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辯論
“我說小二，你那個情況特殊。”
秋香瞪了附子一眼，卻見她聳肩道：“小二也沒什麽不一樣的啊，他無依無靠，連半個親人都沒有了。就算不做奴才，也只是做一輩子農夫，面朝黃土背朝天，一輩子只守着南嶺村這麽大點兒的地方，這種累死累活的自由就好嗎？更何況，即便累死累活，還未必能吃飽穿暖，一旦遭了災，命可能都沒了，如此境遇，比得上去少爺身邊做個小厮，跟着少爺游山玩水，每日裏不過是服侍少爺讀書寫字，替少爺跑跑腿什麽的？”
“可是……”秋香眨眨眼睛，知道附子說的沒錯，然而她的三觀有點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因強辯道：“做了奴才，生死都掌握在主子手裏，婚配都不得自由……”
附子扭頭苦笑道：“你這話說得，就好像不知人間疾苦一般。似你我還有小二這樣人，難道不做奴才，生死就掌握在自己手中了？我聽說你之前大病了一場，為幾個藥錢，你二伯母念叨了好幾日，這是有你祖母做主，你們家人也算良善，但即便如此，你想一想你再多病一個月，不，不用一個月，半個月罷，那會兒會是什麽光景？”
秋香仔細想了想，然後身上就不禁打了一個冷顫：不用病半個月，如果她的魂魄再晚十天穿過來，估計這身體已經被埋土裏了。
又聽附子道：“別說小二現在還小，就算他長大了，命就是他自己做主嗎？前些日子，那付家不過仗着一個縣太爺的小老婆是自家親戚，用一個衙役，就把你們家欺負成什麽樣了？不是少爺派了月明出頭，你想想後果？固然不會鬧出人命，但也夠你們受的。這種自由你喜歡？小二孤單一人，如果趕上年景不好，就是那些稅官衙役，說逼死他也就把他逼死了，你說，這和生死都掌握在主子手裏又有什麽兩樣？最起碼做了奴才，不用為吃穿發愁。對了，你剛才還說到婚配，這個就更可笑了，向來都是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就是不做奴才，婚姻也不能由自己做主啊……”
“小二沒有父母。”秋香可算是找到了一處漏洞，卻見附子白她一眼，冷笑道：“這樣人你知道叫什麽嗎？天煞孤星，他家裏又貧苦，若不是做奴才，将來能不能娶上媳婦都不知道呢。”
秋香：呃……
“但是做了奴才，就要世代為奴啊。”
秋香嘆了口氣，卻聽附子滿不在乎道：“那又如何？能世代為奴，也算是有了個依靠和飯碗，不用為養家糊口吃飯穿衣操心，不過是在府裏做事罷了，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生活呢。”
“然而你也得承認吧？不做奴才就有希望，可以省吃儉用，讓後輩子弟讀書進學，一旦将來能夠考科舉，哪怕是中一個舉人，全家也就衣食無憂了。”
附子同情地看着秋香，幹脆點頭道：“你說的一點兒也沒錯，不如你告訴告訴我，每三年舉行的鄉試會試，有幾個農夫的孩子能夠高中？”
“呃……”
秋香答不上來了，哪怕她沒有準确數據，卻也知道這種人必定不會很多。
果然，就見附子搖着一根手指道：“我可以告訴你，比鳳毛麟角還要稀少。所謂的寒門士子，那寒門也不是你一個小小村莊裏的農戶可以相比的，甚至可以說，多少人壓根兒就沒有抱過中舉的希望。我聽說你三個弟弟都在學裏讀書，或許你祖母心氣高，把希望放在三個孫子身上，指望他們将來能夠出人頭地，但實話講，這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你的弟弟們都是天才中的天才，即便是天才，也需要多做文章多看書多讀時文，多和那些大儒才子往來，開闊視野積累知識……”
附子一番長篇大論不等說完，就見秋香握住她的手搖起來：“我看我幹脆也不要我弟弟們上學了，讓他們跟着你學，不說別的，就是這份兒見解，劉先生未必就能比得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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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見解？不過是平日裏聽少爺們互相議論，所以才記下來的罷了。”
附子又好氣又好笑，甩了秋香的手：“我說這些，不過是解你疑惑，如何？現在你明白了吧？為什麽小二聽說可以去少爺身邊做奴才會那樣高興，因為這對于他來說，真的就算是一條光明錦繡的出路。所以你千萬要和你家裏人說，這都是我和少爺的主意，若讓她們知道是因為你，少爺才決定收留小二，保準埋怨死你，只說這種好事兒，為什麽不想着家裏人，卻給一個外人？”
秋香有些不信，嘟囔道：“我三個弟弟都讀書，祖母應該是對他們抱有期望，不至于想把他們幾個送去做奴才吧？”
附子笑笑沒說話，這裏秋香想起當初母親和大伯母二伯母希望二伯能走走門路，想辦法把她們姐妹送進莊子做丫頭的事，忽然又不怎麽确定了。
但轉念一想：不對啊，我們是女孩兒，不被重視也正常，但三個念書的弟弟，是怎麽也舍不得送去做奴才吧？看過的歷史記載和小說什麽的，也都是沒有飯吃，無奈之下才賣兒賣女。
這樣一想，着實好奇起來，心裏就好像幾個小貓爪子在撓一般，一面告訴自己不要作死，一面卻又實在忍不住好奇，想試探一下，就在這“作不作死”的考慮中，兩人走進家門。
“香兒回來了？這位姑娘是……”
吳氏恰好在院子裏，看眼睛有些發紅，仿佛是才哭過。
秋香不禁有些疑惑，随口答了一句：“這是附子，林少爺的丫頭，送咱們布料的，是我朋友。”接着就問道：“娘，你怎麽了？為什麽事兒哭呢？”
她心裏想的是吳氏大概受了周氏和方氏的閑言，所以氣哭了，因話中就不由帶了幾分氣，心想我的事要你們管？更何況，有什麽沖我來，擠兌我娘算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