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黑暗來襲
舒童 43:黑暗來襲
晖雲報社,是蘆城影響力最大,最有名的媒體之一,線下報刊發行強,又在早年跟上互聯網的浪潮,創建了蘆城最早,如今也是最負盛名的晖雲論壇。
如果要把事情搞大點,我當然要選擇聲勢最浩大的平臺。
況且,如果連晖雲報社都無法給我想要的,那其他小報社,更沒有勇氣和膽量來發布我提供的線索。
雖然眼下,我只有錄音筆這一個直接線索可以當武器,但我不能再等了。
如果再不出手,已經盯上我的李勝,還不知會對我做些什麽。
彼時我仍然天真,對很多事情抱有單純的期待,我甚至已經開始暢想,由錄音筆的采訪為發端,無數記者将會搶着要做我的獨家,而黃志君在輿論之下,如何被一點點壓垮。
這是個大新聞,是讓記者名聲大噪的好機會,不可能連一個願意參與的人都沒有。
但,事實是:
我将拷貝好的音頻文件存進U盤,連同自己的親筆信,全部寄給了晖雲報社,但之後,再無動靜。
我的東西,就像石子投入海中,甚至連漣漪都未起,就被悄無聲息地淹沒。
雖然我理解,黃志君有權有勢,不是人能輕易得罪的,但難道就沒有一點想要挖他的料的人出現嗎?況且他做的事,可是赤裸裸的肮髒事,難道沒有一個記者,想要出來幫忙發聲嗎?
我發覺自己好像把事情想得太膚淺了。
黃志君那幾年正在勢頭上,他跟警察局和晖雲報社的高層都有來往。當他風頭正盛時,所有人都會幫他,以為這就是在幫自己。
一個人在風頭最好的時刻,連敵人都要忌憚三分,不敢輕易動作。而我孤注一擲,沒有噱頭,沒有強有力可供調查的資料,誰都不敢接我這個不保熟的瓜,行動注定失敗。
毫無期待地過了一個月,有個自稱是晖雲報社的記者加了我的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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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的狀态已接近破罐子破摔,甭管是誰,只要想來了解這些事,我都願意配合。
經過交流,我得知,這個記者名叫朝陽,是晖雲報社外聘的記者,匿名不露面,主要負責財經、社會板塊的報道。
我去論壇找了他曾經發過的新聞,大部分都是披露權貴經濟問題的新聞。
果然不出我所料,當時我寄給報社的那點證據,都被處理了,而朝陽在被處理前,偷偷查看了那些資料。
他問我,是否決心要将黃志君做的這些事披露出來,不管遭遇多大危險。
我毫不猶豫地确認。
朝陽告訴我,他正在暗中收集黃志君經濟犯罪的證據,要扳倒一個人,一定要在他快要失勢之時再行動。但他目前進展頗為緩慢,可能要等待長達幾年的收集和調查,才能确保證據的充足。他問我願不願意等。
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我當然願意等。
我和朝陽就這樣,莫名達成了某種默契。我們擁有同一個目标,雖然我們并不相識也不相見,但冥冥之中,我感覺到終于有人在幫助我了。
雖然我知道肖芸應該不會背叛我,但她離李勝太近了,我實在不敢冒險,所以這件事我并沒有告訴她。但我不能光靠等待朝陽來度日,如果到時候他真的如願讓黃志君在經濟犯罪上摔了跟頭,但我的性侵證據卻沒有跟上,那豈不是就浪費了一次絕佳的機會?
況且我也不确定朝陽是否真的能在經濟問題上收集到足夠的證據,并扳倒黃志君,所以我不能停下收集證據的步伐。
我再一次找到盧霜,也就是劉月敏,希望她能通過被害人自述,寫一封親筆信并錄音。
劉月敏起初有點擔心,其實,她是所有受害者中逃離最幹淨的那個。她的真實身份和蹤跡洗得很幹淨,李勝那群人根本不知道她的動向,即便他們已盯上我和精神病院的莫季紅可能有所往來,但始終不知道其實受害者之一劉月敏就在那家醫院當護工。
但最終,作為最早覺醒的受害者,劉月敏還是答應了我的請求。
我不再去精神病院,李勝知道莫季紅的存在,但她已精神失常不足為懼,我不能讓他再發現劉月敏。因此劉月敏将親筆信和錄好的音頻寄給了我。
順利收到信和音頻的那天我非常開心,這是繼張媛媛那見不得光的模糊錄音之後,最有力的證據。我知道,這些根本不足以讓警方去啓動調查,但它們作為輿論的武器已經足夠。我現在,只能寄希望于媒體,讓黃志君的僞君子面孔被揭穿于衆目睽睽之下,讓他和李勝毫無任何可以運作的空間,讓所有的真相,以宣之于口的吶喊,振聾發聩于這個世間。
因為難得體會到開心的情緒,我帶李慧民出去下館子吃飯,他心心念念很久了三文魚,因為太貴,平時我們很少吃,但這次我專門點了許多,大家都吃的心滿意足,滿嘴流油。
回家的路上,李慧民牽住我的手,他長高了許多,看着他逐漸成長為一個健康青春且趨近正常的男孩子,我覺得李慧倩可以原諒我曾對她做過的一切。
我們一搖一晃地散步回家,春意漸濃,馬路邊上已有許多花朵露出骨朵,在月光熹微的照射下,美麗非凡。
快走到小區門口,我發現有一輛黑色小轎車停在跟前,我的笑容立馬僵在臉上,昏暗夜色下那站着的身影,沖我擺了擺手。
我的心一沉,情緒瞬間跌落到谷底。
是李勝。
我下意識攥緊李慧民的手,此時我根本來不及将他藏起來,李勝已大搖大擺地走過來。
李慧民顯然還記得李勝,他立馬躲在我的身後,喉頭發出呼嚕呼嚕,像野獸進攻前的不明聲音。
我安撫地拍拍他的肩,雖然此刻的我也好不到哪裏去。
李勝走過來,伸手拍拍李慧民的腦袋,我立馬拽着李慧民後退一步,順便打走李勝的手。
李勝不惱,還沖李慧民打招呼:“弟弟,原來你在這裏啊!我以為你死了呢。”
我能感受到李慧民正承受着巨大的壓迫和恐懼,他躲在我身後瑟瑟發抖。
李慧倩曾無數次義無反顧地擋在李慧民身前保護他,她為了他被迫接受那些不堪的條件,多少年前,我不能理解她,認為她沒有出息沒有勇氣,任人踩踏。可當我真正站在她的位置上時,我才發現,正是因為勇氣,才讓我站在李慧民的身前,替他抵擋那些惡勢力的侵襲。
“有事你找我,讓他回去。”我咬着牙,壓低聲音跟李勝說。
我的身體在微微顫抖,李勝顯然發現了我的虛張聲勢。
他滿意地笑了笑,更加大膽地擡手來回摩挲着我的手臂,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
“回去吧,弟弟!”李勝像把自己打造成菩薩,大發善心原諒了我們一樣。
我心裏輕輕松了一口氣,正欲拉着李慧民離開,李勝突然伸手攔在我身前。
“哎?他可以走,你留下。”
我驚詫擡頭,正對上李勝似笑非笑的眼,像野獸捕獵前的友善僞裝,我暗自心驚肉跳。
許久後,我選擇繳械投降,安排李慧民,“你先回家,我一會兒就回去。”
李慧民不走,他梗着腦袋,眼中怒火閃現,像一頭即将爆發的小野獸。
李勝随意地撥弄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我心一沉。
“聽話!回去。”
李慧民聽我的話,他低下頭小聲對我說:“姐姐,你要小心。”
李慧民走後,李勝指了指自己的小轎車,“上車,老友難得相見,我請你吃飯。”
我內心苦笑,相比老友,我更像是人質。
我跟李勝上了車,才發現車副駕還坐着一個男人,他滿臉橫肉,渾身有種焐熱後的臭汗味,露出笑眯眯又貪婪的一雙眼。
李勝帶我去了一家餐館,他問我喝不喝酒,我立馬拒絕,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沒有強迫我,反而給我倒了杯水。
“我覺得吧,咱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李勝向我示好,我不敢輕舉妄動,沉默不語是此時最好的應對方式。
李勝不逼我,他和胖男人對視一眼,笑了笑,然後拿起菜單開始點餐,席間問我這個愛不愛吃,那個忌不忌口,在外人看來完全就是朋友聚會局,可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有多坐立不安。
李勝點了很多菜,胖男人眼睛冒光,大快朵頤,滿嘴吃的流油,而我食不下咽,強裝鎮定,李勝也不怎麽吃,他開了一瓶葡萄酒,裝模作樣學着上層人士那樣啜飲品嘗着,好像曾經那個從麻将館晃悠出來,滿臉兇相的小混混早已不複存在。可時間、地位、金錢能改變一個人的外在,卻永遠改不了一個人的底色。
“這一瓶紅酒,你知道要多少錢嗎?”李勝忽然問我。
我搖頭。
他笑了,“你爸不是當官的嗎?這種東西會少見?”
“我是我,我爸是我爸。”我總是誠實地按照自己心意,在任何場合劃清我同父親的界限,但面對李勝這一類對象時,這并不是一件好事。
李勝的笑意更濃了,他晃了晃酒杯,繼續道:“人人都想過好日子,過上了就下不來了。”
他看着我,深藏的陰險和狠厲浮現在他臉上,“別再打黃志君的主意。”
我佯裝鎮定,但孤身面對他們,內心仍止不住地發虛和顫抖。
他什麽都知道,但知道到什麽地步,我不清楚。
“你都知道了?”既然如此,直接明牌好了,我想知道他究竟知道到什麽地步。
“你去那家醫院,是為了找莫季紅吧。”他悠然自得地說,“你應該知道,精神病人的話根本不能采信。”
“還有聶雨,也是你安排來套我的話的吧。不過我倒确實挺喜歡她這樣的,可惜。”
我靜靜等待他之後的話,可李勝說完這兩人,就到此為止了。
我不确定他是故意隐瞞,還是确實不知道其他的事了。見我盯着他,他露出恍然的表情,“還有那個錄音筆,我聽了,沒啥用,你就別想了。”
我去找張媛媛的事,他也知道了。
我繼續等,但我不敢盯着他,怕他看出端倪,果然他沒再說下去。
我尋思,看來他還不知道劉月敏的存在,那說明,劉月敏是我們最後的防線了。
想到這兒,之前的開心又重新回到我心裏,劉月敏給我留的那些證據還有用。
我正愣神的功夫,李勝給我倒了一杯紅酒。
“喝吧,喝完咱就散了,我送你回去。這次來就是警告你一下,黃志君你動不得也動不了,以後別打主意了,該幹啥幹啥去。”李勝笑吟吟的,好像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他以後不會再糾結也不會再打擾。
我內心忐忑,充滿疑惑,不知道他這話是真是假。我接過酒,在他的目光注視下,淺嘗辄止了幾小口,李勝沒再找我麻煩,利落起身去買單。
期間,那個肥胖油膩的男人一直笑嘻嘻地盯着我,不發一言。
我上了車,李勝啓動車,朝我家的方向開去。
看着路上的景致越來越熟悉,我漸漸放下戒備,看來他确實只是為了警告我而來,那我可以充分示弱和僞裝,反正他并不知道劉月敏的存在,那我大可以藏起來留待最後出擊。
這麽想着,過了一會兒,我覺得有點困了,渾身發軟,李勝在跟胖男人說着什麽,我也逐漸聽不清楚,我強撐着精神,甚至企圖用手指戳着自己的掌心,用絲絲疼痛去抵禦一波又一波的困意,但也只是徒勞無功。失去意識前我腦海中的最後一個畫面,是他倆轉過頭同時看了我一眼,然後相視一笑。
緊接着,我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