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第26章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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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冰雪般的外殼好像已完全被融化, 令雪祁整個人都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似得,濕淋淋的。

脖頸之上,有什麽東西在纏着他繞、收緊、像是拉一條狗一樣地向後拉, 他茫然地被拖動、掙紮, 然後跪倒、被縛、血脈贲張、連目光都渙散不輕、抖個不停。

你要問雪祁這個時候在想什麽?

……他什麽都沒想, 他只是被快樂給淹沒了而已。

鮮血被他的唇舌所卷過,輕盈得好像是某種蛋糕頂端灑下來的潔白糖霜, 他品到了一點甜,帶着她的溫度。

他是背過她、也抱過她的, 她知道她的溫度。

她在用自己的體溫來暖着這血……暖着他的……食物。

這認知極大地刺激到了雪祁, 他的理智上應該知道這不是真的, 但他此刻卻已沒有了理智,本能完全占據了上風, 于是,他立刻就感到了一陣恐怖的快樂順着他的脊背蹿起來, 像是一股逆流、一條長鞭, 一段火焰。

還像一雙手——這雙手在腰窩的地方重重一捏,然後順着他的脊骨、一下一下地捏揉。

他已感覺什麽東西要被從皮肉裏揉出來了,他感覺自己像條公狗、毫無尊嚴、就地狼狽不堪。

他……一直很害怕這樣。

雪祁并不是純血吸血鬼,他是從人類被轉化過去的,在人類的文學作品之中,這一過程被叫做“初擁”, 旎绮而又充滿了暧|昧的幻想。

但實際并不是的, 這個過程很可怕。

全身的血液幾乎都要流幹的感覺真的很可怕, 冷得吓人, 他不停地抽搐着,躺在原地等死, 他那個時候很想擁有一件暖的東西,因為他的四肢都已經因為太冷而讓他自己感知不到了。

簡直就好像變成了人彘。

這感覺太可怕了。

但他永遠也不可能重新暖起來了,他永遠也不能去吃別的東西了。

在他還是人的時候,其實他對食物沒有什麽太大的執念,吃什麽都行,只要能補充體力。

但當他變成怪物之後,他卻永遠也不可能再去嘗一嘗人類的事物了。

他被扔進了一只注滿冰水的大甕,連頭都沒進去了,吸血鬼的血被注入了他的體內,那時候,他突然明白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地把他扔在冰水裏了。

他快燒起來了。

吸血鬼的血就像岩漿一樣,一個人的身體被注入岩漿是什麽感覺,那他就是什麽感覺,他渾身的皮、骨、肉,都要被燒成灰燼了,他好像感覺到了一個個的血泡凸起、又驟然破裂,他感覺到自己的皮膚好像輕輕一搓就從身體上掉下來了,露出裏面猩紅的組織。

這太可怕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恐怖的灼熱慢慢消退,從他的四肢上收縮回來,舔過他的胸腹,凝成小小一團厲火,最終凝在了他的咽喉處,像是什麽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的異物,永恒地燃燒、燒爛他的咽喉再恢複。

唯有鮮血可以令它暫時平息。

人類餓到極致的時候,也會感覺自己燒起來,不過是胃部在燒。

這是具象化的食欲。

他永遠都要成為這種食欲的奴隸了!

所以,雪祁一直都很害怕自己失控,在見到姜明舸之後,他就更害怕了。

很簡單,這是他輾轉多年來唯一想要珍惜的人。

他厭惡自己、也恐懼自己,他知道自己的身體裏生着野獸,他就像是一個與野獸共享身體的人,害怕對方會奪走控制權,去……傷害她,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不過,在遇到她之前的很多年,他就已經在恐懼的驅使下習慣于壓抑自己了,這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

所以,其實他并沒有做出什麽非常失控的事情,只不過現在他自己還不知道。

現在,他喘得厲害,整個人濕淋淋的跪倒在地,他今天穿的不是襯衫,是最開始姜明舸給他找的那一件貼身的運動T恤。

這衣服已經完全被浸濕了,原本,漆黑而輕薄的面料裹着他的身軀,就已經足夠令人浮想聯翩了,此時此刻,衣料好像變得更加沉重了,他的唇角還留有一點水漬,這是因為他剛才用舌頭去舔舐粘在他自己唇角的血珠所導致的。

濕淋淋的他、還有唇角的血漬。

這令姜明舸想到了暴雨夜那天。

那天,他去捕獵了,他獵到的是另外一只怪物,他的同類。

但那個時候,他的表情和現在卻是不一樣的,他好像再喝什麽沒有味道的蛋白粉一樣,是面無表情的。

現在,他抖得就好像是被榨出了靈魂一樣。

姜明舸坐在沙發上。

這時候,她也已經從那種過度的興奮中緩過來了,但臉上還是紅紅的,眼角有點濕潤,懷裏緊緊抱着抱枕,在沙發上小幅度地扭了扭,手上用力地連抱枕都要被絞死了。

她故作鎮定地翹起了二郎腿,右腿的傷口因為這個動作又滲出了一點血。

雪祁直勾勾的目光立刻就盯住了她的腿。

姜明舸:“…………”

姜明舸心中得意地冒泡泡,卻故意做出一副板着臉的模樣,說:“有這麽好吃麽?”

她伸出手,抹掉了腿上的血,放在自己口中,輕輕地嘬了一下。

……鐵鏽味。

……毫無疑問的鐵鏽味。

姜明舸立刻把手指拿出來,還有一點血漬留着。

雪祁的胸膛劇烈地起伏着,直勾勾地盯着她。

姜明舸笑了。

她笑起來的時候,就顯得相當神氣,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來,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樣。

她朝雪祁勾了勾手。

雪祁神情恍惚,卻急切地湊了過來。

姜明舸欲蓋彌彰地說:“你嘴角沾上東西啦……不要動哦,我幫你擦幹淨!”

她的手指輕輕、輕輕地蹭了一下雪祁的嘴唇。

他的嘴唇在抖,好像是在嗫嚅,冰冷的氣息從他的唇舌裏被呼出,卷到了她的手指上,讓她輕輕地縮澀了一下……但她似乎很沉迷于這種新奇的感覺,手指順着他的唇蹭過去。

有點……軟,像是在蹭碾淡色的薔薇花瓣。

花瓣之間,卻藏着毒蛇。

雪祁毫不猶豫,一口就叼住了她的手指,他不知道此刻到底有沒有恢複理智,但他一定是想要報複的——

報複她,令他露出如此醜态。

報複她,令她也同樣狼狽好了。

他的獠牙化作尖利的短匕,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的手指,就好像那種醫院裏用來取血的三角針,極尖銳、連痛苦都是尖銳的。姜明舸吃了一痛,立刻就想把手指縮回來,他的牙卻在此刻嵌住了她。

釘住了她,令她的動作倏地停住。

他跪在地上,雙手反縛,含住了她血滴滴的手指。

他垂着眼眸,像是在舔冰激淩一樣,用唇舌施加一種情趣般的痛苦給她。

而他看上去那麽……割裂。

他明明看上去那麽幹淨,皮膚那樣冷白、發絲那樣潔淨。

但此時此刻,他身上卻突然好像多了一種陰濕黏膩的肉感,輕薄的衣服貼在他身上,他的喉頭每滾動一下,衣服下的肌肉就顫動一下,他的雙臂都被束縛在身後,但小臂之上的每一根青筋都在此刻不受控制地重重收縮。

貓兒龍發出了一聲尖利的叫聲。

姜明舸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胸口上,發出了“啪”的一聲。

雪祁驟然停住,好像渾身關節的每一個齒輪都生鏽了一樣,極其僵硬、極其呆怔地慢慢擡起了頭……擡頭的時候還沒放開她的手指。

姜明舸伸出另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醒醒!”

雪祁擴散如血霧般的迷蒙雙眸緩緩收縮,如夢初醒。

姜明舸委屈:“你把我的手指都咬破了!”

雪祁仍未完全回神,但下意識地張開了嘴,松了勁,姜明舸“呲溜”一下,迅速地把自己的手指收了回來。

手指有點刺痛、有點紅腫。

貓兒龍猛地往後一扯,雪祁跌在了地上,側着身子半蜷,像是一個剛剛溺水被撈上來的人,不住地喘|息着。

姜明舸趁機離他遠了一點。

她發現自己的确小看了她的血對于他的吸引力,如果再不停止的話,她總覺得接下來會發生一些超出她控制範圍的事情。

她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寒戰,對貓兒龍說:“好貓貓,你把他拖到浴室裏去,放水洗個澡嘛。”

貓兒龍嚴肅地點點頭,表示自己聽明白了,然後身體再一次坤長,把整個上半身都探出去,用兩只短小的前爪在地上拼命扒拉,把沉重的雪祁給拖走了。

姜明舸:“…………”

姜明舸覺得有點對不起它……

但她現在是不能再靠近雪祁了,雪祁現在還沒恢複理智,還是一只只想着吃飯的狼狗,聽話,但沒那麽聽話……知道不能太傷害她,卻失去了廉恥之心。

她趕緊轉身上樓,給自己處理傷口。

洗澡是不洗的,用幹淨的濕毛巾擦一擦好了,然後再用繃帶裹一裹,傷口很細,也很淺,大約明後天就能結痂了吧。

處理完之後,貓兒龍也回來了,累出了一身虛汗,從油光水滑的漂亮大貓貓變成了一張潦草的貓地毯,癱在地上可憐巴巴地喵喵叫起來。

姜明舸趕緊去安慰貓貓。

安慰完貓貓,她就想雪祁現在怎麽樣了。

于是發消息戳一戳他。

雪祁沒回。

姜明舸有點心虛,沒敢繼續狂轟亂炸。

第二天再說嘛——她這樣想到。

第二天,她在早上九點十分自然地醒來,洗漱結束,下樓準備吃早餐——往常的這個時候,雪祁已經把早餐放在桌子上了。

結果今天……桌子上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

但是地上有東西——金槍魚貓飯。

貓兒龍:(—ω—)

貓兒龍:(>OωO<)!!

貓兒龍豬突猛進,沖過去吃!

是……是給喵的!是給喵的貓飯!

姜明舸:“…………”

姜明舸:“………………”

姜明舸呆呆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豪華貓飯,在看一眼空蕩蕩的餐桌。

……雪祁生氣了。

雪祁生氣了!雪祁罷工了!雪祁不僅罷工,還只給貓兒龍吃飯、不給她吃!!

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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