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回家

回家

機場人來人往,謝雪陽拎着簡單的行李,身着淺灰大衣,站在入口處和戴斯茗道別。

這一走就是好久不見,二人都挺舍不得,戴斯茗退了年底匆忙的工作,匆匆趕來送她,一邊傷感,一邊不忘時時看表,顯然事情很急。

謝雪陽也知道男朋友有多忙,抱了他一下就打算往裏走:“行了,又不是見不了面了,過了年我就回來,不過短短幾天而已。”

的确是這樣,雖然研究生寒假時間并不短,但謝雪陽顯然對回家有種恐懼感。她特意等到學校裏人都走光了,過兩天就要過年的時候才啓程,也是早早訂好了初五過完就返程的機票。

戴斯茗沒說什麽,把脖子上的紅色圍巾取下來,給她戴好。

“回去後記得想我,聽話。”

————

下了飛機,謝雪陽還得再轉一趟車,才能回到厚縣那個小縣城。

她拎着簡單的行李一路忐忑,其實自從上次和父母發生不愉快後,她們就再也沒有過聯系。

但是過年還是得回家,這是獨屬于家的歸屬感,刻在華夏人骨子裏的基因。

漸漸走近記憶裏熟悉的那棟樓,謝雪陽呼出口氣,做好心裏建設,拎着手裏買的年貨和營養品,費勁爬上了六樓。

老小區,一棟六層,六是頂層,沒有電梯,冬天冷夏天熱,小小一套兩室一廳,再多個人就塞不下了。

謝雪陽沒有鑰匙,站在門外敲了敲門。

過了頗久,才有個人過來給她開門。

謝母站在門裏,瞧見她第一眼,就是冷嘲熱諷:“喲,我想着誰呢,原來是你啊。”

“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謝雪陽低下了頭,準備好的開場白都說不出來了,只沉默着把行李箱推進屋,悶聲悶氣地喊了一聲媽。

屋子裏似乎正在吃晚飯。

謝雪陽風塵仆仆地進門,還沒來得及換鞋,就見謝父和她堂哥面對面坐在小餐桌上,正其樂融融地喝着酒。

見她來了,堂哥趕緊起身,迎了過來,一把接過她手裏的年貨,嘴上不斷說道:“陽陽回來了啊,怎麽回自己家還帶東西,多客氣。”

他自來熟的好像這不是謝雪陽家,而是他家一樣。

謝父瞄見大包小包價值不菲的年貨,才說了第一句和善的話。

“吃飯了嗎?沒吃就過來吃點。”

謝雪陽點點頭,忽略鞋架上早就沒有了她的脫鞋,只穿着襪子踩在地板上,去了衛生間洗手走來。

她剛落座,謝母就訓斥道:“自己不知道去拿碗和筷子啊,越大越沒有規矩,回家也不早點說,都沒做你的飯……”

一席無話,晚上,謝雪陽刷好碗後,其他幾人已經洗漱完畢,謝父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堂哥不知去向。

謝雪陽推開自己房間的房門,就見堂哥大剌剌躺在她的小床上,正在打游戲。

她的行李箱還放在客廳呢,堂哥只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還沒說什麽,就聽謝父大着嗓門道:“雪陽——”

謝雪陽回頭,聽見他慢慢悠悠地說完了冷漠無情的話:“你堂哥這幾天還沒放假,還在家裏住着呢,他明天還要上班。”

“你就在客廳湊合一宿,讓你哥好好休息。”

“讓我睡客廳?!”

謝雪陽覺得荒誕至極,這一晚上的氣也是受得夠夠的,當即穿了鞋拎着行李箱就往外走。

見此情景,堂哥也不裝了,一骨碌爬起來攔人。

“唉、唉!雪陽妹妹,你別走啊,要走也是我走。”

說着,他就要穿外套裝好人。

謝母也趕了過來,自己生的小孩好不容易回來,難得軟了點心腸:“大過年的,好不容易回來了,出去住像什麽樣子。你今晚就跟我睡,讓你爸在沙發上湊合一宿。”

謝母剛說完,手就趕緊拉住了要往外走的堂哥,給人牢牢地攥在了手心裏。

謝雪陽聽聞此話,擡頭看向謝父。

謝父冷哼一聲,張口就罵,唾沫星子橫飛:“就讓她睡一晚沙發怎麽了?還能凍死她不成!小丫頭片子被你慣的那麽嬌氣,還怎麽嫁的出去!”

謝雪陽不等他說完,拉開房門就往外走。

她隐隐聽見謝父一聲更比一聲高的唾罵,裏面的兵荒馬亂她不想再管,快步跑下了樓。

樓道昏黑,她手裏還提着行李箱,擔心謝母追出來糾纏不清,她走的很快,結果一個不注意,腳崴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等到了酒店後,謝雪陽趕緊打開空調,暖了暖冰涼的軀體,再把褲腳推上去,看見了紅腫的腳踝和小腿的淤青。

她沒忍住,還是又紅了眼眶。

從她上大學起,堂哥就住進了她的家裏。

堂哥自己家在鄉下,他在縣城上班,為了方便,就時常住在謝雪陽家。

說是借住,可一點分寸也沒有,他完全沒有客人的自覺,一點點侵入謝雪陽的家庭,逐漸把那裏變成了自己的居所。

以前堂哥心裏還有點數,每逢謝雪陽放假,他就回自己家住了。

可後來謝雪陽讀研後,這種自覺逐漸消失,堂哥越來越肆無忌憚起來。

謝雪陽清楚他的意圖,堂哥作為她大伯的第三個兒子,父母都務農,能給他的資源非常非常少,于是他就盯上了沒有兒子的謝雪陽父母。

前一段時間已經哄着謝父謝母老兩口掏錢給他做起了生意,結果被人騙了,錢全砸了進去。

也不知道兩口子微薄的積蓄夠他壓榨幾回。

可惜謝父謝母看不清,他們執着地認為只有兒子才能給他們養老,兒子才是支柱,即使這個“兒子”壓根不是自己生的,也比親生的閨女強。

謝雪陽勉強洗了個澡,給腿上好藥,開始搜尋最近一班返程的飛機。

可惜她并沒有走成。

現在正是過年高峰期,票不好買不說,她的腿愈發疼痛起來,簡直到了不能走路的地步。

謝雪陽窩在酒店裏養了兩天,除夕夜了,她才勉強能正常走路。

謝父一次都沒有打過電話,只有謝母發來幾句寥寥的安慰,希望她能夠回家去住。

可謝雪陽目前并不想面對謝父。

她的性子随了謝父,表面溫和,其實倔到了頂,要不然從她一個小女孩硬生生給自己供成了研究生就能看出來,她認定的事,一定不撞南牆不回頭。

這次她就認為是謝父的錯,謝父不跟她低頭她絕對不服輸。

除夕夜了,挂斷戴斯茗的電話,她一個人躺在昏暗的酒店裏,凝望着窗外的煙花。

聲聲爆炸裏夾雜着連綿不斷的歡聲笑語,有孩子們在奔跑的笑聲,有男人喝酒吹牛的笑聲,還有女人紮堆聊天時的笑聲。

連狗叫都比平日激昂,仿佛也嗅到了過年的味道。

酒店房間裏,桌子上靜靜躺着一份冷掉的餃子,沒吃幾口,湯和餃子已經凝結在了一塊。

————

同一時空下,慕晉随坐在超大圓桌的角落裏,姐姐在和各位慕家長輩敬酒,一聲聲恭維裏透着數不盡的虛僞,他沉默着喝自己的酒,不顧母親不滿的目光。

覺得空虛極了,他手指點進主頁,在謝雪陽的頭像上滑了又滑,終究忍下了聯系她的沖動。

飯罷,慕晉随就要上樓,卻被自己年過五十仍舊風韻猶存的母親攔住了去路。

女人将慕晉随拉到屏風後,滿臉責怪道:“你今天怎麽沒有主動跟長輩敬酒?”

“像個什麽樣子,風頭都被你姐搶去了。”

慕晉随沉默着一聲不吭,任由女人指着他的鼻子數落。

保養精致,妝容得體的女人,用鮮紅的指甲劃痛了他的手臂,仍舊重複着老一套說教——

“你再不争,以後就沒有争的餘地了。”

“等你姐的孩子生出來,這慕家還跟你有什麽關系?”

“小随呀,我知道你能力很強,本事比你姐還大,你為什麽就不願意跟她争呢?”

“你才是慕家嫡長孫!”

“等你爹百年過後,我看誰還認你是慕家的繼承人!”女人越說越激動,甚至開始動手扯起了他的手臂。

慕晉随偏頭,扯開女人的動作,定定地從上往下俯視她,臉上還裝出玩世不恭的笑意,哄着女人道:“媽,別說了,過年不要說這種不開心的事。”

女人卻不顧長皺紋的風險板起臉來,指着他的鼻子教訓:“少給我來這一套,該怎麽讓我開心,你難道不清楚?我不管,明年你一定得給我進慕家工作。”

慕晉随看躲不過去,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道:“媽,我姐把慕家治理的很好,也是爺爺直接傳給她的,我怎麽去争?”

“再說了,我也不想争。”

說完這話後,他第一次沒有顧女人的臉色,扭頭上了樓。

慕姐姐和他同父異母,慕父今年已經60來歲了,慕姐姐是他和初戀生的孩子,倆人在一塊十來年就分開了。

因為觀念不同,慕父雖然喜歡前妻,但是前妻并不能如他所願,做一個安分守己一心為家的女人。

所以離婚後,他又娶了比他小十來歲的現任妻子,也就是慕晉随母親。

慕晉随母親家世弱一點,但極端貌美,她果然如慕父所願,做了個一心着家,伺候丈夫的家庭主婦。但是她的野心都藏在肚子裏。

慕家家大業大,她非常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接手整個慕家,作為慕家的下一代當家人。

為了這個目标,她在慕晉随很小的時候就對他非常嚴厲,事事要求他争先,必須要做第一,不允許他有絲毫的松懈。

慕晉随還記得小時候,有次回家後逃了一節馬術課,母親氣得罰他在院子裏跪了一整夜。

慕晉随被壓抑得非常辛苦,父親年紀已高,也不太管兒女的教育,常年在國外療養。這個沒用的男人一生都沒有為慕家工作過,卻在曾經狠狠地蹉跎過慕晉随。

相比嚴厲的母親,慕晉随更怕見到他的父親。

因為只有他知道,那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神經病。

慕姐姐直接從爺爺那裏接手了整個慕家,她能力出衆,雷厲風行,慕家的兒女就沒有省油的燈。

她甚至比慕晉随還要冷酷,不婚不育,一心工作。但對慕晉随卻非常好,小慕晉随反而是在比自己大十幾歲的姐姐身上感受到了難得的親情。

他不願意做手足相争的事情,自然也不想跟親姐姐争,雖然他明白,身為母親的兒子,他和她一樣野心很大,心氣很高,要做就一定要做最好的。

見他如此不争氣,女人更加瘋狂,一邊對他極盡窒息的壓制,另一邊又從來不履行任何一個母親該有的義務。

她只在乎自己的容貌是不是依舊美麗動人,或者新找的情人是否體貼溫柔。

但自己孩子的死活卻并不值得她挂心。

慕晉随回到自己的房間後,捏了捏疲憊的眉心,點進手機裏耳日的主頁。插上耳機,緩緩沉浸在心靈被治愈的過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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