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成為鬼方氏旁枝的小姐,無父無母,只有一個丫鬟照顧,她只能旁敲側擊的打聽自己如今在哪兒,可問了半天才确定,眼前之人是個聾子,還不會說話,阿念又給她比劃手語,結果她還是看不懂。
阿念只能自己上街去打聽,結果整個城街上幾乎都沒什麽人,阿念一路走去城門,找了守城的人問了才知道自己如今是在鬼候城,離清水鎮千裏萬裏之遙。
那一瞬間她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可人活着,就總有辦法。
阿念又走了一個時辰,回了那個暫居的小院,開始準備出遠門的東西。
托她做過半年夥夫的福,她給自己做了一鍋薄餅,這玩意兒放的時間久而且飽腹感還強,相柳還給她準備了很多錢,她一邊數錢一邊在心裏謝謝他。
最後是那個丫鬟,她給她留了一些錢,就沒再管,實在是能力不濟。
阿念就這樣上了路,可她手裏連地圖都沒有,只能一邊問一邊走,走的也多是官道,她沒膽子超近路。走了半個月,才堪堪到下一座小城——雲城。
阿念在這裏休整,也打聽消息,而且她也意識到自己只靠腳大概得猴年馬月才能走到那裏。
她在打聽最近有沒有出發的商隊。
她去了茶樓,給那些茶博士們點銀子,他們就把自己知道的秘聞全都說了。
于是阿念便知道了,辰榮軍如今已經不在清水鎮了,陛下派了赤水将軍出征,這次西炎軍一定會大獲全勝。
為了圖便宜,阿念選了個小商隊,她在外面從不睡死,就聽見他們商量着要把她賣去女闾,阿念只做無事發生,隔天夜裏便逃了。
她又只能走着去下一座城,因為這事兒她不再相信那些看她可憐想捎她一程的人們,哪怕他們笑的在可親不過。
等走到中原的時候,已經是半年之後。
Advertisement
阿念在這裏打聽到赤水豐隆戰死,黑帝大怒,誓要取了相柳性命。
阿念沒再找商隊,而是去渡口買了一條船,多給了點銀錢,讓賣家教她如何開船。
在練習了一個時辰之後,阿念把船開到了平緩的河面上。
這個時候,她還不會凫水。
阿念心裏這一路行來越走越急,她知道這些消息都有滞後性,可能她聽到相柳還活着的消息的時候,他就已經戰死了。
但是阿念不敢開快,她很怕觸礁,越是如此她心裏越急,阿念買了很多東西放在船上,幾乎全是糧食,她打算順着河一路開到海裏,中間除了打聽消息補充物資再不下船。
阿念在十天之後,下船打聽消息,聽聞黑帝又派了蓐收征讨辰榮叛軍,而戰場已經轉移到了東南沿海。
阿念急得整個人都要上火,嘴裏長滿了泡,幾乎吃不下什麽東西,整個人幹巴巴的,又瘦又小。
她越是往南,就越是不能露面,她怕有人認出她來,就在這種十萬火急的情況下,她的船,漏了。
阿念急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邊無聲的落淚一邊操控舵盤。
她恨不得長了翅膀飛去戰場!又恨自己無能!
趁着還沒沉,阿念把它開到岸邊,又買了一條小船,至于船上的東西,她都沒要,買船的時候她又跟人打聽,這次的消息卻成了——相柳于東南沿海一處無名小島戰死,死後身體化為毒水,島上寸草不生。
晴天霹靂!
她趕了這麽久,還是沒能趕上!
阿念默了半晌,那賣船的急了,這不給個準話哪行啊?
“買!有沒有放很久的餅子,有的話,能不能也賣給我?”
阿念這次沒再耽誤,她又上了路,她已經想好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果連屍體都找不到的話,那她就給他立個碑,守上三年。
不過,阿念行船間隙拿出那盞結魄燈看了看,她得快一點,就算真的死了還有結魄燈呢。
在出海前的最後一個渡口時上船前,阿念看着那因為戰争流離失所的千裏焦土,一路越往東南沿海行來,越是荒無人煙,她見過一股腦兒往北往西的流民,要不是她在水面上,只怕早就沒命了。
到處都是逃難的人,只有她一個逆着人群走。
如今出海,她若是能找到相柳還好,若是找不到,自己回來只怕也難,最怕的是,她既沒有找到相柳,自己也迷失在了海上。
不想這些了,阿念夜裏看着北鬥辨別方向,白日裏就看那邊死的魚多,她之所以選擇出海也是怕遇見蓐收。
阿念在海上走了有七日,終于看見一座島,她高興死了,連忙把船靠過去,自己綁了繩子就往岸邊去,一上島她就知道不是,就這樣,阿念找了三十七個島,她找到第三十八個島的時候自己都已經不報什麽希望了。
可偏偏這個就是。
阿念穿上自制的防護服,一手拎着結魄燈上了這座光禿禿的島。
島上全是屍體,瘴氣很重,阿念只能一具屍體一具屍體的翻,有的屍體都漚爛了,一手下去就是一股血水,還有的屍體已經面目全非,幾乎認不出來是誰,索性阿念還認識辰榮軍的服飾,就是不知道相柳穿什麽衣裳,他不會還穿那一身白衣裳吧。
阿念還是在一個個翻找,試圖發現一個還活着的人,她從天亮翻到天黑,然後靠着那盞結魄燈微弱的光繼續翻找,自己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然後又從天黑翻到天亮,終于從島嶼東側的一個懸崖下面找到一個心口微熱的人。
阿念确定可能能救活之後才去看那人的臉,她借着初升的一隙陽光艱難的通過血污辨別着這是不是相柳,可能人看的太多了,她覺得眼花,無論如何也認不出了。
沒有辦法,她只能去島嶼北邊開船,然後又艱難的把人連拖帶拽的弄去船上,拖的時候,她注意到那人被壓住的一塊小小的衣角是白色,阿念驀的松了一口氣,只覺得再也支持不住,和他一起滾在了甲板上。
她又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确認了島上再也沒有活人,之後才開船離開。
阿念不知道為什麽相柳沒有像傳言中那樣化作毒水,屍骨無存,她現在已經不想去糾結那些了,她只想着趕緊找個大夫,給他治病。
一路把船開到內河裏,阿念找了個渡口停下,去船艙裏看相柳如何了,她已經把他之前的衣服都扔了,又撿幹淨的換上,至于身上的血污,也只算得上勉強擦拭幹淨。
人靜靜的躺在床上,還是沒有動靜。
阿念無奈,只能去燒水,煎藥,藥是她自己看着采的,也不知道有用沒用,希望有用。
阿念把他的嘴撬開,慢慢把藥喂進去,又把餅子在熱水裏泡了,泡成糊糊,跟喂藥似的慢慢喂進去。
還是得去稍大些的城池,找個好大夫,用些好藥材,要不然人就白救了。
晚上的時候,阿念則跟相柳睡在一起,沒辦法,只有一床被,而且睡一起還能保持一下溫度,要不然她真的怕相柳被凍死。
阿念有的時候也會數錢,盤算着買些什麽藥材好。
她還會跟相柳說很多話,可人就是不醒她也沒什麽辦法。
實在無聊的時候她就任由船在水面上飄着,自己數相柳的心跳,幾乎是很久那顆心才緩慢的跳動一下。
船一路從荒蕪到繁華,她進城的時候賄賂了守城的兵士些錢,順利讓他忽視了船艙裏活死人一樣的相柳。
她只說自己是帶着亡夫落葉歸根的寡婦,反正相柳就跟死了沒什麽兩樣。
她也想過帶着相柳去尋鬼方氏,可鬼方氏向來神出鬼沒,從不以真面目示人,她壓根不知道去哪裏抓。
阿念帶着相柳藏到了轵邑城的一家花樓附近。
她在周圍打聽了又打聽,找了一家口碑醫術都不錯的大夫,定時讓他上門看診開藥。
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年的驚蟄。
阿念記得很清楚,那一天是驚蟄,萬物複蘇的時節。
相柳就是在那一日,睜開了眼睛。
興許是等的太久,阿念連怎麽高興都忘了,她只是微妙的想,驚蟄?那他之前是在冬眠嗎?
不過為了慶祝一下,她還是稱了二兩肉回來,剁成肉沫,煮了一碗又鮮又香的粥來,謝天謝地,這回終于不用撬開他的嘴了。
等喂相柳吃完,阿念在一邊收拾碗筷,她最近找了份抄書的活計,雖然賺的少,但是能在家做,要不然相柳躺在床上無知無覺的,她實在不放心他自己一人在家。
而且一直坐吃山空也不是回事兒,她就自己的本事想了好久愣是沒想出一個賺錢的法子來。
最後,還是她去書肆交書的時候聽人說,那些話本子有賣的好的,寫話本子能賺好多錢。
她想了許久,打算把自己從鬼候城到東南沿海這一路的所見所聞都寫下來,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小寡婦救夫手劄,她已經寫了一半多,只等寫完,拿去給書肆的掌櫃看,不信賣不上好價錢。
但是她得小心,不能讓相柳看見,否則兩個人都尴尬。
阿念抄書之前,把相柳的床推去院子裏,這是她說了想法之後讓工匠專門打的,不僅床腳有轱辘,而且還能把上半身搖起來。
如今是下午,夕陽的餘晖如往常般灑到院子裏,阿念也會在這個時候在院子裏走走,她一個人沒人說話,總是寂寞的。
可如今相柳醒了,他便是不說話,院子裏也熱鬧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