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酒局

酒局

應酬,對于讨厭社交的打工人來說,與地獄無異。

虛假的客套,恭維的寒暄,灼胃的酒液,每次的推杯換盞都是一場諷刺的喜劇,真還不如回家躺着看看肥皂劇。

富麗堂皇的包廂裏,一張十二人位的大圓桌居中,邱夕坐在王自強的下位,臉上挂着客服般禮貌的微笑,機器人一樣附和着王自強的每一句話點頭。

“吳總,這是我們部門的小邱,這小子做事踏實,以後專門跟貴公司的單子,有什麽事使喚他就行。”王自強拍拍邱夕的肩向貴賓位的北方男人介紹。

“吳總好,這是我的名片。”邱夕雙手遞上名片。

“年輕人精氣神不錯。”吳總哈哈笑道,單手接過名片遞給身邊的副手。

王自強跟着一起笑笑,“知道您今天要來,我特意點了您上次說好吃的那道醋雞。”

吳總擺擺頭意味深長道:“又來這套,老王啊,不是我不給你面子,這次确實有公司報價比你們低。”

“怎麽可能,我給您的一向都是實惠價格。”王自強給吳總斟上一杯白酒,“能比我們價格低的要不就是質量不行,要不服務沒我們好。”

吳總笑而不語,王自強趕緊先幹為敬。

斟酒空隙,王自強反過頭對邱夕使眼色低語:“有點眼力見,多去敬兩杯。”

邱夕哦了一聲,一手拎着酒盅,一手捏着酒杯上前,“吳總我敬您一杯,感謝您這些年對我們公司的信任。”

一杯微涼的白酒下肚,喉管連着食道一路到胃全部燒了起來,邱夕微皺着眉轉向吳總的副手又是一杯。

菜還沒上齊,酒盅空了一半。

邱夕酒量不好,也不愛喝酒,要不是工作需要他或許一輩子不會碰白酒。幾杯喝下,頭暈陣陣襲來,邱夕眨了眨眼,望向對桌時他驚訝地瞪大了眼,不知何時安茲格爾坐在了他正對的空位上,态度嚣張地拿筷子挑撿着餐盤中的菜,而包廂中的其他三人根本沒意識到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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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怎麽在這?”邱夕用口型說。

“我為什麽不能在這。”安茲格爾把椅子後移,直接将兩條長腿交疊搭在桌沿。

“噓,會被人聽見的。”

“除了你沒有人能聽到。”安茲格爾戲谑地看他,“你繼續喝,反應這麽大小心被人看出異樣。”

這邊話音剛落,王自強馬上用手肘捅了捅邱夕,“愣着幹嘛,倒酒!”

邱夕沒空顧安茲格爾,急急忙忙起身拿酒瓶倒酒。

商務酒局總是又臭又長,通常流程為先喝幾杯,互相吹捧一番,再喝幾杯,借着酒勁談需求,未談攏就上大杯,再談不攏就往死裏喝。

邱夕入職四年多,幾乎每隔幾個星期就會被硬拉着參與酒局,次次都被灌得找不到北,他也不懂自己這個三杯啤酒就要睡的人怎麽總是逃不過應酬的局。

安茲格爾變出柄銀叉,隔空叉塊燒鴨邊啃邊看眼前幾人唱戲似得捏着酒杯唠來唠去 ,瞅也半天也沒瞅出什麽意思。

酒過三巡,邱夕胃底翻湧,一聞酒味就陣陣作嘔,王自強有高血壓也沒好到哪去,面色已經有些為難,反觀吳總和他副手,兩個北方大漢喝得正酣暢,一副還沒盡興的模樣。

“領導,我……可能不行了嘔……”邱夕扯了扯王自強衣角。

王自強擺擺手,小聲道,“再撐一撐,他們還沒松口。”

一桌好菜邱夕也沒吃上兩口,站起身只感覺肚子裏全是液體在晃,他正想去廁所催吐,吳總一聲招呼叫住他。

“小邱啊,你陪我把這杯喝了,單子我簽給你。”

一杯滿至75ml刻線的酒盅被放在邱夕面前,邱夕還來不及搖頭,王自強一把握住他的手,“快喝了。”

邱夕忍不住幹嘔兩聲,面露難色地拿起酒盅,沒有勇氣湊近。

“不想喝就倒了,潑他臉上也行。”安茲格爾開口。

邱夕搖搖頭,看向吳總,“喝了就給訂單?”

吳總咧着大黃牙,“保真。”

邱夕抿了一大口,酒味沖進鼻腔,他被嗆得咳起來,旁邊那三人正專注地盯着他,邱夕含着淚朝安茲格爾投去求救的眼神,安茲格爾撇了撇嘴,一個響指轉移走了酒盅中剩餘的酒。

“喝、喝完了。”邱夕暈頭轉向地向吳總展示他的空酒盅,整張臉連着耳根通紅。

“好酒量!”吳總欣賞地拍拍邱夕的肩,一口悶了自己的酒,“明天你帶合同來找我!”

王自強長舒一口氣。

邱夕剛坐下,一頭栽在桌上,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你是不是傻,這麽聽話幹嘛。”安茲格爾的聲音傳進邱夕翻騰的腦海裏。

“工……工作很難……很難做的。”邱夕打着酒嗝回應。

“所以你甘願像條狗一樣随意被別人指揮?為什麽不憤怒,為什麽不記恨。”

“那多累啊……我只想……只想……”

王自強聽見邱夕喃喃自語,湊了過來問他:“邱夕,你想什麽?”

邱夕閉着眼擡起頭,“我只想當一只水豚……”

全然醉迷糊了。

酒局結束,送走兩位客戶,王自強和邱夕站在路邊,夜風拂過,吹散些許酒氣。

王自強揉揉自己發脹的太陽穴,“邱夕,幫我叫個車。”

邱夕迷迷瞪瞪地看他,“王主管,你……上次的車費還沒給我。”

“年紀輕輕怎麽這麽計較,快叫。”

“哦。”

“明天合同拿回來先交給我,我去走流程。”

“……哦。”

昏黃路燈下,一輛白色網約車駛來接走了王自強,邱夕呆呆地站在原地,一陣黑霧在他身邊憑空出現凝聚成安茲格爾,魔王雙手插兜嫌惡地扇着鼻子。

邱夕幹噎一聲,扶着安茲格爾俯身大吐特吐。

潔癖的魔王大人差點沒一腳給人踢飛。

把胃吐空,邱夕終于覺得舒服一點,他直起身還不忘把安茲格爾身上被他抓皺的衣服抻平。

“安茲格爾大人,我現在可以許願嗎?”邱夕臉頰紅撲撲的。

安茲格爾挑眉,擡起下巴道,“說來聽聽。”

“背我回家可以嗎?很近的,走回去就十分鐘。”

“……”

“拜托,晚上打的很貴。”

“……”

“尊敬的魔王大人,請實現我的願望。”

安茲格爾啧了一聲拎起這個醉鬼,黑霧再度彌漫,身影隐于夜色之中。

不出意外,邱夕斷片了。

過度飲酒的下場酒是精神紊亂外加頭疼欲裂,邱夕□□得冒煙的嗓子喚醒,被疼得嗡嗡作響的腦子擊倒,最後滿屋爬行試圖尋找一杯能喝的清水。

邱夕的記憶停止在昨晚吳總答應給他訂單的那一瞬間,再往後便是一片空白。

堪堪解了渴,邱夕失神地坐在沙發上,身心俱疲。

“要不今天別去上班了吧。”邱夕喃喃自語。

一股名為懶惰的無形之手慢慢攀上邱夕的心髒,稱病請假的念頭愈演愈烈。

卧室門被打開,安茲格爾似是感應到什麽,探出頭看向邱夕。

邱夕對上他的視線,立刻坐直身子,清醒道:“我去上班了。”

時來運轉,或者說是王自強良心發現,在拿回合同後王自強取消了對于邱夕扣除績效的處罰,但這份合同最終還是算在了王自強的名下。

對于這種為他人做嫁衣的倒黴事,邱夕自工作起就經歷不少,早已練就平常心,他對于嶄露頭角沒有什麽欲望,能保持穩定的收入養活自己就是他的目标。

周五工資按時到賬,為表達那日酒桌上安茲格爾幫忙的感謝,邱夕主動提出請他出門吃大餐,哪成想安茲格爾路過某白發老爺爺快餐店門口時停住了腳步。

隔着玻璃窗,一身襯衫馬甲左臂戴有黑色皮質臂環的魔王面無表情地盯着某位小朋友桌上的薯條炸雞問,“這是什麽。”

十分鐘後,邱夕從出餐口歸來,全家桶漢堡薯條可樂裝滿托盤,安茲格爾變出一副皮手套,用手撚起食物輪流品嘗一遍,喝下可樂評價道,“不錯。”

安茲格爾今日未隐身,周圍已經有不少人對這位穿着禁欲外形奪目長相混血的男人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邱夕咬着薯條疑惑,惡魔也喜歡垃圾食品?

從快餐店出來,邱夕極具實驗精神地領着安茲格爾嘗試各種食物。

烤串。不錯。

奶茶。還行。

蔬菜沙拉。令人作嘔。

咖啡。呸。

喜好厭惡顯而易見。

安茲格爾對人類商場這種巨大的綜合體建築充滿了興趣,饒有興致地進每一家店細逛,最常說的話是:“邱夕,我要這個。”

邱夕委婉地表達了自己賬戶數字不大的困擾,安茲格爾眼神危險地瞄向不遠處的自動取款機,邱夕合掌哀求,作為妥協的代價,邱夕上供了一臺游戲主機。

當晚,各種游戲音效不絕于耳,邱夕窩在沙發上用枕頭堵住耳朵,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自己造的孽,不敢怒也不敢言。

降世多日,安茲格爾終于享受到滿意的食物與玩意,對邱夕的态度縱容了不少。

難得清閑的周六,邱夕認真踐行了奴隸的義務,打着哈欠拖地洗衣,準點下樓拿外賣,将炸雞精致裝盤,雙手呈送到安茲格爾跟前。

“安茲格爾大人,該用餐了。”

向來裝扮一絲不茍的魔王此刻穿着一件寬松的白T,握着游戲手柄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屏幕,奮戰十餘小時的雙眼滿是血絲。

游戲畫面中的人物角色再一次倒在BOSS斧下,安茲格爾放下手柄,擡手将額前金色的碎發捋至頭頂,臉色更顯蒼白。

邱夕站得筆直,身上只差一身女仆裝。

安茲格爾捏了捏發脹的眼窩,突然提問:“有什麽辦法可以快速通關游戲?”

邱夕想想,答道,“手機上可以查游戲攻略。”

“手機?”

邱夕拿出自己的手機向安茲格爾演示如何搜索攻略,安茲格爾想起自己曾在邱夕的公司裏見到有人拿這小鐵塊跟別人通話,功能不少。

“給我臺手機。”

“手機……挺貴的。”

安茲格爾挑眉,眼中盡是不耐煩,“到底要怎麽樣才能給你錢,從沒見過你這樣塞錢還叽叽歪歪的人類。”

邱夕撓撓頭不好意思道,“人類的監察力度很嚴的,賬戶裏突然多一大筆錢容易被公安和稅務盯上,我們一般都靠勞務或工資所得。”

“說人話。”

“等我升職就有錢了。”

安茲格爾咬下一口炸雞,若有所思地嚼着。

“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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