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機會
第061章 機會
雲木香抱住兒子瑟瑟發抖。
她也太背時了吧。
擡起頭, 于陽光下對上周以臣深邃的眉眼,立刻放開兒子跳起來,沖他伸出手。
“老公, 你可算回來了,我好想你啊。”
嬌滴滴的聲音試圖轉移重點。
雲木香卻在半路被一根手指按住腦門。
她雙手沒有周以臣手臂長, 只能用指尖觸碰到他穿的外套, 寒意未消, 從指尖傳遞回來,冷得人打個哆嗦。
周以臣以為是吓的,手輕輕把人往後一推。
“出息。”
雲木香回神, 擡手揉着額頭控訴。
“人家關心你還不領情,嗨,誰讓我太懂事,累不累呀, 剛到嗎?要不要回去休息。”
雲木香伸手要去抓手, 對方一躲,她只抓住了袖子的一角。
“?”
什麽都還沒反應過來,他彎腰抱起兒子朝招待所裏去。
還說什麽,“別聽你媽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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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雲木香氣笑了。
這人真是!
她追上去, 故意拿腔拿調, “周團長,你不知道真相最好還是不要發言哦。”
“什麽是真相?”周以臣反問。
路過前臺, 馮彩霞看到周以臣激動地打招呼。
“周團長, 你回來了!”
“嗯。”
周以臣繼續前進腳步都沒停一下。
雲木香不好意思笑笑,跟在後面繼續說, 只聲音刻意壓低。
“真相就是……”
周以臣轉彎看到落後的人,腳步慢下來, “我不行嘛,聽見了。”
“前提是,我和兒子在讨論小亮載新娘這事,是不是兒子!”
雲木香總算追上,氣喘籲籲地伸出手,卻十分有骨氣地沒去抓周以臣,而是抓住了兒子。
淼淼點點頭,“對!媽媽想當新娘子!”
“???”
兒,坐車和當新娘是兩回事!
迎上周以臣意味深長的目光,她重重地給瞪回去。
“沒有的事!我是累了想坐車過去。”
“哦。”
“你哦的好煩人啊。”
總有股子‘你說是就是喽’的敷衍感。
周以臣颠了颠兒子,“淼淼,哪一間?”
“那個!”
周以臣三兩步就走到門口,随後轉過身,面對着雲木香。
雲木香不動,慢吞吞地笑他,“還不是需要我。”
掏出鑰匙打開門,“現在這個時間點浴室肯定沒燒,熱水瓶裏面還有熱水,你簡單擦擦再上床睡覺。”
鬧歸鬧,周以臣眼底的黑青卻無法忽略,一看這些天就沒睡好。
他身上穿的還是下車的那身衣服,味兒像是酸菜壇子裏撈出來的。
這麽直接上床肯定不行。
“我去給你打水。”
她看淼淼圍着周以臣繞,使喚道,“淼淼,交給你一個艱巨的任務,能不能幫爸爸找身幹淨衣服。”
“能!保證完成任務!”
小人兒立馬松開手,扭頭就去扒拉行李箱。
大衣櫃裏裝的都是她和兒子的,周以臣不在,他換洗的衣服還裝在行李包裏沒拿出來。
雲木香從床底找出洗衣服的那個大盆。
買回來就沒用上。
娃娃不僅僅做飯學習快,洗衣服也是一把好手,就是不能在水裏泡久了,多少還是會殘留一丢丢的人參味道。
好在不像是炮制好的那種幹參,藥材味濃重,反倒是有點淡淡的清香。
“這個盆大點。”
雲木香把兩熱水瓶裏的水全部倒出來,坐在爐子溫熱的水也全部兌進去。
周以臣脫掉外套和薄毛衣,裏頭是件白襯衫,襯衫也皺巴得不像樣子。
雲木香皺皺眉,端起洗臉盆,“我下去壓點涼水。”
“我去吧。”
周以臣接過水盆,雲木香松手,找了條幹淨毛巾要丢水盆裏時,想到什麽又給換了條舊毛巾,都是幹淨的。
“媽媽,我沒找到爸爸的毛褲在哪裏。”
床上被扒拉的全是衣服。
淼淼拽着條軍綠色長褲,還有跳秋褲,外套毛衣也都找到。
其實周以臣收的都是整套,這會被兒子找毛褲,全給煩亂了。
她說:“爸爸不穿毛褲。”
雲木香說完,就發現兒子用一種幾乎控訴的眼神看着她。
淼淼說:“媽媽,為什麽爸爸可以不穿毛褲,我就要毛褲加棉褲,上廁所腿都蹲不下來。”
“……”
“媽媽你也不穿棉褲。”
雲木香蹲下來,扶住兒子肩膀。
“淼淼,不是爸爸媽媽不想穿,實在是大人太費料子,我們做一條褲子,夠給你做三四條了。”
“啊~”
淼淼确實驚到了。
雲木香:“淼淼經常跟着奶奶和外婆,應該知道買這些都要票的,爸爸最愛淼淼,所以把好的都留給淼淼了呀,淼淼就說,暖不暖和。”
“暖和。”
“那爸爸看淼淼暖和,他也就暖和了。”
“真的嗎?”
雲木香認真點頭,真誠又可靠。
端水回來的周以臣嗤一聲,單手端着盆往大盆裏倒水,眼睛卻看着雲木香。
“你平時都這麽教兒子的?”
“你怎麽又偷聽我們說話,偷聽可不道德。”
雲木香把衣服整理好,疊在床頭。
周以臣倒完水就放下空盆,掐腰沖兒子說:“兒子,我不穿毛褲,單純是嫌熱,你如果嫌熱也可以不穿,熱嗎?”
淼淼仰頭,小腦袋點了下,又很快搖搖頭。
周以臣擡眸,“瞧,這不就解決了。”
雲木香咬牙,“洗你的澡吧,淼淼我們走。”
周以臣轉身,“你們去哪兒。”
雲木香牽住兒子,“你剛剛來的時候,是完全沒看到小亮,他今天結婚啊,我要去食堂吃席。”
“吃席!”淼淼喊。
雲木香故意說:“不帶你。”
淼淼糾結一下,“爸爸,如果淼淼搶到雞蛋,肯定給你帶回來!”
“……謝謝。”
周以臣目送老婆把兒子帶走,還記得順手替他放下窗簾,帶上門,板到現在的臉,如冬雪遇暖,瞬間消融。
……
二食堂這會很熱鬧。
雲木香到時,東永亮和謝靜雲不知道被誰給折騰的,一人胸前綁了一個大紅花,特別喜慶也特別的憨。
兩人正在宣讀語錄,共同對主席宣誓。
她示意淼淼小聲,掃了眼位置,尋了兩個空位坐下。
這一桌人都不認識,看到雲木香還很詫異,只是礙于臺上在宣誓,誰都沒開口說話。
宣誓結束,東永亮的戰友還想了幾個點子打趣新婚夫妻。
最過火的,不過是吊着個蘋果,讓兩人去咬。
即便這樣一群人還看得津津有味,起哄聲差點沒掀翻房頂。
十一點開席,來的人多了些。
這年頭沒人專門為參加結婚請假,中午吃頓飯,下午繼續各忙各的。
飯菜很樸素,符合東永亮的身份。
正經開席,雲木香被拉到了主桌,淼淼坐下就在找雞蛋。
雲木香瞧見,低聲跟他說一句,一會帶他去供銷社買,淼淼注意力這才放到吃的上面。
周以臣這時候來了。
雲木香詫異,“你沒休息。”
周以臣抱起兒子,直接在他位置上坐下,讓他坐在他腿上。
“一會下午再休息,恭喜。”
後面一句是沖東永亮。
桌上沒置辦酒水,很多人下午還要值班,不允許喝,幹脆就都沒上。
東永亮憨得端起湯碗,豪邁地喊了幹!
酒席散了。
雲木香同面紅耳赤的謝靜雲說一聲,便想早早離開。
出食堂,餘光看到了一旁放在牆根下的東西。
周以臣停步,“怎麽了?”
“這種秤最重能承受多少斤?”雲木香指着牆根籃筐裏豎起的杆秤。
周以臣掃一眼,“那是食堂用的。”
伸手拿起來看眼刻度,“一百公斤的。”
“你看得懂?”雲木香很稀奇,低頭直看到常年使用的黑杆杆上只有一道道刻度,沒标記。
“小瞧我了吧,軍區不少崗位都需要輪值。”
“?”
“比如,食堂。”
周以臣沒細說,只問她,“你要稱什麽東西?”
雲木香回神,一把将兒子抱起來。
“他,能稱嗎?我想看看他現在多重。”
周以臣上下打量一眼兒子,“又重了?你等我再找個人。”
淼淼蹬蹬腿,要從媽媽懷裏下來。
雲木香松手,沒一會功夫,喊來兩個穿白袍子的人。
對方笑嘻嘻的,低頭找出個籃筐。
周以臣一把将兒子抱起,放進去。
籃筐是天天用的,後廚的人心裏知道重量,找出根木棍扛起籃子,雲木香就看到周以臣扶着杆秤在往後挪砝碼。
“五十二點幾。”
“公斤?”雲木香記得周以臣說着是公斤秤。
周以臣冷淡的眉眼裏浮現笑意,慢慢悠悠地問,“老婆,你昨晚也沒睡好?”
雲木香一拍腦袋,恍然回神。
真是。
淼淼坐在籃子裏飄飄晃晃還覺得挺好玩。
後廚人說:“周團長,你兒子真結實。”
可不是結實。
誰家五歲小孩養這麽胖。
雲木香察覺到這未說完的潛意詞,道謝後一手拉一個離開。
路上她認真說:“淼淼該減肥了,太胖會對身體造成負擔,不好。”
周以臣跟在一旁,“把他零食給戒掉就好。”
雲木香下意識說:“那要是餓了怎麽辦。”
說完,就見周以臣歪頭再看她。
“看什麽。”
“在糾結,提出要減肥的是你,擔心吃不飽的也是你。”
“你也很能吃,你怎麽不胖。”雲木香上下打量他。
“我消耗大,你要狠得下心,以後走上讓淼淼跟我一起去晨練,緊緊肉。”
雲木香眼底閃過笑意,裝模作樣地假裝為難。
“會不會不太好呀,多耽誤你事情。”
“那算了。”
“周以臣,做人要有堅持的毅力,兒子交給你。”
直到重新回到招待所。
房間地面還有點潮濕,卻沒看到明顯的水漬,顯示是被收拾過。
娃娃被她叮囑,有外人不準動。
那就只剩下周以臣一個。
進屋後,透過後窗還看到了陽臺上還在滴水的衣服。
“怎麽沒放着我來洗。”
周以臣正在脫衣服,聽到這話,回頭看了眼她那小細胳膊。
雲木香笑容甜甜地貼上去,兒子被留在一樓,跟馮彩霞剝瓜子呢。
“老公,你是不是困了,好好休息,我看着兒子保證不打擾你,你好好睡。”
話說一半,下巴忽然被捏住,被迫擡起頭。
“你有事。”
雲木香踮起腳尖親他一下。
“那些現在都不重要,你需要休息。”
這腦子絕對漿糊了,不然反應不會這麽慢。
把人按在床上,扯過被子把他給包裹得嚴嚴實實,雲木香就趴在被子上,仔細掖好後,才笑盈盈地看他。
“睡吧,晚上叫你起來吃飯。”
棉被上帶着一股清香,很熟悉。
周以臣經常在雲木香身上聞到,還想抱着她說會話的,被雲木香低低的聲音說兩句,很快就阖上眼睛。
雲木香輕手輕腳地下來。
下午領着兒子去了供銷社一趟,特意在菜站旁逛了逛,運氣好地碰到了一個剛下山來賣兔子的。
灰白的皮毛蜷縮成一團,整個好大一坨,去掉皮骨還能剩下不少肉。
雲木香還瞧見之前見過的夏大姐來賣雞蛋。
淼淼惦記着中午沒給爸爸留雞蛋,非要。
最後二十個雞蛋雲木香全要了。
因為她想吃茶葉蛋。
先把東西送回招待所,雲木香又帶着兒子去了周以臣以前的單身宿舍。
打開門,從一個箱子裏翻出最小包的茶葉。
再看看其他東西,等周以臣休息好就能直接送去新家裏。
哼。
這人真會挑時候回來。
茶葉有了,剩下就是大料。
雲木香不會煮茶葉蛋,但是以前在家裏的時候,母親偶爾會做一鍋。
主要送茶葉太多,光喝喝不完。
沒吃過豬肉的她見過別人煮茶葉蛋,打小配藥留下的好習慣,讓她記得茶葉蛋需要的大料。
軍區供銷社沒有專門賣香料的。
雲木香只能去醫院。
許多香料,在中醫裏都能用來入藥。
誰來也奇怪,誰都看不上中醫,覺得那是糟粕要摒棄,可很多醫院會選擇剝離中醫,留下中藥。
雲木香沒有開方的權利,便想着先去看哥哥。
她和哥哥通氣,“你妹夫回來了,新家那邊明天就能收拾好,到時候我來給你辦理出院?”
雲沉香點頭,從枕頭下面摸出一封信來。
“一會幫我把信寄回家。”
“信裏頭跟爸說了?”雲木香翻開,看到還沒封口的信封,直接拆開。
內容簡單到不行。
解釋了一下他從郎醫生那知道的前因後果,在一番苦苦掙紮後,最終還是采取保守治療,想多活些日子。
餘下三分之二,就是描述軍區的了。
雲木香皺眉,“你都沒出去過,怎麽知道軍區生活什麽樣子,雲沉香同志,你怎麽還搞起了虛假內容。”
“聽多了,也能想象得到。”
“你聽誰說的。”她看向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跑回醫院的小東西。
對方縮了縮,怎麽也藏不住,幹脆直接鑽進被窩裏。
“桐桐和她媽媽。”
雲木香這才想起來到隔壁看,之前一直有人的隔壁床空了下來。
“桐桐好了?”
“恩,今天早上出院的,溫主任還說,你新家是他以前住的地方,環境不錯。”
雲木香懂了。
溫主任做政治宣傳的,那肯定是軍區怎麽好來怎麽誇。
“是挺好,我一會跑一趟,就是你回去的日子,怎麽定死了。”
是月底。
如今距離三月一號,還有半個多月。
“好容易來一趟,你不多陪陪我。”雲木香把信紙疊好塞回去。
“在醫院陪你?太折騰了。”雲沉香輕咳一聲,“你是不是忘記,三月份開學,我都知道的事。”
“……”
啊,對新單位沒歸屬感,她還真忘記了。
“你自己走我不放心。”
雲沉香早早做好應對準備,“安心,月底正好趕上醫院有醫生去市裏頭助診,我跟車一起離開軍區,下了車直奔火車站,到上海讓爸來接我。”
雲木香突然雙手抱胸,“我擔心的是你安危?”
有小東西在,雲沉香的安全有足夠的保證。
但是——
“我擔心的是你那琢磨不透的心,萬一半路遇見什麽好奇的事情,再被人勾搭走。”
或者遇見什麽不平事,又去當好好人。
雲沉香摸摸鼻子,“我三十了,不是三歲。”
“你還不如淼淼呢,好歹淼淼懂乖乖聽話。”雲木香把信揣進口袋裏,還想說什麽,病房門被敲響。
雲木香回頭,進來個穿白大褂的醫生。
元宵節一起吃過飯,雲木香禮貌地站起來,“孫醫生。”
“木木,看你哥哥啊,一會忙不忙,來我值班室坐坐呀,你郎叔叔也在。”
除了他,後頭還跟着呂月蓮。
對方眼神閃躲,卻明亮不少。
這是說服醫院的人來當說客。
“哥哥,那我去跟郎叔叔問個好,淼淼去嗎?”
孫醫生說:“不用不用,幾句話的功夫,小孩子跟着跑累人,淼淼留下陪舅舅好不好。”
淼淼看向媽媽。
雲木香沒再說什麽,跟着去到值班室。
路上孫醫生笑着說起月底捎帶雲沉香一起去市裏這事。
“你放心,到時候我安排人親自把他送上車。”
雲木香笑容淡了。
“到了,郎醫生你看誰來了。”
值班室裏人不少,仔細看,幾乎就是元宵那天吃飯的幾個人。
郎醫生回頭看到雲木香時笑容明朗,直到再看見呂月蓮,一臉頭疼,
他點了點孫醫生,才招呼雲木香。
“木木,來,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郎叔叔。”雲木香走近,才看到桌上放的東西。
郎醫生直奔正題,“木木,實話實說,這靈芝你認識嗎?”
雲木香看一眼,點點頭。
“認識。”
“知道年份嗎?”
“百餘年。”不過娃娃說時,零頭被她給抹掉了。
郎醫生笑呵呵地問,“藥材跟你爸學習認的?”
“昂,他小時候可霸道了,說是藥材認不全以後吃不上飯,硬逼着我把藥集給背下來,可惜我實在不是這個料,也就會背而已。”
“會背就已經不錯了。”
郎醫生記得,雲家祖上是做禦醫的,那所謂的藥集,是祖祖輩輩彙總的中藥材大全。
他有幸目睹過,磚頭厚的一本,能背下來就比許多醫學生強。
郎醫生收回神,“那我也不繞彎子,醫院卻藥,這靈芝我怕是不能還給你。”
“叔叔,這本來就是送給你的,你決定就好。”
“不能讓你吃虧,這種藥材難得,你送的其他我收下,這個就當你替醫院找的,按照市價收購。”
他頓一下,“這是你從山上找到的?”
“恩,挖野菜碰巧遇見了。”雲木香笑容腼腆。
“那你還記得地方在哪裏嗎?”
雲木香眉毛微微抖了下,明白對方用意。
靈芝在自然環境中大多是連片生長,加上她又送那麽多。
“那位置有點深,而且能采摘的我已經全部采摘,餘下的需要慢慢生長。”
“我的意思是想着,人為标記,将其保護起來,如果你還記得,看你哪天有空帶我們去一趟。”
“行啊,沒問題。”
雲木香也清楚運動後藥材的稀缺,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
郎醫生松口氣,“市價收購野生靈芝是四毛五一克,這根靈芝重達三斤四兩,這是單據,一會拿着去財務結賬就好,下次再遇見好東西,可以再合作。”
雲木香笑意盈盈。
三斤四兩,約等于一千七百克。
四毛五一克。
七百六十五元。
饒是雲木香不缺錢,都被這個金額吓一跳。
還真是物以稀為貴。
她将單據收到口袋裏,見在場這麽多人,正要告辭時,呂月蓮站出來攔住路,
“雲同志!”
郎醫生打斷他,“我們這要開會,木木早點回去。”
“好嘞,郎叔叔再見。”笑着看向其他人,統一說了再見。
孫醫生為難,無奈地沖呂月蓮攤開手。
郎醫生發話了。
呂月蓮看着近在眼前的希望即将消失,直接破罐子破摔。
“你是不是還記恨我之前潑你,你如果覺得道歉沒用我,你說啊,你可以恨我,一切情緒都朝我來,只要你答應救老石,我和他脫離關系,離婚夠不夠!”
雲木香開門的手頓住。
她回頭,笑意凜冽。
“我怎麽就那麽倒黴呢,無緣無故落得個逼人離婚的罪名。”
呂月蓮想解釋,“沒人逼我,我自願的。”
雲木香視線掃過在場人,“大家可不這樣想。”
呂月蓮環顧四周,想要解釋的話到嘴邊聲聲停下,她自己都覺得說出來太沒說服力。
值班室很安靜。
雲木香擰開門的聲音就格外明顯。
“你堅信我能治好你愛人,即便我沒行醫資格證?不管我下針後他是死是活。”
郎醫生站起來,撞得椅子刮出難聽刺耳的聲音。
呂月蓮回神,欣喜若狂。
“我堅信!”
“行,你去找我愛人吧,他答應,我就治。”
呂月蓮只當雲木香還記恨她之前針對周以臣的事。
“我去道歉,我現在就去,謝謝,謝謝你。”
再擡頭,雲木香只給她留下了一個背影。
呂月蓮眼眶酸得厲害,轉身又不停給醫生們道謝。
她知道她今天算是把醫院的耐性徹底耗光了。
雲木香再不行,她和老石就要徹底離開醫院,甚至是軍區。
她含着眼淚,回到病房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老石。
她以為,老石會跟他一樣開心。
石團長卻臉色緊繃,死死閉上眼睛。
“你不準去。”
“?!”
呂月蓮怔愣在原地,眼淚沒收住,從眼眶裏無聲掉下來。
“為什麽?你是擔心雲同志嗎?你放心,我已經求了她點頭,周以臣……周團長我以前接觸過,雖然面冷不愛笑,內心确實個熱情的好同志。”
“現在不是你罵他的時候,他就成了好同志。”
涼涼的話語直接紮進呂月蓮心裏。
“老石,你這是怎麽了。”
“我沒臉,你之前鬧得風風雨雨死命針對,現在有求于人膝蓋又軟下來,我丢不起這個人。”
呂月蓮臉色刷白,“我是為誰,你就不想站起來……”
“我就知道你嫌棄我是個廢人,這些天不停往外跑,說是給我想辦法,實際就是不想照顧我。”
“你就是這麽想我的!”呂月蓮呼吸都慢下來。
老石睜開眼,厭惡至極。
“你不準去,聽見沒!”
病房外。
雲木香撇撇嘴,牽着兒子直接離開。
先去財務室,把收據直接兌成現金,仔細放在包裏拍了拍,外面一點都看不出來什麽。
興奮沖昏頭腦,離開醫院車騎到半路才拍了下頭,
“呀!我是去買香料的。”
回頭,發現路程已經過半,看眼天,實在是不想再往回去。
把東西送回招待所,周以臣還沒醒。
雲木香蹑手蹑腳地放下東西,下樓找到馮彩霞。
“能不能幫我看一會淼淼,我去寄信。”
“這個點去寄信,郵寄點沒人了吧,郵寄點三四點就要開始往縣裏去。”
雲木香暈頭轉向,“我把這茬給忘了,我今天是怎麽了,去買東西的,到地方東西忘買,去寄信,把時間點忘個幹淨。”
她心裏嘀咕着,晚上要回家打小人去去晦氣。
馮彩霞問:“你剛剛回來不是拎了好大一兜,還有什麽忘買?”
“香料,我專門賣雞蛋回來要煮茶葉蛋的。”
“香料供銷社賣得少,過年做大菜才會進一點,你買這個,不如去食堂找大師傅,讓他從後廚給你勻兩片,夠你一頓用的還省錢了。”
“那豈不是占公家便宜。”
“買也行呀,幾毛錢的事。”
雲木香想到距離最近,買過雞蛋的一食堂。
她問,“一食堂香料賣嗎?”
馮嬸帶着一身風寒從外面進來。
“賣,采購車今天回來晚了,剛到一食堂,你過去還能趕上,跟食堂買也好,跟采購買也行。”
采購車幫軍屬帶東西,也不是頭一次了。
給方便的事,大家心照不宣,
雲木香重新精神起來,“感情我好運在這呢,謝謝馮嬸,彩霞你幫我看會淼淼,我去去就回,別讓他回房間,他爸在休息呢。”
“行,知道了,你快去吧。”
雲木香急匆匆推着車子騎上,直奔一食堂。
到的時候正趕上卸貨的尾巴。
她把自行車停在一旁,徑直上前去。
在有過一面之緣的食堂大師傅,和第一次見的愛笑采購員中,最終選擇了大師傅。
“師傅好!您現在忙嗎?我有些竈上的事情想請教您。”
一個竈上,一個請教。
倆詞把大師傅注意力給勾引走。
“你是不是跟我這買過雞蛋,我看你怪眼熟。”
“要不說您是師傅,記性就是好。”
“嘿!真新鮮,說說吧,請教什麽,除了我獨門菜譜外哈。”
“……”
雲木香想到來軍區的第一頓。
炒土豆,炒筍片,炖蘿蔔……
“不用不用,我就想學怎麽煮茶葉蛋。”
大師傅輕啧,“可以啊。”
他打量雲木香一眼,看穿戴家庭就好。
“茶葉蛋重要的是鹵水,茶葉開水洗一遍後倒鍋裏,加八角,桂皮……料放齊,水滾後多煮一會,趁時間把雞蛋細細煮熟,對了,你喜歡吃實心還是溏心啊。”
“茶葉蛋還能煮溏心?鍋裏煮那麽長時間,怎麽都得實心吧。”
“這就不懂了吧,關鍵在于煮蛋的時間把控要精準,開水煮蛋五分半,撈出來放滾鹵水,哦,鹵水記得撈渣,不然吃的時候一嘴茶葉沫子。”
“記住了。”
“之後放滾鹵水前,殼敲碎,之後直接關火,蓋蓋,泡一夜,你第二天再拿出來吃,保準是溏心。”
雲木香豎起大拇指,“可惜家裏沒香料,不然我今天晚上就想回去做試試。”
“嗐,多大事,直接在這買最全,你要是摸不準用料,一會我從後廚裁幾塊紗布給你分好用量,你回家直接下鍋煮就行。”
雲木香奔着香料來了,笑盈盈地就應下,順嘴就說:“等出鍋,送來給您老品鑒。”我
品鑒倆字又戳中大師傅心髒,滿意地帶着雲木香過去。
“家屬,想要點散稱香料,我給抓了你單獨算賬。”
“多大點事。”一直面帶笑容的采購員讓路,“抓吧,看缺什麽。”
大師傅動手,随手拿過車裏的小盤秤,就裝盤子裏。
香葉,桂皮,茴香,八角……
雲木香垂眸,視線定格在八角上,心一咯噔。
看眼大師傅什麽都沒發現,順手摸一個‘八角’到手裏。
“大師傅,你這說八角叫八角,是真有八個角?”
“那當然,不然為什麽叫八角。”大師傅抓好,順手打秤。
雲木香把手裏頭的八角遞出去,“這個我數着有十三角,是不是該叫十三角。”
“變異了吧,哈哈哈,這一個頂倆了。”
“……”
雲木香心沉了沉。
十三角,又叫莽草。
氣香烈,味辛,有毒。
藥集記載,中毒多因将其果誤作八角食用而引起。
其毒直接刺激消化道粘膜,經消化道吸收進入間腦、延腦,使呼吸中樞和血管運動中樞功能失常,并麻痹運動神經末梢,嚴重時損害大腦。*
中毒症狀類似癫痫。
“大師傅,樹上寫,十三角有毒,不能吃。”
大師傅扭頭接過來,“這不就是八角,丫頭,咱們采購是單位對接,都有頭的,對方就專門種這個的,還能認錯。”
卻沒瞧見,不遠處站着的采購員臉色慘白。
他哆嗦着嘴唇,将信将疑地問。
“十三角有毒,真的假的。”
雲木香将知道的重複一遍,說完就看到搬東西的人都停下了。
她嚴肅道,“你們不信我,可以拿着去醫院問一問醫生,入口的東西再慎重也不為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大師傅回神,又抓了抓八角那袋香料。
認真看看,有八角,有十三角。
其中,十三角很多。
他再看采購員神色不對,回頭喊了個學徒工,“你去醫院跑一趟,等會兒,着什麽急,把東西揣兜裏帶上,直接給醫生看。”
“師傅,這東西揣着沒毒吧。”
問的是師傅,看的卻是雲木香。
雲木香搖搖頭,“只要不食用就沒問題。”
“好嘞,那我現在就去!”
學徒跑了。
大師傅盯着采購員,“這東西都被誰動過?”
采購員大冷天熱出一腦門汗,緊張到不行,一看就有貓膩。
他結結巴巴,“沒準是認錯了,送來軍區的東西都會被再三檢查。”
“沒準你換過呢。”
“我沒有!”
“和我說沒用,去找個軍官來,我一廚子也管不了這事。”
“等等,沒準是她胡說,這事鬧大了,醫生說就是八角,人一姑娘裏子面子可就全沒了。”我
雲木香看起來很好說話。
“不用顧忌我,我也不靠臉面吃飯,可軍區無數戰士卻會來食堂吃飯,為了安全起見,必須認真對待,誰知道這是不是帝國主義紙老虎那邊使的髒手段,為的就是害咱們同胞,堅決不能給敵人機會。”
雲木香擡頭,“同志,你別怕。”
“……我不怕,我不怕。”
最先來的是後勤部的人。
“出什麽事情了。”
大師傅看到醫院方向遠遠靠近的身影。
“稍微等等,醫生來了,等醫生到了之後我再說,免得一會還要再重複。”
話說得很清楚,來人卻态度強硬。
“采購不是供給你們一個食堂的,馬上就要到晚飯時間,其他食堂還在等着,難不成你要讓上萬戰士等着你這裏出了結果才能吃飯不成。”
這大帽子扣下來,大師傅沉默了。
對方推了把采購員,“東西卸好了還不趕緊趕往下一個食堂,抓緊時間。”
“走了走了,關車門。”
雲木香就看到個很有意思的場景。
那袋不知道是八角還是十三角的料,被趁亂裝回了車上。
學徒帶着醫生匆匆趕到。
“師傅,真叫你說對了,那十三角有毒,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