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福利院
舒童 11:福利院
那夜之後,我和李慧倩的關系似乎又重新好了起來。她向我敞開心扉,我想她是把我當成了朋友,那我應該毫不猶豫地接納她。
于是,我跟李慧倩、林思諧竟奇妙地成為了不錯的朋友。
林思諧一直游離在我和李慧倩身邊,若即若離,但她很少缺席聚會,只是不愛說話,也不愛講自己的事情。慢慢的,我對她的看法有所轉變,我覺得她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外表看上去是冰涼的美人,但實則內裏滾燙,還可能充滿溫情。
她所有的冷漠和疏離,更像是武裝和保護自己的刺。
周末,李慧倩帶我和林思諧去鎮福利院看她的弟弟。
李慧民比李慧倩小11歲,他們父母去世時,他只有三歲,然後就被舅舅丢到了福利院生活。
相比李慧倩,李慧民過的更可憐。
但好在她只要有機會就去看他,平時還會兼職來接濟弟弟,賺到的錢,大部分都用來打點福利院的工作人員,她試圖用自己微弱的努力,去讓弟弟生活的更好一些。
李慧倩告訴我們,大學畢業後,她要快點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最重要的是,租到合适的房子,因為她要把弟弟接到蘆城來一起生活。
她說,到時候,我們姐弟倆就不會再分開了。
我們于中午抵達福利院門口,保安已同李慧倩很熟識,他打開福利院大門,我們聽到裏面傳來一陣歡聲笑語,孩子們正在矮小的院樓前嬉戲打鬧。
“這裏雖然條件一般,但氛圍還不錯,至少沒什麽虐待兒童的情形出現。”玩耍的孩子裏沒有李慧民,她帶着我們走進院樓。
對于她來說,弟弟不受欺負,已經是上天莫大的恩賜,她不敢奢求太多。
自閉症兒童需要更多關愛和疏導,這些李慧民統統沒有,孩子多工作人員少,福利院條件一般,這些注定每個孩子最多能安然無恙,健康平安地長大。除此之外,其他都是不切實際的奢望。
李慧倩帶我們走到一處房間門口,淡淡的奶腥和不明的臭味若有似無地侵入我們的鼻腔。我和林思諧這時默契地對視一眼。房間裏面傳來人聲:“小民,出去跟朋友玩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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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不算差,但能聽出明顯的不耐和煩躁。
李慧倩推門而入,一位工作人員正坐在李慧民身旁。
這是一個破舊簡陋的屋子,床是大通鋪,上面整齊地擺着一排小枕頭。有幾件兒童衣服散落在床。
李慧民背對房門,縮在床的角落,抱腿面向牆壁。
工作人員跟李慧倩打了聲招呼,掩門離去。
“小民,姐姐來了。”李慧倩湊過去跟弟弟打招呼。
李慧民背對着她不吭聲。
“我這次還帶了兩個姐姐來看你,你跟她們打聲招呼,好不好?”
李慧民還是不轉身不吭聲。
李慧倩不催促,只默默坐在那陪着他。
我和林思諧見狀,也坐在床上靜靜等待。
大約過了十分鐘,李慧民終于有了反應,他緩慢轉身,目光躲閃,眉眼低垂,一雙手的大拇指不斷摩挲着。
他的衣服髒兮兮的,胸前盡是飯漬,再加上整個房間散發的淡淡臭味,剛開始讓我有點難以接受。
李慧倩熟稔地從包裏掏出幹淨衣服,讓弟弟換上,并且認真囑咐他:“衣服髒了,一定要脫給劉阿姨,不要一直穿着。”
李慧倩轉頭跟我們解釋,李慧民對別人碰他很敏感,所以經常髒衣服不及時脫,工作人員也沒辦法。
雖然她盡可能向我們解釋福利院的不易和優勢,但我和林思諧心裏清楚,這一定程度上也是在勸慰她自己。這個地方一目了然的環境差,工作人員是在照顧孩子,但更多只是完成職責。他們對這群孩子,也許有愛有感情,但并不多。
當然這并不能單純地去苛責他們的冷漠,這些孩子大部分都不算健全的孩子,不全是孤兒,有些是父母需在外打工,無法照顧,而他們的經濟實力,也只能将孩子托管在這個收費相對便宜的地方,他們擁有各種病痛,生活上的自理能力也遠遠不如同齡的孩子,制造的麻煩,所耗費的心力也遠超過普通孩子。
這家福利院工作人員本就配備的少,資金少,一個人管好多孩子,是個人都會累,都會有懈怠的地方,所以衛生、教育等方面,根本跟不上。雖未到讓孩子自生自滅的程度,但也好不了哪裏去。總而言之,狀況很差。
那天下午,我們陪孩子們一起玩。設施很簡單,但他們很開心。剛開始我略有些抗拒,當一位膽小自閉的女孩突然輕輕拉住我的手時,我的內心瞬間被觸動了。
她拉着我,怯生生地喊了聲:“姐姐。”
那一刻,我從自我擺爛的生活中,好像獲得了某種輕微的價值。
不知為何,她很喜歡我,一直緊緊跟在我身邊。林思諧的身邊也跟了一個小孩,是個唐氏兒,她起初也是有些尴尬和嫌棄,但後面也慢慢克服了。
雖然我們是跟着李慧倩去探望她的弟弟,但實際上是以義工的身份參與。這也是頭一回我發現,原來我也可以幫助別人。
臨走的時候,福利院的孩子和工作人員都很舍不得我們,除了感謝,還有不舍。
院長站在福利院門口,看上去欲言又止。李慧倩看出察覺她的異樣,偷偷拉到一旁問情況。
原來是福利院最近資金出現問題,經營不善,如果沒有贊助和大額捐款投入,很可能會倒閉。
鎮福利院倒閉,意味着李慧民和裏面許多孩子,可能在一段時期內,會流離失所,甚至生存困難。
在錢上面,李慧倩很為難。她的學費和生活費都已經很成問題,即便拼命兼職,掙的錢也不過杯水車薪。我也只是普通大學生,生活費也是定時定額問父親要,再怎麽好心捐助,也無法挽救這家福利院。
回蘆市的路上,李慧倩厚着臉皮問林思諧,有沒有人脈讓認識的富豪捐個錢什麽的。
雖然李慧倩并沒有說破,但當時我才真正明白過來,林思諧渾身的名牌是從哪裏來的。
林思諧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做金絲雀,也就能換換我身上的東西,他們随時能換人,這群男人賊精,無收益的事情他們不會做的。”
李慧倩聽的一愣一愣,她雖虛榮,但受制于自身條件,又膽小保守,所以從未做過任何出格的事,也不敢做像林思諧這般豁的出去,為了自我利益而将一些道德标準抛諸腦後的人。
“其實你挺漂亮,打扮一下,我可以給你介紹人,剩下的靠你自己争取。”林思諧說的輕描淡寫,雖然彼時我們的關系還行,但我也确實在當下感到十分不适和厭惡。
林思諧輕飄飄地瞄了我一眼,她看出我的鄙夷,但絲毫不在意。
“你需要嗎?”
李慧倩緊張到雙手瘋狂絞擰。林思諧輕笑:“算了,你不适合。”
這事的談論到此為止。
回到蘆市,李慧倩為了感謝我和林思諧,請我倆在學校附近的一家飯店吃飯。
每次見完李慧民,李慧倩都會陷入短暫的快樂,和對未來的無限憧憬中。她已經大三了,再有一年,順利畢業後,她就可以正式走入社會,找到一份能溫飽的工作,把弟弟接來照顧。
李慧倩點了幾瓶啤酒還有燒烤,我們三個酒量都一般,一人喝了一瓶就上頭,話多起來,情感也充沛起來,連一向冷漠的林思諧,臉微微紅潤,眼神迷離,興致也逐漸起來。尤其是李慧倩,眼看着自己即将大學畢業熬出頭,想到過去經歷的不易和自己的努力堅持,她不禁有點感傷,不斷吸溜着鼻子。
飯局上,林思諧的話多起來,她有點搖晃地拍拍我的肩,口齒不清道:“舒童你知道嗎?我們三個裏面,你是秘密最多的那個!”
我內心微動,但面不改色,呷了一口啤酒,陪着笑打哈哈。
林思諧并沒有因此停下,她仰頭又痛快喝了幾口,然後力氣稍重地再次拍拍我的肩:“你說說你,有那麽好的家底托着,你怎麽還一天天總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我最讨厭你們這種沒吃過苦,卻還喜歡裝逼的人了!”
話說的有點重,李慧倩感覺不對,趕緊拉過林思諧,悄聲說:“你喝多了,別說了。”
林思諧含含糊糊應了一聲,皺着眉用手揉了揉太陽穴,緩緩趴在桌子上閉目養神。
李慧倩小心翼翼地瞅着我的臉色,解圍道:“林思諧喝多了,嘴上沒個把門,你別怪她。”
我笑着搖搖頭。
現實生活中越冷漠的人,有時候其實只是內心壓抑得更深,林思諧看上去憋屈很久了,她需要發洩,如果痛斥我能讓她舒服,那我也算做了好人。
就在這時,飯店走進來一波人,我定睛一看,是我宿舍的那些人,以張夢為首。
她看見我愣了一下,我們很久沒有在學校甚至課堂之外的地方見過面了。其她舍友跟我不算熟,但都很友好地和我打了聲招呼。只有張夢,微微皺起眉頭,她嚴肅的眼神在我們三個身上來回逡巡,像一道利刃刺進我的心裏,我看出了她的鄙夷和嗤之以鼻。
再看李慧倩,對張夢一副毫不相識的模樣,我一時有些困惑,她對李慧倩的恨,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