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惱火

第022章 惱火

“雲老師, 你會幫我們班贏第一名,是真的嗎?”

“雲老師,你最看好的是我們班吧。”

“雲老師, 我們肯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我們集體決定,放學後留在學校練習。”

雲老師第N次被學生攔下後, 腦瓜仁更疼了。

她昨晚上夢一夜的爬蟲動物。

可怕如沒長腳的。

可怕如全是腳的。

偏偏趕上周一上午有課, 想補覺都不太行, 現在還要被拉着加班?

不!她不行!

一個班這麽說,是意外。

幾個班全來表決心,事情就很不對勁。

雲木香笑意盈盈地看着學生, 順嘴誇,“你們真是我見過最自覺的孩子,但是你們放學不回家,家裏爸爸媽媽不會擔心嗎?”

“沒事!回家說一聲就好。”

雲木香略微沉思, “要不然這樣吧, 老師回去準備一下,看有沒有更好的安排,你們稍微等等?”

“那雲老師你可要抓緊,就還剩下八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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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課了上課了, 趕緊回教室。”

打鈴的老師邊喊邊朝廊下懸挂的鈴铛。

“雲老師, 你可別忘啦!”小同學趕忙朝着教室跑去。

“咯咯,雲老師人緣真好。”如母雞被掐脖子般的笑聲傳來。

雲木香扭頭, 瞧見吳老師翹着蘭花指, 捏着身上嶄新的羊皮大衣直抖,一步一慢地從樓梯上下來。

“就是不知道雲老師最看好的是哪個班, 哎呀,這天突然熱起來了。”說完手抖得更厲害。

雲木香輕笑出聲, 十分配合地哇塞。

“吳老師買新衣服啦,百貨大樓常斷貨的羊皮大衣都能買到。”

“全校就雲老師你最識貨,怎麽樣?我穿好看吧。”吳老師特意轉一圈。

香氣撲鼻,雲木香倒退一步才忍住沒打噴嚏。

“好看,二百五一件,這價格最适合吳老師的氣質。”

“算你有眼光。”

“噗嗤。”留小辮的男孩捂着嘴笑,“老師,說你二百五呢,還在那美。”

“!”

吳老師狹長的丹鳳眼瞪大。

“你哪個班的!”

“不告訴你!”

男孩像是受驚的耗子見到貓,拔腿就跑。

氣得吳老師原地直跺腳,轉身要去找雲木香麻煩時,才發現人已經不見了。

“雲木香!咱們沒完!”

聲音順着辦公室還未關嚴的房門傳進屋裏。

小謝老師關門的手頓了下,看向雲木香。

“雲老師,不要緊嗎?”

“吳老師沒那麽小氣。”

門被用力推開。

吳老師氣呼呼地走到雲木香面前,一副要找碴的兇神惡煞模樣。

“你——”

“再說羊皮大衣是百貨大樓定得價,我入冬也買了件,難道我也是二百五?你說是不是呀,雲老師。”

吳老師即将到頂的怒火,像是被抽掉底柴,一下小不少。

“哼!諒你也不敢那樣想。”

雲木香眼底閃過狡黠的光,笑道,“不過我那件是親戚直接從無錫服裝廠買來的,沒七七八八的費用,也就比你這件便宜個百來幾十塊。”

“!”

吳老師火上被潑了盆熱油,竄得更高。

百來幾十塊!

将近她兩個月的工資好伐!

一瞬間,吳老師感覺自己像個冤大頭。

無錫才多遠,火車票來回才四塊六!

吳老師心肝痛,再不拎着新衣服抖了,兇巴巴地瞪一眼雲木香,轉身離去。

走到門口,突然回過頭。

“無錫哪家廠,地址給我一個。”

雲木香笑笑,聲音柔如春風般。

“我回去找找呀,不過元旦前都沒空,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學生們突然勤奮起來,一致想要利用放學後的時間多訓練,我是要帶領班級拿名次的,相信吳老師會體諒我噢。”

辦公室裏,零星幾個沒上課的老師中,有人迷茫,有人低頭忍笑。

來得早的可都知道,學生突然勤奮這事,是吳老師搞鬼!

吳老師自然最清楚,這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生生把小臉都給氣扭曲。

“那我也要!”

臉都被打了,地址必須要來!

吳老師腳下生風地離開,等确定她走遠,辦公室裏才小小地爆發出一陣小聲。

“雲老師,你知不知道,是吳老師建議學生找你放學後練習的。”

“啊?真的呀!”

雲木香嘴巴微張,眼神茫然,像是沒想到,很快會心一笑。

“你們放心,我已經深刻感受到吳老師對我的關照,接下來肯定會好好努力贏下她。”

“噗,你不說,我都忘記你們倆在打賭。”

“押我贏的可不準改票啊。”

“你就一點不生氣?”

“莫生氣莫生氣,人生就像一場戲,因為有緣才相聚嘛。”

找回場子的雲木香很好說話。

她笑着回到辦公桌前,找出琴包,餘光看到湊過來的小謝老師。

“小謝老師,又要換課呀?”

小謝老師臉微紅,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

“這次不是,雲老師這是要回家?”

雲木香打開拉鏈,摘下抱着的手風琴,“是呀,我兒子最近迷上了小寵物,我打算送他一個,打算回家找找親戚,看誰家有剛下的崽,不拘貓狗。”

一夜噩夢後,雲木香深刻做了個對比。

最終決定,帶毛的髒了可以洗,沒毛的卻不會突然長可愛。

且婆婆昨天給了她個靈感。

小老鼠可以裝在籠子裏養,貓狗為什麽不行!

有年長一點,經歷過饑荒的老師忍不住勸說。

“貓狗養起來多浪費糧食,人都不夠吃,小孩子嘛也就玩個樂,養什麽不是養,不如換成小魚兒,大了還能下油鍋。”

雲木香雙眼一亮。

是從未設想過的道路。

“那中午吃過飯,我帶我們家淼淼去小菜場看看。”

“你不會是想去市場買鯉魚這些吧,那種家養着掉肉的,你要想買可以去江陰路那花鳥市場看看,南京西路那邊前兩年不也開了家花鳥商店,就是養魚不費吃食,費心思。”

小謝老師想了想,“不然養烏龜?烏龜壽命長,忘記喂幾頓也不會餓死。”

雲木香又把帶毛的寵物剔除考慮範圍。

她相中了烏龜。

“嗯嗯,我都帶淼淼去看看,看他更喜歡什麽,先走啦。”

雲木香背着琴包急匆匆跑出辦公室。

沒兩步就被喊住,“雲老師,我還有事沒說。”

“呀!抱歉,我忘記了,你要說什麽?”

雲木香站定,一邊往脖子上纏圍巾,一邊等待小謝老師開口。

“我,我是來道歉的。”

“?”

“有件事情,我要向你坦白……”

小謝老師話說一半,突然被個人給擠開,腳下踉跄差點摔倒。

雲木香吓一跳,“你沒事吧。”

見小謝老師站穩,她才皺着眉看向罪魁禍首。

“你這人怎麽撞人……怎麽是你。”

韓同志板着臉,看見面前人因薄怒而隐隐發紅的臉,清晰詭異地溫和下來。

“你一直在躲着我,我只能來學校找你,謝同志。”

“……?”

什麽同志?

小謝老師看到韓同志就暗道不好。“韓同志!我姐已經明确拒絕了你!”

“……?”

誰姐?

“我不信。”韓同志深情地望向雲木香,“我堅信接觸之後,你會發現我們一定是最契合的革命同志,謝同志,你已經被家庭拖累許多年,未來有我會照顧你,請你給我一個機會。”

雲木香眯起眼睛,目光不善地看向小謝老師。

“麻煩你們兩位在争吵前,能不能先和我解釋一下現在是什麽情況。”

小謝老師滿臉愧疚,“雲老師,對不起,我剛剛想和你說的就是這……”

“雲老師?你不是他姐姐?”韓同志指着小謝老師。

“不是。”

雲木香板起臉,不帶一絲笑容。

韓同志卻突然狂喜,心裏喊着太好了!

他原本對家裏介紹的謝同志就不太滿意,個人條件挺好,頭婚嫁給他這個有女兒的二婚,還算合适,就是家庭太糟糕,他不得已才向現實妥協。

對方正好是他女兒學校的老師,見面地點就選在學校。

韓同志見‘謝同志’第一面就心動了。

如今得知她不是‘謝同志’,心思立馬活絡起來。

他完全可以重新追求眼前這位老師呀!

雲木香沒錯過韓同志眼底燃起的火苗,她立馬嚴明。

“既然是誤會,說開就好,這裏沒我什麽事情,你們繼續聊,我愛人和兒子還在家等我回去吃飯。”

“什麽!”

韓同志的好心情,瞬間被雷劈個粉碎。

小謝老師一臉愧疚,“我可以解釋。”

“沒必要,到此為止,小謝老師,我不希望這件事情以後再和我有任何一點牽連,我愛人醋性大,我不想他誤會。”

她狠狠氣上小謝老師。

平時看着老老實實的一個人,怎麽蔫壞。

靠着前後幾句話,雲木香心裏頭拼湊出個大概。

小謝老師有個姐姐,和韓同志相親,卻因為誤會錯認成她。

不,也許不是誤會。

可能小謝老師的姐姐同媒婆說過她也是一名老師,再大膽點,沒準就是小謝老師把她的條件‘借’給他姐姐去相親。

雲木香可沒忘記,和韓同志的第一次見面,是在她上課時,班主任親自把她叫出來。

目标這麽明确,沒點詳細信息怎麽可能。

雲木香摘掉圍巾,火氣消磨了之前的好心情,冷空氣吹着才舒服些。

到家時,小臉被凍得冰冰涼。

雲木香放下琴包,坐在沙發上掃除着剩餘的負面情緒。

等緩過來,才發現家裏空蕩蕩的。

“媽媽?”

沒人回應。

又喊兩聲,才确定家裏真沒有人。

進廚房看了眼菜籃子不在,猜測婆婆帶兒子去小菜場還沒回來。

餘光看到條基、茶幾上亂糟糟地放了一堆東西,全是昨天客人上門帶的禮物。

帶包裝的,不帶包裝的全部放一塊。

雲木香看不下去,準備整理一番,就發現放在茶幾上的網兜被開了個大窟窿,裏頭包果子的油紙已經撕開,冰糖包裝也摳了個窟窿。

額角青筋突突跳了兩下。

不用猜,肯定是她好兒子幹的!

解開幾個網兜,把拆了包裝的先放一旁,包裝完好的冰糖和紅糖,同水果罐頭一起放進廚房櫃櫥裏。

茶葉、煙酒拎去雜物房,房間裏打了個簡易的小貨架,堆着平時收到的禮。

雲木香把成條的牡丹香煙疊熊貓牌卷煙上頭,給手裏的茶葉和大前門騰位置,酒放在最下面的箱子裏。

石庫門放黃酒箱子,乙級大曲和小茅臺裝白酒箱裏,角落還有個紅酒箱子。

長輩大多送黃、白酒,雲木香一些同學才會送紅的,送得少,反倒留得久。

因為沒人送,雲木香沒人陪也不想喝。

她費勁把巷子推回原位,出去再把帶鐵盒子的餅幹和點心拿進來。

直到瞧見還有鹹魚臘肉,最誇張的是用麻繩綁住的一大捆粉條。

雲木香糾結一下,正打算給抱廚房去,雜物房裏闖進來給人。

“媽媽!你在幹什麽。”

半掩着的門哐當一下摔在牆上,吓雲木香一大跳。

“噢呦!周淼淼你要吓死媽媽呀。”

淼淼戴着小雷鋒帽,圍着圍巾,遮得小臉就露出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正費勁地舉着雙手。

“媽媽!烘山芋,我給媽媽挑了個最大的!”

“你先出去,這屋裏都是灰塵,媽媽一會洗了手再吃,你先捂捂手。”

淼淼沒走,小眼睛盯着貨架上頭的一個褐色盒子。

“媽媽,那個是什麽呀!”

“哪個?”

“黑黑的那個!”淼淼趴在貨架上,把紅薯放在架子上,一手扒着貨架,一手往上指,“就那個!”

“這?咖啡豆。”

“好吃嗎?”淼淼歪着頭故意說:“淼淼吃過豌豆黃,綠豆糕,還沒吃過咖啡豆哎!媽媽,咖啡豆是什麽豆,是不是甜甜的。”

雲木香低頭,對上那骨碌碌轉的小眼睛,笑着點頭。

“是啊,甜的,還能加奶加糖。”

“哇!”

淼淼舔了舔唇,重新抱起山芋,“媽媽,我拿這個跟你換那個,好不好。”

雲木香抿着唇,笑着捏了把兒子的小臉。

“這麽客氣,媽媽今天心情好,請你喝。”

“是喝的?”

雲木香點頭,把咖啡豆拿下來給淼淼抱着,“拿好,灑了可沒得喝。”

她把拎進來的粉條再給拎出去,膝蓋頂着淼淼屁股出雜貨房,反手把門鎖上。

“東西都收拾好啦,我還說下午弄。”

“媽媽,粉條放哪兒?”

“先不着急,分一半出來給你媽拿過去,還有那臘雞,火腿都切點。”周母說着要操刀。

“給粉條就好,我爸不吃腌的肉。”

該說不說,雲木香覺得她爸就是她媽慣出來的。

雲母在肯定要吐槽。

老二別說老大,父女倆一個樣。

在周母看來,就是雲木香故意這麽說。

對于小兒媳婦娘家就在隔壁,卻一向分得清,婆家是婆家,娘家是娘家這點來說十分滿意。

可比老大媳婦那雙漏鬥手好太多。

周母笑容深幾分,“行吧,你看着辦。”

大不了下次做好,讓淼淼給端過去。

婆媳倆收拾,幾分鐘就把東西全部歸位,雲木香甚至還發現了一簍子雞蛋,全是昨兒詹弘毅送來的。

“詹叔叔這是把家裏東西全送我們家了?”

周母聽到這稱呼,擡頭看雲木香一眼,“怎麽不叫幹爸了。”

“魚肉蛋這些都是他爸家裏攢的,說是人被抓東西放着也是便宜外人。”

當地認幹親要拜過祖宗才算禮成,早些年還要擺酒認親,不過現在破四舊,一些民俗也被劃分過去,逐漸沒落。

“不是玩笑話嘛。”雲木香話題一轉,說起旁的,“詹叔叔他父親有可能被判刑嗎?”

孝順可是我國傳統美德之一。

“軍事法庭和地方有壁,也說不好,總歸部隊還需要你詹叔叔,今早你走後,他酒還沒醒全,就被倆勤務員給扛上車,說是要送去火車站。”

“噗嗤。”

雲木香想到那個畫面,沒忍住笑出聲來。

“詹叔叔酒品有一點點差,以後還是要少喝。”

“裝的,他們這種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周母點到為止。

昨兒晚上回屋,老周跟她抱怨半宿。

“姓詹的他為老不尊,一把年紀還搞這麽幼稚的手段。”周父氣呼呼的,酒勁發散到臉上特別紅。

“說什麽,你把舌頭捋直再說話。”

“詹弘毅,故意吓唬我們幾個老家夥,他根本沒喝醉,我們系統都有酒量訓練的項目,不一定什麽任務就需要喝酒,我不信部隊沒有。”

“假的?”

周母剛躺下,又撐起身子,“那兒子請假這事是真是假?”

“胡嚕~”

周母看着打起呼嚕的男人,惱得揣他兩腳。

臭德行。

好在上班前還是問到了結果。

“行了,你給送過去吧。”

雲木香拎着麻袋一角直起腰,轉身撞上個小人兒。

淼淼搖晃兩下,體重使他下盤穩健,沒摔倒。

“看着點呢,撞到沒。”雲木香問他。

“沒有!媽媽你好慢,山芋要涼啦。”

淼淼心裏頭,涼掉的山芋沒熱乎乎的值錢!

周母見不得孫子撒嬌,“那奶奶去跑腿,木木,你去吃吧。”

淼淼樂得蹦一下,“奶奶,淼淼一會給你留甜甜的糖豆奶。”

咖啡豆加奶加糖,可不就是糖豆奶。

就是不知道糖豆奶和甜豆漿,哪個更好喝。

“媽媽,我們明天早上喝甜豆漿吧。”

“呵,中午飯都還沒吃,你就安排到明天早上去了,你多大小肚子呀。”

雲木香拍了拍,決定給兒子上一課。

咖啡豆研磨成粉還特意送到淼淼面前。

“聞聞,香不香。”

淼淼嗅了嗅鼻子,“媽媽,怪怪的。”

他湊更近一點,伸出舌頭。

“哎!”

“哎呦!”

淼淼捂着腦闊,又得了個腦瓜崩才老實。

他等啊等。

雲木香熬煮,過濾,調味,全程用了十幾分鐘才結束。

她找出适配的英式茶具,小巧精致的茶杯放在小蝶上,淼淼睜大眼睛,趴在桌上盯着那有彎彎壺嘴的茶壺,倒出黑黑的水。

“?”

淼淼湊到媽媽身邊,“媽媽,這個怎麽是黑的?”

看起來像外公煮的那種臭藥。

淼淼咬着唇,好奇心戰勝一切,小勺子攪啊攪,拿出來時放進嘴巴裏舔了舔。

“嘔——”

“媽媽大騙子!”

雲木香笑得前仰後合,看兒子小臉皺成苦瓜皮,笑到最後肚子都在疼。

淼淼伸着舌頭,眼睛裏噙着苦出來的淚水,把面前的黑水給推老遠老遠,就看到媽媽端起杯子,抿了口難以下咽的黑水。

“明明味道很好。”

淼淼扭捏地拉了下雲木香胳膊。

“媽媽,你別喝啦,我不生你氣就是了。”

淼淼想:媽媽果然好喜歡他,為了安慰他,竟然喝黑水!

“媽媽倒掉!”

“浪費可恥。”

雲木香胳膊上挂個小胖墩,無奈地将茶杯換只手,喝完杯中餘下咖啡。

淼淼瞪圓眼睛,驚掉下巴。

(ヾ)

他的媽媽。

勇敢的戰士。

(づ)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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