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72:批捕與自首

林岚 72:批捕與自首

“這就是陳景薇的故事。”張輝坐在審訊室,眼睛看向單面鏡的位置,“你們會報道出來的,對吧。”

他對面的男警察頗有些不耐煩,“好了,接下來把你做過的事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

幾日前,林岚在病床上完成的報道如期發布,這則報道猶如重磅炸彈,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具話題性和傳播性,因為有了故事。

林岚結合舒童的日記,将李慧倩及更多受害者的經歷披露,這次不再像之前那樣偏調查性質的報道,而是有了來龍去脈,有了故事,有了人情,甚至具備一定獵奇性,讓人們讀起來更加順暢且足夠下沉,擴散程度比之前更廣。

再加上舒華有力的自首和供認不諱,黃志君在衆口铄金下再難找到逃脫的借口,被警方正式批捕。

黃志君被緝捕當日,昌西分局門口擠滿了人。

有看熱鬧的吃瓜群衆,有舉着長槍短炮的媒體從業人士,還有,隐匿其中的受害人。

黃志君從警車上下來時,堆積的人一窩蜂湧上來,有舉着話筒瘋狂追問問題的,有一邊辱罵,一邊趁機砸臭雞蛋和爛水果的熱血群衆,也有受害者或受害者家屬撕心裂肺地怒罵,還有警察維護秩序的呵斥,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混亂無序,黃志君灰頭土臉,一言不發,在警察和保镖的保護下,進了警局。

警察局外的一個偏僻角落,一個女人推着輪椅,和輪椅上的女人遙遙看着混亂的現場。

“走吧。”輪椅上的女人許久淡淡道。

身後的女人點點頭,推着她轉身離去,她的身體微微有些傾斜,這是她慣常的走路方式。

女人的腦海裏浮現好多年前舒童的一句問話。

“那你為什麽沒有摔碎錄音筆?”

“那你為什麽沒有摔碎錄音筆?”這次問的,是她身前輪椅上的女兒,張媛媛。

張媛媛的母親又回首望了望警局,“或許,我當時也期待有這麽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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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音筆,劉月敏的親筆信和錄音,有一位叫劉雨桂的受害者勇敢上交了曾未被銷毀的影片,她只想為黃志君的定罪多提供一些證據,還有那些出面的受害人報案,五花八門各種各樣的證據,随着新一則報道的火爆傳播和黃志君正式被批捕,如雨後春筍般全部湧現出來,像是攢了許久,就等待這一刻,用讓人措手不及的連環招将黃志君狠狠打入深淵,永世不得翻身。

單獨的力量是弱小的孤獨的,但它們彙聚成一起,就是一團燃燒的巨大火焰。

昌西分局從沒有證據,到現在天天接熱心群衆的電話接到手軟。

昌西分局作為主要偵辦方,還接受了媒體專訪,形象大好,口碑也反轉,領導非常高興,底下的人幹活也越來越來勁兒。

另一頭,方局可就沒那麽好過了,當年李慧倩報案被壓下一事,雖然當時昌西分局承擔了絕大部分火力,但有人細究裏面的事,匿名發布帖子,告訴大衆,真正壓下此事的,正是如今高陽分局的方局。

方局自身難保,被上面設了專組調查。陸瑤作為一直跟進舒童一案的負責人,也被召回繼續負責調查此案。

在黃志君被捕幾天後,張輝将自己作為慶祝陸瑤回崗的大禮,主動上門自首。

他要做的事已經差不多了,是該給所有的一切結尾了。

舒童曾經允諾他,只要他按照她的想法,一步步完成,等到事件被掀到高潮時,他可以跟警方談條件,而到時候他想對陳景薇的忏悔,就可以在那時完成。

所以,張輝自首後,作為坦白一切的交換條件,他需要林岚報道陳景薇的事情。

陳景薇雖然死于意外,他和舒童都對此見死不救,但造成她真正死因的,是她曾經歷過的不堪和痛苦,她不該沉默地死去,不應該因為她無錢無勢無依無靠就可以讓人欺負,這個世間還有多少像陳景薇這樣的女孩,在權力和男性欲望的支配下茍活或死去呢?

陸瑤問他:“你這樣擅作主張真的好嗎?如果陳景薇并不想大衆知道這些呢?如果有更多非議産生呢?”

張輝搖搖頭:“多少人就是因為害怕非議,所以明明是受害者卻保持沉默,或自我羞恥。明明該羞恥的人不是她們。人人都說沉默是金,以為只要沉默就可以通過時間走出來。但事實是,這種事情,如果保持沉默,那就是對迫害者的屈服,被害者一輩子都走不出來,它會被時間牢牢刻在當時當刻,永遠都不會往前走。我們的罪惡也該被所有人知曉。陳景薇不是意外而死,她是被我和舒童,還有陳至和、舒華聯手害死的。林記者可以用真相和報道來為她讨回公道,她雖然死了,但我們不想讓她死在不堪的沉默之下,你們可以幫她發聲,讓她也往前走。至于其他的,我和舒童會去地底下跟她道歉。”

林岚站在審訊室之外的旁聽間,聽着張輝的陳述,終于明白那封郵件裏所謂的舒童的罪行是什麽了。

她的誤解,對陳景薇那些不堪的侮辱和見死不救,是殺死陳景薇的重要原因。

她是有罪的人,雖然她是之後才意識到的,但她已經用自己的一輩子去償還了。

舒童所有的心結和後來一系列的行為,都由陳景薇開始,她想要事情的結尾,也由陳景薇的報道落幕,這也是她為何選擇在陳景薇死亡的地方終結自己的生命,林岚全明白了。

條件談完,張輝開始供述他跟舒童所謀劃的那些事情。

林岚和陸瑤知曉的是,舒童一開始參加志願者組織,就是有意接近林岚,觀察她是否是合适人選。在敲定人選後,她開始布局。

要想自己的死亡足夠轟動,她需要拉一個有聲望的人入局。她選擇了方堯。

舒童在咖啡廳約方堯談事。

“這件事可能會讓你名譽受損,但你只要提前做好不在場證明,然後自首,不會有事的。”舒童之所以找方堯,一個是他的身份可以在轟動之上造成轟動,二是他那有身份地位的母親一定能護他周全,讓他全身而退。

舒童其實很忐忑,這是一件異想天開很大膽的事,況且她和方堯很久未見,她敢提出這個建議,也無非是想要拿捏方堯一直對自己懷有的愧疚。

方堯年輕時懦弱,但他不是個壞人。

果然方堯考慮片刻,說:“這件事會幫到你嗎?你真的只是受傷嗎?”

舒童沒有告訴方堯她的真實想法,她騙他說,只是受傷,用點苦肉計。

方堯原本一開始聽到她的計劃非常抗拒,但當舒童将這些年她的經歷,還有她早年堕落的來龍去脈全部告訴他時,她的真誠和迫切打動了方堯,讓他覺得她很需要他幫助自己,況且他也始終覺得,舒童曾經歷過那些糟糕的事情,自己也一定程度上負有責任。

所以方堯同意了。

聊天中途,咖啡廳有人在過生日慶祝并拍照,舒童想了想,刻意移動了下位置,讓照片留下了自己的身影。這樣可以不經意地營造自己和方堯的存在痕跡,助人找到撬點,順藤摸瓜。如果有人調查,肯定會調查到這家她常來的咖啡廳,那她不能讓人家無功而返。

之後她将自己掌握的證據交給張輝保管,并設計好提交的時間,要配合警方和記者的動作,她還将自己這麽多年收集到的受害者聯系資料給了莫季紅,對于受害者來說,同為受害者的女性,可能更有說服力。她不寄希望于莫季紅能夠勸說那些人出面,但她希望當她離開後,這件事不要停息,能繼續燃燒起來更好。

舒童沒有那麽上帝視角,算準林岚和陸瑤的每一步,她只是想要想盡一切噱頭和手段把事情鬧大,把所有牽扯的人都拉入大熔爐中鍛造,然後在高潮疊起的時候,送上她辛苦收集,但曾經卻因時機不對而沒有辦法交出的證據。

陸瑤問張輝:“這個時機,她怎麽把握的?是跟經濟犯罪有關嗎?”

陸瑤和林岚都認為,事情真正開始運作,就是從黃志君因為經濟犯罪出現失勢苗頭開始。因為以前黃志君也因為私人生活被投訴舉報過,但都平安無事,可一旦牽扯到經濟犯罪,動了更上面的蛋糕,那他一個商人,縱然有錢有名,在權勢之下也會被當成棄子。

當他成了棄子,沒有人再去保他,那其他的犯罪行為也就不再被袒護。

張輝笑了笑,“她果然沒有看錯人,你和林記者都很靈敏且善良。”

他看了眼旁邊那個始終露出不耐神色的男警官,“他就不行,很沒耐心。”

男警官眉頭皺起,正欲說話,陸瑤拍了拍他,他随即氣鼓鼓地咽了回去。

“舒童跟朝陽一直都有聯系,是朝陽給她的訊號,當他收集到足夠證據可以告發黃志君時。”

“你是怎麽殺害舒童的?”陸瑤問。

“這個你們應該比我清楚吧,不想讓她太痛苦,胸口致命傷,一刀斃命。至于怎麽做到的,你們應該知道方堯是做什麽的。”

“怎麽可能不痛苦……”陸瑤閉上眼,困擾地揉了揉眉心。

“那沒有辦法,這是她決議要做的事,用這麽慘烈的方式給整件事畫上句號,但我不會說她偉大,畢竟這是我們欠陳景薇的,舒童本身就有抑郁症,她還背了人命,她跟她父親關系雖然鬧得僵,但她也不想看到他被抓的樣子,這麽多壓力,一樁樁一件件,也許死亡對她來說是最好的下場。我之前不理解她,後來理解了。”

“我殺她,是為了賠罪,我毀了陳景薇的一生,也毀了我父母和她母親,我該坐牢。所以這事由我動手,最好不過了。”張輝看上去異常輕松,像是卸下了什麽心房。

“她母親?陳景薇這事跟她母親有什麽關系?”

陸瑤聽出這裏面不單是一種忏悔,而是另有深意。

“陳景薇的母親和繼父在她死後服毒自殺了,其實準确地說,是她母親買了毒藥下在飯裏,她要跟陳至和同歸于盡。”

“你怎麽知道?”陸瑤問,這件事早就定性為自殺,其中的緣由除了被害人誰也不知。

“舒童告訴我的,她曾經跟蹤過陳景薇的母親,發現她去買了農藥。”

“為了讓我在她死後有充分的時間和自由行動,舒童選擇了那條鐵軌,一個是因為陳景薇,還一個是因為那裏很荒涼,目擊者和監控都不會有,死前舒童将自己洗的幹幹淨淨,她專門挑了會下暴雨的日子,這樣可以把證據沖刷得幹幹淨淨,我們把這個謀殺盡量做到天衣無縫,除了自首以外,很難追查到蹤跡的程度。”

“一開始潛伏在林記者家的小區做保安,就是想要跟進事情的進展,後來我專門在保安亭發了李慧倩的視頻,也是想到如果你們調查ip就會意識到我和整件事有關系。”

“舒童死後,我和莫季紅很多時候也是走一步算一步,像林記者和莫季紅差點受害,這些我曾經預想到,可也只是束手無策。”

“舒華自首的事,也是你們設計的一環嗎?”陸瑤問。

張輝聳聳肩,他現在特別平靜,狀态沒由來的好,“這個,我想你們親自去問他比較好。”

舒童的案件其實非常簡單,之前一直難就難在沒有證據,可現在兇手主動上門自首,案子立馬破獲。但只有陸瑤和林岚清楚,為了讓這個簡單的案件造成持續性的影響,将多種案子聯系起來,并達到最終目的,舒童和張輝還有莫季紅籌劃了多久。

在這場設計中,莫季紅和張輝的存在,更像是提供者和推動者,引領着林岚和陸瑤一直往前走,他們有時會故意拖延證據或者用假身份迷惑她們,而舒童确實沒有看錯人,陸瑤和林岚始終朝着既定的方向堅定不移地行動着,沒有放棄。

“還有一個問題,肖芸的案子,就那麽巧?”

林岚和陸瑤将舒童和肖芸的案子扯上關系,主要就是因為肖芸的屍骨被沖上來,剛好将失蹤确立為死亡,之後最巧的是,肖芸的報道也是交給林岚去做,這才讓她發現肖芸和李勝的關系,繼而推測和舒童的關系。

舒童能算到一切,但陸瑤可不相信,她能算到肖芸的屍骨能在幾年後在合适的時間剛好被沖上來,并被警方發現,同時還能成為遞給林岚的報道資料。

林岚在旁聽室同時思考,她也覺得這一切太過巧合。

但她忽然眼前一亮,好像意識到了什麽。

“可能是上天注定”張輝笑了笑。

看着張輝的臉,陸瑤意識到,舒童的日記完全出自個人主觀敘述,她可能并沒有和盤托出所有的事,甚至隐藏和扭曲了一些事實。比如肖芸這部分。

确實不可能這麽巧的。

但張輝在這一點上卻沒有任何要交代的跡象。

陸瑤直覺這裏面有貓膩。

如果張輝和舒童在肖芸之事上也有所運作,那他們如今不可能不坦白。

只可能這件事牽扯到了其他人,而舒童和張輝不願連累別人,所以才将這部分秘而不宣。

什麽上天注定,這種控制屍骨被發現的時機,怎麽看都更像是人為的。

這邊舒童的案子雖結了,張輝也坦白了,但與此同時,仍有一些疑點沒有解決。

而另一邊,在黃志君的案件偵破中,也遇到了點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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