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後來,刻大肚娃娃剩下的木屑被相柳做成了一具身體,阿念那個時候已經完全恢複了記憶,整個人沉靜了不少,似乎總有心事的模樣。
阿念自從想起來一切之後總是蔫嗒嗒的,她問過相柳了,是小夭把她送來的,為什麽把她送到這裏,大概也是因為玱玹在找她。
而且她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神魂不穩,她嚴重懷疑是不是玱玹在招她的魂。
在這種情況下,相柳告訴她他給她做了具身體,她別提多高興了。
但是這不代表她能接受自己用——被剩下的東西。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阿念心裏再有怨氣,也得忍着,但是還有一個不能忍的。
“這張臉為什麽跟我之前一模一樣?”
有這張臉,不是走出去就是宣布我跟皓翎王姬有關系嗎?
相柳沒搭理她。
阿念一寸一寸的觀察過去,她在認真看着這具即将屬于自己的身體,她靜靜的躺在相柳營帳的榻上,整個人瑩白如玉,幾乎完美,她懷疑相柳大概是有什麽做事情必須完美的強迫症。
阿念越看越滿意,幾乎要迫不及待的躺進去,她試了兩次,都被彈出來。
“怎麽回事?”
相柳看着阿念,“還要一樣東西。”
一條命。
七天之後,相柳讓阿念睡了一覺,說等她睡醒,就能活了。
Advertisement
阿念依言照做,她只覺得自己睡了沉沉的漫長的一覺,等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自己超乎尋常的累,連手都擡不起來了。
相柳坐在旁邊看着,“這是新的身體,她和你的神魂并不融合,你的從頭開始适應。”
阿念瞪大眼睛,“從頭學起?”
相柳又開始看軍務,“對,你得把自己當做初生的嬰兒。”
阿念這一學就學了三年。
她先從吃東西開始,畢竟她怕自己還沒學會就被餓死,後來是坐起來,站起來,走路……
她經常走着走着就砸在地上,跟一個布袋一樣,相柳的營帳沒那麽多東西,她只能扶着床走,扶着桌案走,而且她複生之後還要面臨一個非常嚴峻的事——那就是相柳的營帳裏只有一張床。
阿念說不出自己睡床的話,就只能自己另想法子,她偷偷往外看過,這周圍樹很多,再做一張床也不是什麽麻煩事。
但是,不管做什麽都需要時間。
所以——
相柳蹙眉看着阿念站在桌邊,“你說你要睡桌子?”
阿念點頭,“你睡床,我睡桌子。”
相柳沒覺得阿念貼心,反而覺得她在給自己找事兒,因為是軍師的關系,他桌案上的條陳文案極多,尤其是最近,而阿念要睡桌子,這就意味着他每日都要收拾兩次桌案,他很累,并不想幹這個。
所以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阿念,“不行。”
阿念在說之前壓根沒想到相柳會拒絕,不過她接受的很快,幾乎下一瞬,她就又開了口,“啊?要不,那我睡地上?”
最後阿念睡了床,相柳睡在樹上。
第二日,相柳就買了一張榻回來,還有一張四扇的小屏風,晚上睡前就把屏風撐起來,白日裏再折起來。
日子倒也勉強能過。
但是阿念很快就坐不住了,她如今重新做人,自然要吃飯,可她一天天的什麽都不幹,只在相柳的營帳裏吃白食,她臉皮還沒那麽厚。
所以她當天夜裏睡不着覺,就去煩相柳,“相柳,你睡了嗎?”
相柳在黑暗裏翻了個身,“你又要做什麽?”
阿念聽出相柳的不耐煩,趕緊把自己的念頭說出來,“我想找點事做,要不然整日裏吃白食我于心有愧。”
相柳沒再理她。
當然,事實證明,相柳還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的,因為第二日天還沒亮,相柳就把她拎進了夥房,讓她當了一個做飯的大頭兵。
夥房裏加上她有二十八個人,一個夥長,剩下的都跟她一樣,都是大頭兵,但是看年紀都不大,竟然有一個比她還要矮,圓圓的蘋果臉,大概還是個小孩兒。
阿念第一天來,什麽都不會,看着他們吵吵嚷嚷的說話自己也插不上嘴,她第一次覺得有點尴尬。
直到有人踩了她一腳。
“哎,對不起對不起……”
這是剛剛那個小孩兒,阿念想。
那小孩兒看着她,原本暗淡的眼睛突然明亮起來,“你是新來的?”
阿念含糊的點頭,她希望這小孩不要問多,要不然她也不知道編什麽瞎話兒騙他。
“夥長沒給你安排活兒?”
對啊,這是阿念最尴尬的地方,她沒有活幹,只能幹站着。
阿念被那小孩兒拉着,去找了夥長,哪知道夥長看都懶得看她一眼,“你會幹活嗎?”
阿念只能硬着頭皮說,“會一點點。”
最後,阿念被安排去煮粥。
她也不好意思讓人教,只能看着周圍的人,自己一個人慢慢的摸索,抓了幾把落葉,拿了一塊火石,可試了幾次,都打不着火。
最後還是那個叫清的小孩過來幫她,鑒于她是個廢物,阿念覺得清大概已經開始懷疑她的身份了。
阿念又累又餓的第一天上工終于過去。
相柳正在屋裏坐着,看她回來,臉上一塊一塊的算是鍋灰,頭發也亂糟糟的貼在臉上,肉眼可見的過的不好。
其實他把她扔去夥房也有自己的心思,他既然想把她送回去,就得先讓阿念吃吃苦頭,讓她知道做了那麽久的王姬,吃穿住行樣樣都有人操心,陡然被扔出溫室,外面的日子不是那麽好過的。要是吃不了苦,那就趕緊回去,還要心甘情願的回去。
阿念想要洗澡,她這一天出了好多汗,自己聞着自己都要臭了。
但是相柳的表情嚴肅,讓她忍不住的想自己是不是犯了什麽錯,難道是今天表現不好,被告到相柳這裏來了?
“你……想不想回去?”
阿念心裏瞬間冰涼,她那一瞬間都把如果相柳把自己送回去自己要再怎麽去死都想好了,但張嘴說的卻是,“是我最近吃太多了嗎?”
相柳看着阿念的眼睛,那裏面蒙了一層水汽,她嘴上硬氣,可眼睛卻在哀求他,大概是從沒求過人不習慣低頭的緣故。
相柳心裏突然煩躁起來,他本該直接打暈她然後去跟玱玹談條件的,可今日一旦開了口,只怕阿念心裏有了防備,以後便什麽都不好做了。
“随便你。”
相柳只扔下一句,便急匆匆又出了門。
阿念吓得整夜沒睡,至于沒洗澡?她還能忍。
阿念從那以後一頓只喝半碗粥,整日如同驚弓之鳥一般把自己埋在人群裏,就是相柳想見她,她也躲着他走。
而且她開始想自己未來的出路,她要跟着辰榮軍一起戰死嗎?若是離開,那她自己一個人又要如何生存?她并無一技之長,就連做飯都不熟練,難不成真的要去乞讨?而且,她真的能過那種朝不保夕,一生皆是為了生存而忙碌的日子嗎?
阿念在夥房幹夠了半年之後,又被相柳扔去給軍醫打下手。
這半年裏她并未見過相柳,但是相柳的行為倒是讓阿念回過味來,他可能不想送她走了,而是在讓她盡可能的多學些東西,以後也有些自保的手段。
所以這次相柳來找她,她并未躲着。
阿念接過相柳遞過來的文書,在他的示意下打開,裏面是一個人的身份證明,還有路引。
阿念粗粗看過一遍,又去瞄那個名字——鬼方息。
“這是什麽?”
“你以後的身份,再過半年我便送你離開。”
阿念沒想到相柳竟然悄無聲息的幫她安排好了一切,心裏感激,就多問了一句,“那你呢?”
相柳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自然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什麽路?死路!
阿念心裏一緊,卻也知道自己勸不動他,只能看着相柳遠去。
生活在一群注定要死的人群裏是什麽感覺?
沒有感覺,阿念會回答。
仗打了這麽多年,他們的結局早就在自己心裏。
也許死亡于他們而言是最好的解脫,阿念這樣安慰自己。
她其實整日裏忙的不可開交,她忙着分辨藥材,忙着煎熬湯藥,忙着給無窮無盡的傷員洗他們的紗布……
自從相柳來找過她之後她又搬去了相柳的營帳,軍營裏的氣氛越來越沉默壓抑,但是那些兵士還是喜歡唱辰榮軍歌,她幾乎每日都能聽到。
每一次聽都代表又死了人。
時間久了,阿念也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麽感覺,有一個年輕的兵士,甚至死在了她懷裏,他臨死前問她,能不能摸摸她的手,他自出生起,還沒摸過姑娘的手呢。
阿念急忙把手塞到他的手裏,可那雙手卻再也握不起來啦!
阿念從沒這樣傷心過,就算是知道哥哥娶妻的時候也沒有這樣難過,她哭了個天昏地暗,可手裏的事也不能落下,只能一邊哭一邊給他們熬藥。
相柳又來找她,手裏還拿了個小包袱,這意味着她該走了。
阿念這段日子想了很多,她想去出海找一塊無主之地,讓這些戰士們去那裏重新生活,她也想過自己說不定能有如神助帶他們走出一條生路,她還想過要是有許多錢就好了,最起碼能吃的好點相柳也不用日日為了銀錢發愁……
可那都太晚了,就像她替父出征,就像她如今,她總是明白的太晚,長大的也太慢……
世事變遷,她就沒趕上趟兒過。
所以她站在相柳面前,說出了那句,“你送我回去吧,拿我跟玱玹去談條件,不管有什麽結果,總是換得一絲喘息之機。”
相柳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說,稍微愣了一下,“那你呢,你怎麽辦?”
阿念随便擦擦臉上的淚,小聲說,“我會自己再跑出來的。”
相柳的回答是打暈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