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自首的男人

林岚 02：自首的男人

林岚在網上仔仔細細浏覽了幾遍新聞。

短短的文本，透露出的有效信息是地點，時間，死者身份和作案手法。

常明路，離林岚的住所不遠，舒童被害的所在地，是一處廢棄鐵路。林岚記得，那塊區域土地規劃有點麻煩，所以鐵路自十五年前廢棄後，遲遲未采取重建計劃。

林岚到常明路走了一趟，近距離觀察了下附近。鐵路方圓幾十米都是大荒地，再遠點是幾幢遲遲未拆的破爛小二樓。平時根本沒什麽人來，但保不齊樓裏住着什麽流浪漢。

這裏到處都是石頭和雜草，走起來并不容易。林岚一路踉踉跄跄，一直走到案發地，那裏被警戒線圍起來。

這個地方荒涼偏僻，普通人都不來，舒童一個女孩子為何大晚上跑到這兒？她住在蘆城的西邊，離這有十幾公裏的距離。

幾只烏鴉嘎嘎叫着，從慘白的天空相伴飛過。今天是陰天，沒出什麽太陽，厚重的雲籠罩在蘆城上空，在繁華的市中心并沒覺察出的荒涼，此刻在這片荒廢的場所，愈加明顯。

林岚突然縮脖蜷身，莫名感覺瘆得慌。

晚上，她買了幾份燒烤，拎到老地方。

所謂的老地方，是林岚和陸瑤的“秘密基地”，也是林岚奶奶家的露臺。

老房子的露天陽臺小而溫馨，很适合兩三人聚一起聊天吃飯。

林岚剛坐定，陸瑤就來了。

陸瑤今年三十歲，齊耳短發剪得幹幹淨淨。雖然穿着休閑裝，但仍然能看出一絲不茍的幹練氣質。她長得不算漂亮，皮膚略黑，但一雙眼睛又大又炯炯有神，若是長久地盯着你，指定能給你盯出毛來。

她一來就大喊：“餓死了！餓死了！”伸手就是兩串羊肉串。

林岚等她吃完，迫不及待地問：“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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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瑤咂咂嘴，手又伸進去拿了一串，“味道不錯，就是辣少了點。”

林岚按住她的手，“我可沒問你這個。”

陸瑤把肉咽進去，身子往椅背一靠，“按照你的說法，兇手是沖你來的？”

“不一定是沖我來，但他顯然是想讓我參與調查。”

陸瑤緊緊盯着林岚，跟盯犯人一樣，那眸中厲光一閃，再理直氣壯的人都有點膽寒。

許久，她突然松弛下來，收回目光，咬了一口手裏的羊肉串，說：“還記得之前我們的協議嗎？任何線索都不能對外透露。”

陸瑤每次都要重複這句話，林岚自然明白這其中的含義。

“當然，通力合作，我對案件破獲後的真相和故事負責。只報道真實有效的情況，在案子破獲前，任何信息，到你到我為止。”

露臺樓梯傳來腳步聲，林岚和陸瑤循聲望去，林岚的奶奶端着水果盤上來。

“囡囡吃點水果喲，燒烤少吃點，對身體不好。”奶奶白發蒼蒼，但行動利落，作為老一輩的女刑警，陸瑤每次見她，都油然而生滿滿的崇拜和尊敬。

奶奶離開後，林岚摩拳擦掌，陸瑤無奈攤手，她知道，關鍵的問答環節來了。

“屍體情況如何？”

“沒有被性侵的跡象，沒有外傷，只有胸口的一處致命刀傷，從刀口的位置形狀和高度，大概能推測出是一個比舒童高近十公分的人，右手持水果刀捅死的。水果刀上無指紋，舒童的屍體上也沒有其他人的DNA，非常幹淨。她的包，手機，錢包裏的卡都在，奸殺劫殺應該都不是。”

林岚記得舒童個子挺高，跟自己差不多，應該有170。

“高近十公分，男人的可能性比較大？”

“是男人，刀口的深度，一般女性力氣應該做不到。”陸瑤接着說，“怪就怪在這裏，我們調查了舒童的周邊人，都表示她平時獨來獨往，社交關系很幹淨，尤其是極少與男性相處，所以如果深入調查，看似簡單，其實很頭疼，無從下手。”

“舒童的社交賬號有看過嗎？”

“舒童沒有社交賬號，她平時跟人聯系都是通話和短信，最近聯系人我們正在排查，希望能有些眉目。”

“現場腳印呢？”林岚繼續追問。

陸瑤看着她，噗嗤笑了。林岚一臉納罕。

“林記者，怎麽滑鐵盧了？昨晚是什麽天？”

“啊暴雨！”林岚突然反應過來，懊惱地拍了拍腦袋。

一場瓢潑大雨，将一切沖得幹幹淨淨。

“好了，我透露的差不多了，作為交換，該你了。”林岚聰明心細，總能發現常規調查程序難以發現的線索，所以陸瑤也會認真汲取她的反饋。

林岚沒藏着掖着，她說：“有一個點我很在意，案發現場。”

陸瑤用眼神鼓勵她繼續說。

“舒童家離常明路很遠，而且那裏那麽偏僻，除了住在附近的居民，真沒什麽人知道。不管是不是熟人作案，這個地方都選得太奇怪了。如果兇手只是單純想找個偏僻無人煙的地方，方便下手，那舒童家附近可供選擇的地點也很多。預謀或者臨時起意，都沒必要千裏迢迢約在那裏。再說，舒童為何要去那樣一個地方赴約？我始終覺得，這點說不過去，很奇怪，一定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原因。”

“還有那封郵件，是舒童的郵箱通過定時發送，從她家的IP地址發過來的。”

“難道是舒童發的？”陸瑤問。

林岚也不知，“定時郵件，誰發都有可能，但舒童何必這麽做，我更傾向于是兇手發的，為了擾亂調查，才使用定時。他可能偷偷潛入舒童家之類的。”

林岚目前所了解和分析的就這麽多。

案發地的疑問，提醒了陸瑤，她也覺得異樣。

倆人吃完東西，又聊了會兒其他，天色漸晚，她們決定穿衣服走人。

“林岚，該告訴你的，就這麽些了，剩下你自己看着辦吧。”陸瑤穿起外套，“我也只能說這麽多。”

林岚笑了笑，“足夠了。”

林岚打車回家，在小區門口下車。月光黯淡，黑夜寂靜無聲。

林岚朝單元樓走去，走着走着，感覺身後有人跟蹤。

她将手伸進包裏，手裏攥着防狼噴霧，猛然一回頭，發現背後站了一男人，戴着帽子，身上裹了件風衣。那人看見林岚，眼睛一亮，猥瑣一笑，瞬間掀開自己的衣服。

林岚頭一回碰見暴露狂，長見識了。但她仍反應迅速，瞬間将防狼噴霧噴向男人的眼睛。

男人被迷了眼，一邊龇牙哇啦亂叫喚，一邊朝林岚張牙舞爪地沖來。

就在這個當口，一個身影飛撲向男人，将他緊緊扣住，兩人在地上厮打起來。

林岚趁機趕緊報警。

暴露狂被警察拘留，林岚和幫忙的男人在警局做完筆錄後，同時離開。

男人是林岚小區的保安，叫小張，晚上在崗亭聽見動靜，趕緊跑來幫忙。

林岚向他認真道謝，小張擺擺手，害羞地撓撓頭。

“林小姐，晚上還是不太安全的，一個人不要在外多逗留啊！”

臨走時，小張又好心多囑咐了幾句。

林岚坐在咖啡廳，對着電腦發呆。她的面前攤着筆記本，上面淩亂地寫着自己的各種揣測。

舒童是蘆城規劃局局長的女兒，她又死在廢棄鐵路，是否是跟土地規劃問題相關的仇殺？

舒童今年27歲，正是談戀愛的好時機，會不會是情殺？

思前想去，案發地一直讓林岚耿耿于懷，于是她敲打起電腦，将搜索重點暫時放到常明路的廢棄鐵路上。

近十五年來，這條鐵軌出過不少事。什麽酒醉躺鐵軌旁凍死，失足摔死，被劫殺奸殺等，加上舒童這件，共有五件事故案，和三件兇殺案。

林岚試圖找到這些案件的共通性，但就目前所掌握的資料來看，它們之間完全沒什麽關系。

“您好，您的咖啡。”店員将林岚點的拿鐵遞給她。

林岚接過，順道打量了一下她。

這家咖啡廳，舒童經常來。按照林岚的做事邏輯，想要調查一個人背後的故事，一定要深入她的生活環境，親身感受她的生活節奏，才能從日常中挖掘出細小卻重要的線索。

林岚專門挑了個人不多的時間來，此時店裏稀稀拉拉，沒什麽客人。

“你在這兒工作很久了嗎？”林岚換上笑臉，友好地問。

店員點點頭，收起托板，“有一年啦。”

“我有個朋友是這裏的常客，她經常誇你們這咖啡很好喝。”林岚不動聲色，一點點拉近距離。

“啊，謝謝。”店員很禮貌地道謝。

“但她前不久去世了。”林岚話鋒一轉，眼中露出一絲悲傷，但目光仍不忘掃視着室內牆壁上張貼的照片。

店員愣了一下，随即顯出猶疑不定的神色。

林岚默默觀察着，尋思看來他們也應當知道舒童的事，只是尚不确定她說的是誰。

“請節哀。”店員半天憋出這麽一句。

林岚點點頭，沒再繼續談話。店員如游魚般迅速離開，走到咖啡櫃臺後面，跟其他員工竊竊私語。

林岚走到照片牆跟前，細細觀察每張照片。

适才林岚剛進店就發現，這家咖啡店提供拍立得，想留念上牆的客人可以使用。

咖啡廳西側的牆壁上貼滿了各樣客人的照片，每個人都笑容燦爛。

林岚挨個看過去，即便希望渺茫，她也不願放棄任何一個可能的線索。

最終，她的目光定格在某張照片上。

林岚心裏微微一動：找到了。

自拍的陌生三姐妹對着鏡頭笑意盎然，而在不易覺察的相片右側，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側坐着，無意入鏡。但舒童的臉此時卻正好轉向鏡頭，臉上還夾帶着些許呆滞和驚訝的神情。

在她的對面，還坐了一個人，但只入鏡了一雙交疊的手。

林岚看右下角的日期，4月6日，距案發一個月前。

她小心翼翼取下照片，将店員單獨叫來，問她：“你還記得那日她對面坐的是什麽樣的人嗎？”

林岚之所以敢這麽問，是因為昨日陸瑤跟她透露，舒童平時獨來獨往，很少與人交際。那如果她是這裏的常客，當她突然某天約見了某人，想必店員怎麽都會留點印象在。

果然店員低頭看了看日期，立馬想到，“啊我記得那天，那天她打翻了咖啡，杯子碎了一地，舒小姐還跟我們店長賠禮道歉，本想賠償來着，但店長知道她是老顧客，就沒要。”

本來普通的一天，總會因為一些意外而記得格外清楚。

“那天她跟一位男士見面，那位男士還挺帥，穿着白襯衫，文質彬彬的，不知道是不是舒小姐新交的男朋友呢！”店員一邊回憶一邊露出憧憬的神色，看來那位男士真的很帥。

林岚将店員說的話一一記錄下來，為了不引人懷疑，她只詢問了跟照片相關的事，沒有多問。

林岚向店員道謝，并且在這家店辦理了會員卡。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一切都需要循序漸進。

離開咖啡店，林岚給陸瑤打了個電話。

“舒童的聯系人裏有沒有排查到一個大帥哥啊？”電話剛接通，林岚就發問。

那邊沉默了幾秒，陸瑤緩緩開口，“有一個大帥哥，叫方堯。”

這名字乍一聽有點耳熟，林岚沒細想，繼續道：“那可以問問他，我看舒童她……”

“他來了，就在警局。”陸瑤打斷林岚的話，“他來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