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73:母女關系

林岚 73:母女關系

之前的三位報案人,曾爽,吳芬芬和王晨都向警局撤回了報案,而且選擇不出庭作證,舉家搬遷。

莫季紅有跟她們确認過安全,那邊回複得很是愧疚,生活艱難,在威脅和利益兩條路之下,她們只能選擇利益。

但這些大家都可以理解,不管怎樣,她們都不該是被指責的那一方。有勇氣出頭的那一刻,她們就戰勝了自己。

沒有證人願意出庭,即便是盧霜,當年留下的親筆信和錄音也是她能做到的最大努力。看她這麽多年一直守着那個病院就知道,她深困于曾經,一個毫無出路的破舊醫院,是她目前最安心的所在。

人們想象中那種熱血沖天的情況并沒有發生,如果不是林岚持續報道,如果林岚知難而退,可能這些事在第一次報道之後沒多久就會陷入沉寂。

之後的努力,就是四處尋找願意出庭作證的證人。

陸瑤和林岚根據舒童交給莫季紅的受害者名單,一個個找去,可沒有人願意出面。有的人可以不懼屈辱,勇敢說出自己的經歷,但一談到要去法院跟黃志君當面對峙,對法官說出真相時,她們拼命擺手拒絕。

如果說的沒人信怎麽辦?如果要說的很詳細怎麽辦?怎麽可能大庭廣衆之下,對着侵犯者大談個人受辱的細節?

她們的顧忌很多,所以無一例外都拒絕了。

其實黃志君的犯罪行為已經板上釘釘,只是因為證據不夠充分,缺乏物證,所以一直給到他們避重就輕,上訴和量刑的空間,律師可從中運作的可能性很大。再加上最重要的人證,事件一開始的核心是已故的李慧倩,死人無法開口說話,這就給了活人很多曲解的機會。

直到某天,陸瑤接到一通電話,來電人讓她有點吃驚,是莫季紅的媽媽蘇蘭。

前段時間她救出莫季紅,将她送到醫院療養,順便通知了她的母親蘇蘭。

陸瑤以為久別重逢的母女倆一定會深情相擁,喜極而泣,但誰知蘇蘭趕到醫院見到莫季紅,第一反應是打了她一巴掌。

“你不是能的很嗎?怎麽把自己糟蹋成這副模樣!造孽哦!”

莫季紅無動于衷地聽着她母親的謾罵和抱怨,一臉無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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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瑤拉母女架,安撫好蘇蘭的情緒後,臨走時不放心,給她留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陸瑤沒想到蘇蘭真的給自己打來電話,她以為是莫季紅出了什麽事。

“紅紅沒事。”蘇蘭欲言又止,“陸警官,你有空來我這兒一趟吧,我有東西給你。”

“什麽東西?”

“你來了就知道了。”

陸瑤當天就抽空過去了,還是那個破舊的房子,但總感覺跟她第一次拜訪不太一樣。

莫季紅已經搬回家住了,時隔多年,母女倆重新生活在一個屋檐下。

陸瑤來到家裏,蘇蘭以客人的禮節招待她,倒茶洗水果,她仍然是那副枯老的模樣,但跟她的房子給陸瑤的感覺一樣,有什麽東西在暗自發生變化。

“這水果好幾天了還拿出來給人吃。”莫季紅站在卧室門口,對母親翻個白眼。

“好幾天也沒壞啊。咋不能吃。你多個有錢啊?”蘇蘭也念念叨叨,毫不留情地還擊。

莫季紅“嘁”了一聲,繼續說:“你快別忙乎了,人家陸警官很忙的,你有事說事。”

母女間的氣氛依然劍拔弩張,但鬥嘴是鬥嘴,陸瑤終于意識到那種變化是什麽了。

是一種正向的活力。

母女倆不再是以前那種死氣沉沉的模樣,她們雖然心裏對彼此仍有怨怼,但在互動在交流。

莫季紅願意回到家裏休養,而母親嘴硬心軟,一絲不茍地照顧着女兒,即便是愧疚感使然的補償,至少她們又重新回到一起。

蘇蘭停下手裏的忙碌,轉身進卧室,窸窸窣窣翻了一通後,她拿着幾張用別針別起的皺巴巴的紙,莫季紅遠遠瞅着那幾頁紙,臉色一變。

“抱歉啊陸警官,現在才拿出來。”蘇蘭顫顫巍巍地将文件遞過來,自打莫季紅出事以來,她老得很快。

陸瑤接過一看,差點驚詫到從椅子彈起來。

這是連莫季紅都不知道其身在何方,可以直接定罪黃志君的物證,她當時去醫院開具的診斷書。

“這個……怎麽會在你那裏?”

莫季紅對自己精神失常的那段時期幾乎沒什麽記憶,她也不知道這東西怎麽會到蘇蘭手上,而且竟然這麽多年,她一直保存着,且沒有被黃志君那邊的人搜走。

她知道,黃志君曾派人來家裏搜過好幾回,連李勝也來過。

她的母親一向以她的經歷為恥,她甚至一度覺得母親是個自私又懦弱的人,她不相信自己的遭遇,不然她當年為何把自己扔到精神病院置之不理。而且她還畏懼強權,随便什麽人的威脅就會讓她繳械投降,可她那麽多年,忍受着黃志君那邊的人多次搜砸家庭,卻始終沒有因為害怕交出去。

對母親和自我經歷的各種複雜情緒交錯心間,莫季紅忍不住生氣:“你不是不相信我嗎?這東西留這麽久幹嘛?”

蘇蘭嘴不饒人,“那你讓我把它扔了?”

莫季紅語塞,眼睛瞪得溜圓,她呼吸急促,仿佛有滿腔的話想要傾吐。

陸瑤悄悄後退一步,這場母女間的戰役,遲早要打響。

“你到底是恨我還是愛我?把我扔到精神病院這麽多年都不管,要不是舒童找人治療我,我一輩子就是個瘋子,在你眼裏,我被侵犯也是自找的,我瘋了也是自找的,我這輩子被人毀了也是活該,你對我有過一句好話嗎?你有真正關心過我,愛護過我嗎?你現在又拿出這份證明,是想在別人面前扮演一個忍辱負重好母親的角色,顯得我無理取鬧是嗎?”

莫季紅将胸中所有的悶氣都吐露出來,這些年她過得不人不鬼,可她的母親在哪裏?當她受到侵犯,孤獨無依,找母親尋求幫助時,她也只是輕飄飄的一句:“人家怎麽可能看得上你。”

她恨她,可是卻又知道她的母親體弱多病,生存難繼,所以在病愈後,雖然不願回家,且拒絕跟她相見,可仍寄送着生活費。這樣怨恨着母親又接濟她的感覺,讓莫季紅稍稍找到了自我,找到了平視母親甚至蔑視她的理由,可如今,她的母親拿着讓她喜極而泣的證據,輕而易舉地打散了她對母親堅持多年的恨和不屑。

蘇蘭垂着頭一言不發,女兒所控訴的一切,她都接受也都承認。她不是個偉大或可被歌頌的母親,她擁有着作為人的劣根性,她并沒有不愛自己的女兒,但她卻又不想女兒過得太過如意,所以總是刻意打壓她,看不上曾經熱愛衣服熱愛美的女兒,她自己不是樣貌很出衆的女人,可女兒卻長得嬌麗,穿什麽都好看,有時候她會暗暗嫉妒,甚至在女兒開心地穿着新衣服的時候出言譏諷:“瞎臭美,總有一天出事。”

然而,當某天這句話一言成谶時,她也吓到了。

可她同時又覺得自己多麽具有遠見,提前看到了女兒的美所帶來的危險性,她提醒過她,是她沒有将自己的話放在心上。

現在出事了,一個巴掌拍不響。

蘇蘭想要獨善其身,她希望女兒也是,吃了教訓以後老老實實聽話,做她的乖女兒,不要愛美要低調要本分。

可沒想到莫季紅竟然性子夠烈,拿着檢驗報告直接沖去找黃志君硬剛,最後被人家活生生給逼瘋。

送去那家精神病院,是蘇蘭無奈之舉。

她不是為了虐待女兒,而是她真的沒有錢。她的身體不好,沒有了女兒的收入,家庭條件每況愈下。精神科的治療遙遙無期,它會反複,甚至可能會一直治不好,需要家庭財力的不斷投入。

蘇蘭沒有,她平時也只能靠打零工維持生計,無奈之下,将女兒送到那裏,收費便宜,還能替她看管照顧女兒,條件很差,但至少不至于讓家破産,也不至于讓母女流離失所。

蘇蘭的無言,消解了莫季紅投擲出來的言語炸彈。她的胸膛劇烈起伏,随着幾次深呼吸之後,緩緩平靜下來。

無解,她們母女關系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産生的,但經過崩壞、逃離、斷絕之後,這對母女又走回了一起,相依為命。

世間就是如此複雜,人心和血緣情感也如此複雜。

當蘇蘭無意間在家裏發現莫季紅的檢驗報告時,她藏了起來,好好保存,甚至有段時間疊起來別在內衣裏。李勝和黃志君派來的人多次來家裏搜翻,大搖大擺地打砸威脅吵鬧,一向懦弱又無助的她,揣着心驚膽戰,咬牙堅持說不知道,絕不妥協。

她明明不想追究這些,她明明懼怕強權懼怕得要命,她明明讓女兒不要反抗……

可她還是悉心保存着證據,直到可以利用的時候,交出來。

莫季紅的直接物證和她的被害陳述,讓黃志君的案子再無任何可回旋的餘地。

也許他徹底成了棄子,更多陳年舊事的黑幕和隐情,也在網上肆意傳播。

黃志君,從蘆城的優秀企業家和慈善家,朝夕之間,成為輿論人人喊打的階下囚。

黃志君入獄後,他的集團迅速發生人事重組,這也讓人不得不揣測,究竟是因為正義遲早會到,還是因為利益鬥争下的敗者不再享有被庇蔭的機會。

誰知道呢?

但至少舒童想要的結果已經達到。

林岚這段時間一直追蹤并持續深度報道全程,許多在黃志君倒臺後,都想分一杯羹的媒體,也開始紛紛跟她打探情況。

林岚由孤勇者變成了燈塔,而那些見風使舵的媒體曾經噤如寒蟬,此時卻如一艘艘船,陸續開入她的領域,形成了更大的影響力。

忙過這一陣兒,案件進入既定司法程序。

林岚得了空閑,頭一回邀請姜烨吃飯,姜烨有點受寵若驚。

林岚出院後,二人在各自的領域忙碌,有段時間沒見面,但這次林岚主動邀約吃飯,說話語氣親切友善,姜烨心中微動,尋思哪怕是鴻門宴也要準時赴宴。

在飯局上,林岚先向姜烨道謝,上次若不是他冒着危險從窗戶翻入救了自己,她肯定早就被那人掐死了。

林岚道謝道得情真意切,目光真摯,閃着晶瑩的光。

姜烨游走女人堆多年,左右逢源,四處留情以獲得情報,他見過太多美女才女,俏皮話信手拈來,可從未動心,但這次和林岚對視,他竟然感覺心髒躍動得厲害,連臉頰都開始發潮發熱。

“沒,沒什麽……舉手之勞。”姜烨不知怎的,說話都磕磕絆絆起來,很不像他。

林岚長久地凝視着他,看到姜烨越來越不好意思。

“你就是朝陽吧。那個舉報黃志君經濟罪的匿名記者。”

林岚的目光忽而嚴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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