紅,別扭地指尖敲打口袋裏的煙盒轉移注意力。
我也太好糊弄了吧。松田陣平有些郁悶地想着。
——
完全不知道自己摻雜“慰問語錄”的檢讨書給警官先生帶來了多大的重擊,小林夕正坐在商業街一家生意不錯的定食屋裏,美滋滋地吃着南蠻炸雞套餐。
從高級懷石料理到路邊的定食屋,四人顯然都接受良好,沒覺得失望或有落差感。
南蠻炸雞蘸着塔塔醬配米飯,混雜着洋蔥的特殊香氣,也太适合饑腸辘辘之後的晚餐了吧,也許比懷石料理更合适!
小林夕邊在心裏感嘆,邊快速掃蕩面前的菜品光盤,還要分心去聽園子花癡她的新偶像。
“啊,基德大人,神秘迷人的怪盜紳士,一襲雪白的西裝披風在皎潔的月光下熠熠生輝,一舉一動都是那麽優雅,卻又有種自信到狂妄的反差感,總是能輕而易舉地偷走任何寶物,包括所有女性的心!”園子雙手合拳,連飯都沒吃幾口,“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太帥氣了,我已經要被迷倒了!”
小林夕:……差不多的話她三年前好像聽過一遍?
不過她很清楚啦,追星的人很少有能從一而終的,基本是一個本命加幾個牆頭。反正這又不是找男朋友,一個偶像不可能十全十美,那就可以在別人身上彌補啊。
這個帥一點,那個唱跳俱佳,另一個演技好,糅雜在一起不就能完美提供情緒價值了麽。
于是她繼續嚼着嘴裏的雞塊,而小蘭半月眼打趣閨蜜:“園子,你之前不是還說喜歡怪盜辛迪瑞拉的麽,怎麽那麽快就變心了?”
園子一副糾結的模樣,“可是,基德大人好帥……但辛迪瑞拉也好美,我兩邊都放不下啦。”她就是一個花心的女人!
“而且,”她張望四周,前傾身子小聲說,“你不覺得雙怪盜超級般配嘛!”
“咳——咳咳咳!”小林夕聞言,吓得差點被味噌湯嗆死,整個人皮膚都因為劇烈咳嗽而染上淡粉色。
這是什麽造謠式拉郎配,辛迪瑞拉和基德還沒同框過吧,怎麽都有CP粉已經嗑上了?!
她把自己的困惑問出了口,園子一臉大驚小怪:“你閉上眼想象一下,純白西裝與淺藍禮裙,單片鏡配黃金面具,白手套和蕾絲手套,光是這幾個關鍵詞,我就能聯想到一出浪漫至極的羅曼蒂克史了!”
“星月交相輝映下,優雅的男女翩翩起舞,衣角和裙擺帶走一整片月光與星辰……啊啊啊也太棒了吧!”園子雙手捧着臉,已然陷入了自己的想象中。
小林夕不禁感嘆了一句園子文采真好,別說,如果主角不是她和黑羽快鬥,她也覺得這畫面很美。
可一旦把他倆代入進去,小林夕只能回想起之前足球比賽的時候,黑羽快鬥被松田陣平抓住後領拎起來抖啊抖,抖出懷裏足球時臉上那個呆滞的表情。
怪盜基德複出的消息她也有看到,對方的每次行動都有所了解,基本在名柯和魔快這倆動漫中都看過,不過以第三者視角來調查又是不同的體驗。
只是他倆幾乎不會碰上吧?怪盜基德主攻寶石類尋找潘多拉,而金手指每次讓她偷的東西都奇奇怪怪的,目前最值錢的就是弘樹……
小林夕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比同行低一頭,畢竟她的弟弟可是無價之寶,比基德偷的那些寶石加起來還珍貴!
江戶川柯南已經吃完了自己面前那份牛肉蓋飯,舉着報紙将他整個小小的人都遮住了,很認真地讀者今日的怪盜基德專欄。
“基德這次預告要偷的是在東京美術館特別展覽中的一件展品,黃寶石‘黃金淚’……”小偵探擰眉,光有這些信息不夠,他需要預告函上的暗號來解開預告時間。
他去問園子要暗號了,因為這家美術館是鈴木集團旗下經營的。
小林夕便從他手裏接過報紙,定睛一看,原本的怪盜基德專欄上,此刻黏着一張金手指任務條覆蓋在上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