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7:營救與自救
林岚 67:營救與自救
面前這個地方是蘆城的一個城中村。
陸瑤根據曾爽她們提供的莫季紅手機號,讓信息科的同事幫忙追蹤了最後一通電話的ip位置,就是這裏。
其實之前陸瑤來過幾次,拿着莫季紅的照片四處問人,大家都反饋印象中有這麽個人,但對于她的去向一無所知。
這裏破舊不堪,更沒有所謂的監控,只有幾幢待拆不拆的破房子。
陸瑤不死心,一個人不可能憑空消失,一定會有人看見她消失前最後一面。
在探望完林岚的第二天,陸瑤又拿着照片去碰運氣,這次還真讓她碰到了。
城中村有個拾荒人,她一直在附近流動收垃圾,前段時間陸瑤來問的時候,她都不在,這次恰好碰上,她一看到莫季紅的照片就說:“這個女娃,之前上了一輛黑色的車。”
“有什麽特征嗎?或者車牌號有印象嗎?”
“我記得當時女娃不願上車,副駕上下來一個穿西服戴眼鏡的男人,硬是給她推上去的。”
穿西服?陸瑤立馬了然。
下一站她直奔醫院。
男人住在單人間,門口守了幾個弟兄,看見陸瑤虎視眈眈地沖過來,都有點露怯。他們見識過這個警察下手有多狠,往死裏揍他們老大時,眼裏的火星子能燃着一片,讓人心生膽寒。
再加上陸瑤是警察,男人的手下們不敢惹事,萬一被翻老黃歷,那一個個都吃不了兜着走,所以陸瑤一路闖進病房,無一人敢攔她。
男人躺在床上,臉上貼滿紗布,曾經發狠陰冷的樣子被陸瑤幾拳揍得煙消雲散,只能躺着出氣。
“陸警官,李大川不是已經自首了嗎?你們該判判該罰罰,這事真跟我沒關系。”男人虛弱極了,說話出氣長吸氣短的,但仍然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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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川就是企圖殺害林岚的行兇者,在跑了幾天後,回來自首了,矢口否認是受指派,說自己是為了入室搶劫。
“不是問你李大川的事,你把莫季紅帶哪兒去了?”陸瑤湊近病床,李大川那事她管不了,自從她被記了大過,就徹底被跟林岚和舒童有關的案子切割開,領導不讓她再介入。
西裝男直挺挺地躺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也不看陸瑤。
“我不認識什麽莫季紅。”
“有人看見你把莫季紅帶走了,你抵賴也沒用。”
西裝男笑了笑,接着猛咳一陣兒,“誰看見的?你把他帶來跟我對峙。”
陸瑤見他死性不改,臉湊過去,跟他對視。
她的眼神很平靜,但裏面像藏了猛虎,仿佛下一秒就會露出獠牙,一口咬死西裝男。
西裝男被她盯得頭皮發毛,屋外的兄弟跟聯合好一樣,沒一個進來的,他只能在心裏暗罵。
但西裝男仍然不發一言,任陸瑤這麽盯着,許久他阖上眼,跟死了一樣。
陸瑤冷笑着站直身體,“不說也沒事,這年頭,你不說,我也有的是方法找到她,我現在是在給你機會,黃志君已經快完蛋了,到時候我第一個收拾你。”
陸瑤轉身離開,走到病房門口時,身後傳來微弱清晰的聲音:“等一下。”
陸瑤又轉回來,饒有興致地看着西裝男。
西裝男嘆口氣,擺擺手指,陸瑤走過去,俯身聽他說話。
“那個女的是我強硬擄上車的,這沒錯,但中途司機把我送回物業公司,然後載着那女的走了,我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你不知道?”陸瑤半信半疑。
“真不知道,你可以去問我員工,那天那個時候我就在辦公室。你知道黃志君還有一個,就這種性質的公司吧。”
陸瑤想了想,“安保公司?”
西裝男點點頭,“要是打比喻的話,我們算雇傭兵,安保公司才是他的親信。”
陸瑤沉默片刻,歪過頭,“你這是承認自己指派李大川襲擊林岚了?”
西裝男立馬眼一閉,“李大川自己的事,跟我無關。”
莫季紅想崩潰大哭,她記得當年自己也曾被這樣囚禁和折磨,那些看守自己的男人對自己垂涎三尺,将命懸在空中,随時可能墜落的感覺讓她喘不過氣。當年,她就這麽被硬生生地逼瘋了。
他們還想故技重施嗎?
莫季紅倒在地上,聞到地毯的土腥味,她突然意識到,這裏不是萬鑫酒店的vip套房,氣味不對。萬鑫酒店是五星級酒店,幹淨高大上,vip套房永遠充盈着跟這個空間所幹過的壞事毫不相符的清新,當然這也是黃志君的授意,他對于自己幹的肮髒事一直定義為美妙的事,所以得要極好的空氣和環境才能配上這等美妙。
而地毯上的土腥味,跟萬鑫酒店格格不入,而且周圍安靜極了,是過于安靜,連電梯的鈴聲都聽不到分毫。
莫季紅冷靜下來,明白這是一個複刻的套房,這麽做的目的,既是囚禁,又是威脅,想要用對她有陰影的環境,再度逼瘋自己,更是防止別人找到。
她動了動胳膊,長時間被綁着,腫脹難受,腳上也被牢牢綁住,行動不便。莫季紅不像以前那樣,只是崩潰歇斯底裏地哭喊,而是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她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一想到還有事情沒有完成,還有人在等着自己,她就心生出無數勇氣和動力,她決定自救。
也許是對方太過自大,以為只要用老花招對付她,她那脆弱的內心必定會被再度擊垮,所以他們的複刻留下了許多可以利用的破綻。
莫季紅仔細回想那些陰影的畫面,突然想到什麽。
她像是蠶蛹,趴在地上從套房的客廳一點點挪進卧室。
果然,莫季紅在卧室大床對面看見了一扇大鏡子。
黃志君在卧室裏專門擺了個鏡子,是為了自我欣賞,這個複刻他同樣帶到了這個屋子。
莫季紅繼續四肢并用地挪過去,地毯的腥味滲入她的衣服,她突然想起,曾經的自己是多麽喜歡穿漂亮衣服的人。雖然她并不寬裕,可是賺到錢後買那麽一兩件心儀的衣服時,是她最開心的時光,她有了一種自我掌控感。
那種感覺多珍貴啊。
可是後來她失去了那種感覺,甚至被逼瘋,精神徹底與這個世界斷裂,好不容易她重新拾回她的靈魂,可那個靈魂也很陌生,它只有一個目的,它只關乎一件很冷酷的決定,昔日那些零碎的日常的美好,她早就忘了,也顧及不到了。
莫季紅挪到大鏡子前,深呼吸幾口,接着下定決心狠狠地撞向鏡子,玻璃碎片從頭上一片片落下來,她感受到頸肩有點黏膩,可能頭被玻璃劃破了口子吧。
鏡子碎裂後,莫季紅先停下動作,仔細探聽一番,發現房間外沒有動靜,她這才長舒一口氣,選中一塊碎玻璃,背過身,努力用繩子在碎片上劃動。
這個需要力氣和耐心,莫季紅滿頭大汗,一點點磨着繩子,與此同時她還得時刻警惕門外的動靜,終于手上的繩子有了一絲松動,莫季紅用力将手從松動的繩子間抽出,血痕累累,但她欣喜若狂,接着她開始解腳上的繩子。
這時,她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腳上的繩子打的結頗為繁瑣,莫季紅有點着急,一邊在心裏默念:快點快點快點,一邊手飛快地解着繩結,她聽見門把手輕輕轉動,房門緩緩推開的聲音。
陸瑤推開房門,裏面幹淨整潔,清新的空氣淨化劑的味道在屋內彌漫。
“陸警官,我之前說了,從來都沒見過你說過的女人。”萬鑫酒店大堂經理笑眯眯地看着她。
“可這張照片,顯示的明明是你們這裏。”陸瑤手中的照片是西裝男給她的,照片中莫季紅昏睡在地板上,周圍的陳設跟萬鑫酒店套房一模一樣。
大堂經理聳聳肩,“也許只是布置得一樣吧,你也看到了,這裏根本沒有那個女人。而且我們的套房也是一直對外預訂的,怎麽可能藏人?”
陸瑤在屋子裏轉了一圈,确實沒有人待過的痕跡,她只好轉身離開。
大堂經理始終笑臉吟吟,友善地跟随在陸瑤身側。
走着走着,陸瑤忽然問:“您跟黃總親近嗎?”
“我認識黃總,他是我們酒店的客人,我何德何能能和他認識。”
“黃志君現在被調查,你應該知道吧,對此事你怎麽看?”
大堂經理依然面不改色,“對不起陸警官,我只是個平頭百姓,不了解事情真相,不敢妄議。”
陸瑤點點頭,不為難他,一個非常中庸且僞善的人。
她跟萬鑫酒店的員工了解過此人,目中無人,冷酷無情,但對上卻游刃有餘,溜須拍馬。
她這麽在意這個大堂經理是因為,如果莫季紅所在的地方只是個複刻的客房,那麽陳列想要一模一樣的話,一定有位萬鑫酒店的員工從中設計操控,不然黃志君和他的那些手足,那些非酒店業的人,根本不可能完全複刻一間客房出來。
只有專業人士能做。
陸瑤讓警隊同事調查了一下這位大堂經理,果然,他的賬戶最近有大額異常進賬。而且之前有段時間頻繁和某個電話聯系。
陸瑤想了想,那個電話估計就是黃志君那邊負責此事的人的,她讓信息科同事追蹤了一下,電話ip位置正定位在蘆城郊區一家被博升集團收購的廠區內。
陸瑤立馬行動,打了車,朝定位點飛奔而去。
房門緩緩打開,男人在客廳沒有看到人影,走到卧室看到一地狼藉眉頭一皺,可下一秒房門背後就沖出來一個弱小的女孩,她滿頭血污,舉着玻璃碎片,像一往無前的鬥士般堅定。
莫季紅一躍而起,将玻璃碎片迅速插入男人的胳膊,男人痛喝一聲,擡手就要抓她。
莫季紅如一只輕巧的鳥,從他身側避開,一溜煙從未關嚴的門跑出去。
她的心髒怦怦直跳,腎上腺素急速飙升,在放置着各種貨物的龐大廠房內四處奔跑探路,試圖找到出口。
“抓住她!”身後的男人捂着受傷的胳膊,生氣嚎叫。
廠房外聽到指令,立馬鑽進來幾個健壯的男人。
大門近在眼前,但……
莫季紅剎住腳步,她仰頭看着面前高大壯實,面露兇相的男人,表情無畏無懼,就如一只幼小身軀的孤獨企鵝,面對即将倒塌的冰山。
莫季紅的懷裏還揣着兩塊玻璃碎片,她掏出來,一只手握一塊。
對面的男人看她一臉倔強,輕視地笑了起來。
對,就是這樣的笑容。
這些男人永遠都覺得他們淩駕于女人之上,因為生理和體力上的優勢,他們覺得自己對女人享有絕對的掌控權,而女人天生只能靠依附來生存下去。
如果不願依附,發狠就夠了。
如果女人呲牙表示敵意,那就更有趣了。
你看,她們再恨又有什麽用,在我面前不還是不堪一擊?
那種輕視和自滿,可以讓任何一個內心空洞,毫無尊嚴的男人,從中找到快樂。所以他們在外面受到更厲害的人的欺負時,會轉回來從弱小的女人身上獲得征服和發洩的快感。
現在就是這樣。
他們的笑容之下,是眸光閃閃的狩獵。
狩獵即将開始。
莫季紅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打算,如果這群人沖上來抓住她,她就算亂砍亂捅,也得保全自己,實在保不住,她就用這玻璃了結自己,不給黃志君任何可以利用自己的機會。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巨大的發動機轟鳴聲,一輛車飛速勢如破竹地開入廠房,門口的男人紛紛避讓,車輪掀起的塵灰像密織的網倒扣下來。
不知何時,陸瑤已坐在駕駛位,副駕駛的司機牢牢握住安全帶,面如死灰,抖如篩糠,這個女的,開車太猛了。
“莫季紅!上車!”陸瑤将頭伸出車窗大喊。
莫季紅一刻不猶豫,趁男人們還在發怔間,輕巧靈活地穿行奔跑,打開車門一屁股坐了上去。
“坐穩了!”陸瑤一聲吆喝,松開剎車,一腳将油門踩底,一手迅速挂擋,另一手配合打方向盤,車輪再度滾滾起來,掀起的煙灰自帶一層保護罩,将那群男人又往旁邊趕了趕。
莫季紅綁好安全帶,只覺一個大回轉再加一次疾沖,她的臀部離座,人險些在車裏飛起來,緊接着車将廠房抛在身後,在一望無際的大馬路上奔馳起來。
莫季紅看着車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深深呼出口氣。
她終于,贏過了那些痛苦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