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畢業
畢業
聖誕節後,大四生都準備離校了。實習的實習,寫論文的寫論文。
宣暻在學生處那邊結了工資,開始跟導師進實驗室,定好了畢設題目。
直到年前的這段時間裏,樂隊還接了幾次演出,賺足了旅游經費。
錢比預料中的充裕,于是大家把目光放遠了些,決定去雲南,香格裏拉和大理。
年後開工第一周,她們陸續到達了香格裏拉的民宿。
這個時候天氣冷,她們幾個都穿着加絨沖鋒衣。但旅游淡季,人少,到哪都感覺很舒服。
離開香格裏拉的前一天晚上,她們還參加了一個酒吧的表演,對方給了報酬。
動車從香格裏拉到大理,最後坐飛機回靜海。
總共四天三夜的行程,回靜海的機票買了早上七點的。
飛機九點落地靜海。
晏京租了輛七人商務車來機場接她們。
大家推着行李推車出來,精神狀态很分明。
前面小隊長跟江山在打鬧,貝斯手笑着拍視頻錄vlog,後面宣暻和主唱都面無表情一副快要困沒了的死神樣子。
晏京接過行李箱多的那個推車,然後把宣暻身上的包背過來,推着車走在她身邊。
前面的江山看見了,輕啧一聲,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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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隊長笑得不行,推了推她,讓她收斂點。
大家其實都看出來了,跟陸知南那會不一樣,宣暻是真喜歡晏京的。
她們開玩笑說江山可以去開個吐槽賬號,标題就叫厭男的我和我那戀愛腦的姐妹。
回去的路上是江山開車。
她是這幾天睡得最好的那個,飛機上也一直睡,現在精力特別旺盛。
而且她完全是開車有瘾,這幾天租車自駕都是她在開。
貝斯手坐副駕駛幫忙看路,隊長和主唱坐中間,晏京和宣暻在最後一排。
“能不能接車載音箱啊?”小隊長搗鼓起她的琴,“給你們彈首歌。”
主唱:“別把琴弦崩了。”
“江山開穩點就行。”
弄了半天,吉他的耳放接上音箱,再連上手機藍牙。能彈了。
小隊長坐好之後挑了首熟悉的歌。
旋律很合适公路。
貝斯手唱了第一句。
“我想為你唱一首快樂的歌
一首讓你忘了所有悲傷的歌”
正好是工作日的上午,過了早高峰,路上車不多。
陽光也很好。
大家都跟着哼起來,幾道聲音合在一起。
“嘲笑我們的孤獨吧
我們生來不屬于什麽地方。”
紅綠燈前,車子突然一個剎車,小隊長抱着吉他撞上前面座位,吉他傳出一陣噪音。
小隊長:“江山你要死啊!”
所有人都開始笑。
宣暻也無聲笑了下,靠在車窗上,她提高了點音量:“能不能開?”
“看不起誰啊。”江山也提高音量回道。
隊長差點弄傷手,終于老實了,不彈了,開始聊天。
不知道怎麽聊起做飯的事,小隊長說這次雲南旅行沒能讓她們嘗嘗自己廚藝,下次找個機會做飯給大家吃。
貝斯手:“太陽家裏有廚房,找一天過去。”
隊長:“她家廚房能用嗎,鍋碗瓢盆是不是都不齊。”
貝斯手回頭:“太陽不會做飯吧?”
江山挑眉:“誰說她不會做飯?”
“?她會嗎?”
江山好笑:“你們都被她給騙了,這家夥手藝很好的。”
宣暻:“沒有,你閉嘴。”
跟大家想象的不一樣,宣暻做飯其實是好吃的,她初中那會就在家做飯了。
以前母父很忙都不在家的時候,她偶爾不想吃外賣,就會自己做。
轉折點在于,某次宣暻奶奶吃了孫女做的菜,驚為天人,很震驚自己孫女竟然能生活自理并且做的菜不會吃死人。
奶奶到處跟親戚說自己孫女手藝好,結果就是,每次親戚來,都要慫恿她下廚。
從此宣暻再也不想進廚房了。
“說起來,晏京應該見過她奶奶吧。”江山望了眼後視鏡。
晏京突然聽見自己名字:“我?”
江山:“是啊,你不是新傳院的嗎。阿暻奶奶是新傳院教授。”
晏京愣了下。
他看向宣暻求證。
宣暻沒有否認,輕聲道:“你書櫃上有本《觀看之道》,應該是她送你的。”
晏京想起那本書的原主人,不免意外:“關正音老師嗎。”
“嗯。”
晏京記得那個教授,她本來早就退休了,後來被返聘回來給她們授課。今年已經七十多了,但是身體很好,思路比她們都清晰得多。
之前關老師說過她有個跟她們一樣大的孫女,原來是指宣暻。
晏京看向旁邊的人。
宣暻套了件厚厚的沖鋒衣,手插在口袋裏,坐沒坐樣地靠着車窗邊的軟框。
半晌沒聽見他動靜,她的視線看過來。
晏京笑笑,搖頭示意沒什麽。
他只是在想,原來他和她之間早就有了這麽多聯系。
……
畢業典禮那兩天天氣很好。
靜海大學的典禮持續兩天,總共四場,每場五六個學院。
生科院的畢業典禮在第一天上午。
宣暻母父都來了,她爸爸挂着單反來拍照錄像。
來找宣暻合照的人很多,還有一部分是她不認識的。她們送了宣暻一些吃的。
開始只是有個女生不好意思來找她拍照,所以帶了包雞爪。後面大家看見了,也都跟着送點小零食。
宣暻差點沒裝下。
大家都在幫她問有沒有袋子能借。
“太陽。”
陸知南站在女生堆裏,白色短袖襯衫,在黑色學士服裏很突出。
他遞過來一個帆布袋:“先裝一下。”
有人認出來他是宣暻前男友,見兩人這麽沒有嫌隙的樣子,還以為認錯了,跟朋友确認。
陸知南還帶來了一束花,給宣暻的,正好拍照用上了。
他在旁邊等她們拍完照,等女生都走了才過來。
“我剛剛好像看到阿姨和叔叔了。”陸知南道。
“嗯。”宣暻問,“在哪?”
“剛剛從東門進去了,不知道在內場哪裏。你朋友跟她們一起。”陸知南頓了頓,“男生。”
宣暻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
沉默片刻,是陸知南先開口:“為什麽會選他?”
宣暻沒有很快回答,她的目光越過陸知南,看向他身後。
陸知南回頭,看見那個叫晏京的男生正在穿過人群過來。對方看見他,似乎微怔。
“因為喜歡。”宣暻道。
陸知南轉回頭,一時不确定自己是否聽清楚了。
她說什麽呢。
喜歡?
陸知南喉嚨有點哽,喉結滑動。
面前的女生跟去年分別的時候沒什麽變化,就是頭發長了點,估計該去剪了。大家都穿着學士服,在她身上卻顯得很酷。
宣暻目光的落點在他身後,朝那人點了下頭。
“……我以為你不會喜歡誰。”陸知南輕聲說。
宣暻擡眼:“為什麽?”
陸知南不知道怎麽說。
他捂了那麽久才捂熱一點,他以為自己在她那裏已經足夠不一樣了。
現在告訴他,原來她也是會喜歡人的,只不過喜歡的不是他而已。
“我本來打算……輪崗完就申請來靜海的。只是不确定什麽時候能調過來,所以沒有跟你說。”陸知南道。
他不想要求宣暻等他或者陪他異地戀,總感覺,宣暻這麽怕麻煩的人,生活裏不該多出這些麻煩。
所以他當時想,只要他自己努力一點,盡快回來就好了。
就算後來聽說了宣暻有新男朋友,陸知南雖然有些慌張不安,但也說服自己沒什麽。她本來就有随便談的自由。
現在他終于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幾個月來的焦躁不安,原來是後悔。
陸知南看着她。
他問:“真的喜歡他嗎?”
宣暻看了眼他身後,卻說:“……你的廢話好像變多了。”
陸知南有點接不上話了。
她在不好意思。
晏京來到她們跟前時,兩個人已經好一會沒說話了,氣氛稍微有點僵。
直到他過來,陸知南才瞥了他一眼,但沒有給正眼。
他只是對宣暻笑笑:“畢業快樂。”
宣暻:“你也是。”
等陸知南走了,晏京接過宣暻肩上的帆布袋:“在說什麽嗎?”
“沒什麽。”宣暻道,“走吧。”
靜海大學的畢業典禮流程簡單,畢竟這麽多院都得來一次,所以怎麽省事怎麽搞。
生科院是第一個撥穗的院,拿着畢業證下臺就能走了。
宣暻家人想帶她去飯店,說要慶祝一下。
宣暻拒絕無果,最後說等晏京的畢業典禮結束再一起去。
新傳院的畢業典禮在當天下午。
新傳院老師們站成一列,學生們排隊上去,挨個撥穗,發畢業證,然後一起合影。
禮堂蠻大的,兩層樓。接下來要上臺的同學在走道上排隊,舞臺中央正前方是在直播的機器,舞臺下面有同學負責拍合影。
合影時,晏京站在老師身邊,一眼看見宣暻跟她母父站在出口旁,胳膊上還挂着他的包。
她在低頭玩手機,聽見廣播念到他名字才擡頭看過來。
隔着黑壓壓的人群,她跟晏京對視。
一直以來都是晏京從下面看着舞臺上的宣暻,這次好像反過來了。
晏京突然有了要畢業的實感。
宣暻在看他的畢業典禮。
全場幾百人,她只是在等他。
禮堂裏廣播在放《起風了》,臺下相機閃光燈亮了一下,場館裏亂糟糟的人聲都帶着笑。
晏京下臺,摘了學士帽過去。
他打招呼:“阿姨,叔叔。”
宣華阿姨笑着,遞給他一束花:“恭喜畢業,小帥哥。”
那是單只手就能拿住的小花束,深藍色的外包紙,很漂亮很奪目的向日葵。
“以後就都像向日葵一樣,欣欣向榮了。”宣爸爸笑着道。
晏京想起來高中的畢業晚會。
她們那一屆,高中園的學校都沒有舉辦畢業典禮,而是在高考後的第二周聯合辦了場畢業晚會。
宣暻她們樂隊有表演。她下臺時,也是宣華阿姨和宣爸爸帶着花等在臺下。
他記得還是那種氣球花,很大很漂亮,同學都在驚呼。
晏京當時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後來過了好久,他才意識到,他是有些羨慕宣暻的。
而現在,他也有花了。
“走了。”
宣暻從手機裏擡頭,把包遞給他。
“我奶奶到包廂了。”
“好。”晏京把學士帽和衣服疊好,都放進包裏。
宣暻替他拿着花束:“畢業快樂。”
晏京愣了下,然後低頭笑着:“畢業快樂。”
以前那些陳舊的、充滿孤獨與沉默的生活,好像真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