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可以的缺席

可以的缺席

第二天,夏然很晚才起床,一打開手機就看到俠姐發來的微信:“有空的話一起吃個晚飯。”

“大魚,”她轉頭看向還未起床的庚雲,“要是俠姐帶着我去談投資,你會生氣嗎?”

“啊?”庚雲坐了起來,“怎麽談?拼酒量?”

“我不知道,我是說如果。你會因為什麽而生氣?”

“會因為你給別人做女朋友而生氣。”

夏然捏了捏他的鼻頭,“那麽不道德的事,我是不會做的。”

“她今晚要帶你參加飯局?”

“不是,今晚就我跟她。最近公司好幾個項目進展都不太順利,我有點擔心她又要出什麽馊主意。”

庚雲用下巴蹭了蹭懷裏的夏然,“哪有人這麽說自己經紀人的。我知道你是因為那件事對她心有芥蒂,但她畢竟是你經紀人嘛,出發點也是為了你們的共同利益。”

“真是條傻大魚。”

“這不是傻。有一個詞叫大智若愚。我這是大智慧。一會兒吃飯盡量別跟她吵架,鬧僵了對你們雙方都不好。要是你不想聽她的主意,就好好跟她說。”

“我盡量吧。可我要是實在忍不住怎麽辦?”

“那你就給我打電話,我給你唱歌。等你氣消了再跟她說。”

“好吧。”

“那我們起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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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起。”夏然抱着他又倒了下去,“要是我跟她鬧翻了,你給我做經紀人好不好?”

“可是我不會呀。我沒有當過經紀人,把咱倆都賠進去了怎麽辦?”

“那,”夏然轉了轉眼珠說,“你就唱歌抵債。”

“那你要負責一直給我靈感。”

夏然閉上了眼睛,沒有把那句話問出口——新鮮感嗎?

傍晚時分,他們一同出了門,去往不同的方向。

夏然到了約定的地點,俠姐已經先到了。

“菜我點好了,你看看要不要再加點什麽?”俠姐和氣地說。

“不用了,相信你不會虧待我的。”

俠姐哈哈一笑,“你這是話裏有話啊。”

“是知道你有話要說啊。說吧。”

“先吃飯。”

“怎麽,怕說了我會吃不下去呀?”

“你要是吃不下去也好,就當減肥咯。下一部是古裝劇,瘦點挺好。”

夏然沒有說話,喝了口水。

“你最近跟庚雲怎麽樣了?沒有計劃下一步吧?”

夏然抿了抿嘴唇,撫摸着桌布說:“頂多就是單方面計劃過吧。”

俠姐的嘴型一下子就變圓了,她收起下巴直直地看了夏然幾秒後才緩緩道:“也就是,你有那意思,他沒有。”

“你今天是來幫我分析感情的嗎?”

“這不是,先關心關心你嘛。他這是覺得太快,還是他……”

“這你得去問他呀,我又不是他。”夏然拖着下巴郁悶地說。

“也是,”俠姐不停地點頭,“問你确實沒用。吃菜吃菜。”

“那部戲到底是為什麽延期?”夏然不想再聽她東扯西扯了,她不信這次吃飯和那部戲無關。俠姐平時多直截了當的一人,今天聊了半天都不切入主題,說明問題很嚴重。與其忐忑地等,不如直接問。

“不是說了,劇本要改。”

“那你今天來找我吃飯是為什麽?”

俠姐放下筷子,“的确跟那部劇有關,投資人換了。”

“所以新投資人想把我換掉?”

俠姐長籲一口氣,“他們只是有點動搖。”

夏然松了一口氣,“我以為多大的事呢。換就換好了,又不是第一次。”

“問題是他們還沒考慮好,也就是說我們還有機會。這個餅是我們當初費了很大力氣才争取來的。”說到“很大”這兩個字時,俠姐的五官擠成一團,夏然差一點就沒忍住問她是在健身房談下來麽。她盡量不去看俠姐表情,保持均勻的呼吸,聽俠姐繼續說。

“為了這部戲,我置換了不少資源出去。要是這個餅掉了,我們的損失可不止少了一個好資源那麽簡單。”俠姐停頓了一個深呼吸的時間,語氣低落地說道,“恐怕還得賠不少錢。”

“不是,怎麽會賠錢呢?”

“公司的事,你一向都不關心,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你不會是簽了什麽對賭協議吧。”

俠姐搖了搖頭,“說了你不懂的。”

“所以你想讓我做什麽?”

“見一見投資人。”

“只是見一見?”夏然直勾勾地看着俠姐的眼睛。

俠姐回避了她的眼神,“吃個飯,争取一下嘛。”

“投資人是誰?之前接觸過嗎?”

“嗯……也不能算是接觸過吧,”俠姐的吐詞變得含糊而快速,“就是周帆背後的人。”

夏然倒吸一口涼氣,這口氣一吸入肚子就變成火氣噴了上來。她閉上眼睛想着庚雲早上的話,“我去下洗手間。”

她舉着手機站在洗手臺前,對着鏡子等待對方的聲音出現。“這怎麽可能只是吃個飯那麽簡單。要只是吃飯,周欣然當初那麽愛周帆,能跟他分手?俠姐真是為了利益什麽事都做的出來,沒有心!他怎麽還不接電話?”

她看着鏡子裏眉頭緊皺的周欣然,突然想到那天淩霜說要把她的表情拍下來等以後再給她看,不知道是那會兒的表情幽怨,還是現在的更幽怨。她又想到昨天淩霜說的話,淩霜是不是知道什麽內幕?

沒有人接聽,她過了會又打了一遍,還是沒人接。淩霜的話,俠姐的話,庚雲的話——他說不要吵架,他說給他打電話可他為什麽不接?他說“沒事,有他在”,可有事了,他卻不在!——從四面八方傳來,撞擊耳膜。而手機裏傳來的鈴聲,像是從遠處傳來的旋律緊張的伴奏。

她越聽越焦躁,腦海裏同時出現了好多個不同的畫面:她和俠姐大吵一架;她丢了工作欲哭無淚之時他不在身邊;她去了飯局見到惡心的嘴臉卻沒有人幫她,而那個她在腦海中一幕幕播放着和庚雲相處的美好回憶,以此來逃避現實的殘忍;淩霜冷冷地跟她說“我早提醒你了,你不聽”;所有人,善意的、惡意的、中立的全都在,除了庚雲。

他就像是一朵時而顯形時而随風飄散、時而柔軟得讓人無法抗拒、時而潇灑得讓人捉摸不透、讓她總是想要靠近卻始終無法将全部重量放置其上的沒有底的雲……

最後她從洗手間失望地走出來。這下她的火氣比方才更大了。她面無表情地坐回座位,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着,一口一口地咽着,試圖把內心按捺不住的那團火壓下去。

“你生氣我能理解,如果還有別的辦法,我肯定不會讓你見他。不過你放心,到時候我會跟你一起去的,不會讓他做出任何出格的事來的。”

“推了這部戲你要賠多少錢?”

俠姐見她毫不松口,只好告訴她部分實情,“我實話告訴你,這不只是錢的問題。他手上還有很多個投資。我們得罪不起。”

夏然擡起一側眉毛細細地打量俠姐,看來她背後的資本出問題了。

俠姐繼續說:“只是吃個飯。”

夏然還是沒說話,俠姐看了一眼夏然犀利中帶着一絲渙散的眼神又補上一句:“頂多喝幾杯酒。”

“你都說了我們得罪不起。他要是當場做了什麽過分的事,你怎麽拒絕?”夏然說着說着情緒變得激動。

“你的名氣擺在那,鬧僵了他們也不好收場。再說誰不知道你脾氣直,他們不會直接對你提太過分的要求的。”

“不會太過分是有多過分?”夏然的眼神咄咄逼人。

“欣然,你不要凡事總往最壞的方面想。那些年我幫你解決了多少麻煩。當初那事要不是我提前發現了,指不定人家早就得逞了。你……”

“你那是為我解決麻煩嗎?你是怕便宜了別人吧。”

“這些年,你因為談戀愛惹了多少麻煩,哪次不是我幫你收拾爛攤子。現在公司出了問題,你就不能也幫我一次嗎?”

“你幫我收拾爛攤子?”夏然冷笑一聲,有些事她原本不打算細究的,“辛爾,嚴飛宇,真的都是我惹的爛攤子嗎?”夏然大吼一聲,俠姐都愣住了。“辛爾他一個糊咖,背後沒有人撐腰他會來咬我嗎?還有嚴飛宇,你敢說他們不是沖着你來的?”

俠姐眨了幾下眼睛,不停地喘着氣,她沒想到周欣然居然想到了這一層。

“你在外面拼命地撕,只是為了我們嗎?最大的授權人、受益人不都是背後的資本嗎?說得那麽冠冕堂皇,不就是資本間的博弈嗎?犧牲的從來都是我們。憑什麽?”

夏然平複了下心情繼續說:“說什麽為了我們好,說什麽讓我幫幫公司?我有那麽厲害嗎?難不成我是什麽聖母?犧牲我一個,就能拯救你們所有人?”

“看來今天是聊不下去了,你平複下心情,慢慢吃,我還有事。”俠姐擦了擦嘴,離開了。

夏然一個人呆坐在那,過來好一會兒她的思緒終于回到現實。她拿起手機,還是沒有庚雲的消息。

她給淩霜打去電話,對方很快就接通了。

夏然開門見山地問她:“新劇的事,你知道多少?”

“啊?我不知道什麽啊。你有疑問去問俠姐嘛。”

“我剛見完她,換投資人了。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淩霜頭一次聽到夏然用那麽凝重的語氣跟她說話,她打算實話實說:“我就是聽小道消息說前投資人資金出了點狀況,但我不知道是多大狀況,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解決。我想頂多就是劇黃了嘛。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夏然沉默了。

“新投資人是誰啊?要不我再去打聽打聽這人?”

“嗯,謝謝。”

“客氣。應該的。那……我能知道到底發生什麽了嗎?這我也好對症打聽嘛。”

“我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想換人還是想提條件。”

“提條件?什麽條件?”

“我不知道。”夏然地又說了一遍,語氣很虛弱,“還沒見面。”

“行,那我去打聽一下。不一定能打聽到啊,別抱太大希望。那個……最後一個問題,既然你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為什麽聽起來你這麽難過呢?”

夏然想起了俠姐剛才說的話,“也許我就是喜歡往最壞的結果想吧。”

“別太擔心,不就是一部劇嘛。不行就物色其他劇嘛。”

夏然緊縮的眉頭瞬間舒展了,“你能不能順便打聽打聽,我們公司背後的資本最近怎麽樣了?”

“呃……我來之前打聽過,實力雄厚,否則我也不會來了。”

“那動向呢?”

“你的意思是,如果指标達不成,他們會撤資?”淩霜說着來了精神,那種場面她還從未見過呢。

“哦。”夏然若有所思地對着手機點了點頭。

看來她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淩霜只能有什麽打聽什麽了。

夏然放下電話,看着桌上未動幾口的菜,也不知道庚雲今晚吃的怎麽樣。她把一口未動的菜品打包了回去。路上,她想起和俠姐的對話,越想越覺得後悔。俠姐那麽要強的人,能說出讓她幫忙這種話,已經很不容易了。而且那并不只是幫俠姐的忙,也是幫她自己的忙。

再說不就是個飯局嘛,之前又不是沒參加過,這次為什麽這麽抵觸呢?就算她猜到了對方動機不純,可俠姐說了不會怎樣的。俠姐這人雖然專橫、霸道,但從未強迫她,也從來沒有替她做什麽重大決定——除了和庚雲戀情曝光那次,也是那時開始她對俠姐的印象急劇惡化。現在想想,其實那也不是什麽天大的事。她和庚雲在一起的事,遲早會被外界知道,她至于因為那件事如此記恨俠姐嗎?

她今天的語氣是不是太強硬了點?顯得她這個人既不講義氣,又沒有責任感。公司出了問題,穩坐一姐的她當然應該站出來。

如果是讓她拼命拍戲賺錢來彌補公司的損失,哪怕是全年無休、哪怕是沒有時間談戀愛她也願意。她可以不怕辛苦,但她不能接受這種惡心的辛苦。任何一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任何一件事都不能讓她做那種事。

她只是想要堅守原則,堅守一個世界上所有人都該堅守的原則。這難道不對嗎?

也許在有些人眼裏,打破原則已變得習以為常。也許有些人不喜歡那麽做,可他們更讨厭平庸的自己,所以他們選擇了接受。也許對于有些人來說,那種事産生的惡心感還不如吃一口炸雞所帶來的罪惡感強。也許有些人就是樂于其中,那麽何樂而不為呢?

可夏然不是那些人,她對此深惡痛絕,哪怕僅僅是想到有可能發生,她就會氣得喪志理智。

她疲憊地回到黑漆漆的家中。原本她想等他回來同他傾訴,就算他無法提供解決辦法,至少可以提供心理安慰。可剛一到家,一股強烈的疲憊感席卷了她的大腦,沒等他回來她就一個人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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