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番外
番外
綜藝《樂隊xxx》的第二場競演錄制那天,錄制大樓外都是人,隊伍已經排到了入口外的人行道。
晏京看了眼手機時間,還早着。
前後的人都在交頭接耳,聲音并不收斂,因為周圍太吵了沒人聽得清。
旁邊的宣傳屏上輪流播放各樂隊宣傳照,正好輪到了“紅海”樂隊。
樂隊五個人,宣暻在最邊上,穿着跟大家色調相近的灰色外套。
她看起來和從前不一樣了。比從前多了什麽,服裝和妝容的加持下,看起來更加高不可攀。
隊伍往前移動了。
晏京收回目光,跟上前面的人。
他和宣暻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前年。
當時她們分手已經快一年了,中間沒什麽聯系。她的樂隊簽約了公司,出了專輯,有一批粉絲,其中有不少磕她和江山cp的人。
晏京有在關注這些,但直到學校群裏吃瓜八卦,他才知道她準備參加綜藝的消息。
晏京私聊問她是真的嗎。她說是。
他當時有點意外,但仔細想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想,好像是該如此。
人們總是覺得自己身陷深淵,想找一個精神領袖,渴望被統領,被鼓動。但如果有誰懷着善意向這些人伸出手,那只會被狠狠拽下去。
只有站在高處,讓人抵觸卻渴望,可望卻不可及,下面的人才會拼命爬上來,為她搖旗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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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暻就是這樣的人,最适合被仰望。公司應該也很清楚她的商業價值。
她那次參加的節目是一個推理類綜藝的衍生綜藝,全女。八個嘉賓一起生活,每天做飯,玩玩桌游。
嘉賓們都不太有名,節目沒火,但最後口碑不錯。宣暻跟江山一起去的,這個綜藝錄完,cp粉平地起高樓。
後來宣暻和江山也各自參加過幾個節目,有了知名度。但沒多久,宣暻就不幹了,始終跟随樂隊活動。
晏京能猜到一點。
她大概是覺得麻煩,也不喜歡。
這個樂隊最初很模糊,是宣暻她們玩着玩着湊起來的,在她們研一那年簽約了公司。有個成員因此離開,來了新的。
從那之後,宣暻就比較忙了。學校和公司兩邊走,公寓只是睡覺的地方。
研二時,宣暻搬出公寓那天,跟他說分手了。倒也不是毫無預兆,從她越來越少回到公寓開始,就流露出這種征兆。
晏京從來沒妄想自己能一輩子留在她身邊,但做好準備是一回事,真正分開是一回事。
他經常看着文獻、做着飯,眼淚不由自主開始落。那段時間他幹過很多莫名其妙的事。
有次沒忍住給宣暻打電話,兩邊都沒說話,但她應該知道他在哭,耐着性子沒挂。
過了好久,宣暻才說了聲聖誕快樂,然後說:“論文發表順利。”
最後确實順利見刊,晏京也慢慢走出來了。
大家好像都覺得是他在照顧宣暻,但其實相反。是宣暻在包容他的敏感和懦弱,甚至治愈了這些。
他從宣暻身上學到很多東西,現在也可以更自如地接受一些事情了。
比如,他明白宣暻是留不住的,她就是這樣的人。
她生來就是自由的,骨子裏都是肆意。她會躺在草原上睡覺,會坐在樹上看日落,會飄浮在海面上看天空。
但她不會屬于任何人,沒人能留住她。她只忠于自己。
畢業後,晏京進入了一家報社,做攝影工作。
從實習轉正,工資過了平均水準,家裏對他也沒什麽要求,随他做喜歡的事。
而宣暻她們,現在巡演不會有票剩餘,偶爾會上熱搜,有一兩首傳唱度非常高的歌,樂隊本身知名度也很高。看起來一切都很好。
錄制大樓外,觀衆們排隊換完票,放下手機進場,晏京坐在比較靠前的位置。
這次競演總共五個節目,紅海樂隊第二個出場,在中場休息前。也算是方便了晏京看完離場。
紅海上臺時,場館裏響起很大的歡呼聲,宣暻在隊伍最後上臺。
她拿着鼓棒,低頭扶了下耳麥。
晏京不知道怎麽形容那個瞬間的悸動。他已經有很久都只能在屏幕裏看到宣暻了,現在距離突然縮短,好像她又站在他面前。
但她穿着演出服,造型特別酷,看起來再也不是那個會在他家沙發上發呆的宣暻了。
舞臺上,樂隊成員各就各位。彼此對視确認後,作為隊長的江山給了個手勢,燈光暗下來。
這次表演的曲目是樂隊舊專輯裏的歌,知名度不高,因為是只适合舞臺的歌,十分依賴樂器表演。
歌曲沖勁很足,節奏起來,觀衆也很嗨。
節奏共鳴起心跳,晏京望向臺上的人,她敲鼓很重。
不知道是因為眼周上了閃粉,還是因為燈光太亮,總覺得她眼裏像有星星在閃動。
正常來說,鼓手是比較難被看見的角色。
但每次演出,宣暻的單人照從來不遜色于隊友們。
她在架子鼓前的氣場太吸引人,像熱情又散漫的矛盾體。
宣暻突然擡頭,看向觀衆席。
晏京心頭一跳。
好像對上了她的視線。
下一秒,舞臺燈光向這邊轉動。
一晃而過的光裏,晏京恍惚看見她嘴角笑意。
等燈光閃過,他的視線重新聚焦。
宣暻仍然在看自己的鼓,動作幹淨利落,額上有汗随着她的力道落下。
有粉絲在喊宣暻的名字,帶着熱切的情緒,像沸騰滾燙的水。
……
這期綜藝于半個月後播出。
晏京每天依然在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
他現在依然習慣一個人的生活,住的地方就在報社附近,每天通勤也很方便。
晏京下班到家,簡單做了個炒肉和油麥菜,打開電視放綜藝。
他先放了昨天更新的花絮,是競演前排練的一些片段。
“紅海”樂隊的鏡頭主要在排練結束的休息時間。
大家都坐在角落,吃零食聊天,話題是大家小時候被起過什麽外號。
宣暻窩在最裏面玩手機,能看見她是被江山怼了一下,她才放下手機,支起身前傾,去夠桌上的薯片。
隊友A看向一直不吭聲的宣暻,笑着:“太陽呢?”
宣暻在吃薯片,沒擡頭,看起來對這個話題興致不高:“我們小學起外號都是那些搞霸淩的。”
晏京夾菜的動作微頓。
他擡頭,鏡頭有幾秒單獨給了宣暻,然後回到隊友A。
隊友A意外:“你被霸淩過?”
“沒有,是同學。”宣暻道,“隔壁班的,abb名字,被起的外號很難聽。”
隊友B敏銳道:“男生?”
“嗯。”
隊友A:“那他後來還好嗎?”
宣暻點頭。
隊友C:“你們還有聯系啊?”
“現在沒了。”宣暻放下薯片,随手拿起江山的飲料,“他跟我大學同校。”
晏京的手在輕微顫抖,拿不住,放下了碗筷。
電視後面放了什麽,他已經沒有在聽了。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太奇怪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藏得很好,也以為宣暻根本不記得他了。直到分手,宣暻都沒有表露出過一點跡象。
電視裏綜藝在繼續,人們似乎在笑什麽,家裏被襯得很熱鬧,只有晏京仿佛從這個空間裏抽離。
大腦混沌,他好像什麽想法都有,卻沒有一個清晰到可以被抓住。
晏京有些沖動。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宣暻的微信語音。
鈴聲很大,吵得人心慌。
宣暻接了。
“喂。”
那邊傳來嘈雜的背景音,她好像在什麽人很多的場合。
晏京後知後覺自己實在冒昧,但半晌說不出話。
“我……沒打擾你吧。”
宣暻那邊背景噪音離遠了,似乎是走到了什麽安靜的地方。
她說:“打擾了。但沒事。”
晏京低下頭,試圖冷靜點,可實在是壓不住生理上的顫抖,也無法恢複語言組織能力。
過了好久,他說了句前言搭不上後語的話:“你知道是我。”
宣暻說:“嗯,知道。”
“什麽……”晏京聲音也抖,他狠狠咬了一下自己,重新問,“什麽時候認出來的?”
“忘了。”宣暻說,“挺早的。”
“……我以為你不記得了。”
宣暻說話依然很随意,可是透過電話,好像多了點疏懶的溫柔。
“你好像不想讓我認出來。”
晏京把手機從耳邊拿遠些,深呼吸了一口氣,壓下過于強烈的情緒,不想讓聲音傳過去。
宣暻道:“不用在意,你有你的生活。”
“……嗯。”
她稍微頓了頓,似乎是認真了點:“我只救過你一個人,所以過得好點。”
“……”
晏京按住通紅的眼窩,喉嚨裏哽着壓抑,咬牙沒有哭出來。
“謝謝。”他說。
宣暻收下了這句道謝,她說:“挂了。”
“嗯。”
電話挂斷。
眼淚是熱的,掉下來的時候眼眶很燙,視線也一片模糊。
晏京因為呼吸過度開始抽泣。
熟悉的生理反應讓他想起來分手那段時間。
經常會哭。
有時候腦袋也會痛,很漲,眼淚在不自覺地掉。好像整個人只有頭部有知覺。
過了這麽多年,晏京想,他是該謝謝宣暻的。
謝謝她當年救了他。
也謝謝她當年跟他分手。
她幫他活下來了,也讓他學會怎麽為自己活着。
如果他那年真的跳了下去,可能就沒辦法在初中那年爬上梵淨山看日出,看不到後來靜海百年難遇的大雪,見不到地磁暴帶來的內蒙的極光。
不能遇到宣暻,也不知道自己原來也可以過上這樣的生活。
晏京閉上眼,眼眶發酸,潮濕的睫毛合在一起,額頭開始偏痛。
世界很安靜,他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那天,距離晏京27歲生日還有三天,他終于意識到,曾經有人帶着他走了很久。
……
“謝謝你帶來我來
看日落看鬼怪
看一看只聞不見的精彩
謝謝你讓我去
找不存在的船
可能假的美夢沒人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