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報損
第070章 報損
吳新雨臉色唰一下白了。
她捏緊拳頭, 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我吃了呀。”
“是啊,多少服藥吃下去都沒用,嫂子要不給看看?”吳雪關心道。
雲木香搖搖頭, “我看不了,我沒開方資格, 如果吃很多藥都沒用, 那也沒必要再吃, 是藥三分毒,放松心情,沒準一不小心就有了。”
“嘔。”
吳雪一陣反胃, 捂着嘴巴跑出去,扶着圍牆幹嘔兩下,什麽都沒吐出來。
“你沒事吧?”
雲木香起身去兌了杯溫水。
吳雪蹲着緩了緩,擡起胳膊擺擺手示意沒事。
吳新雨緊緊盯着堂姐的背影, 手指捏緊衣角, 回神時,堂姐已經被謝靜雲給扶着回來坐下。
“姐,你是不是又懷上了。”
瞬間,雲木香和謝靜雲的目光齊刷刷看向肚子。
懷孕了呀。
謝靜雲有些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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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雪撫着胸口, 她都生了三個, 熟悉的感覺讓她意識到,十有八九是懷了。
“還沒确定。”
吳雪笑得溫柔, 即便是第四個孩子, 她也十分期待。
雲木香把茶缸遞給她,“手伸出來我看看。”
簡單的喜脈, 雲木香還是能斷定的。
“恭喜。”
“太好了。”吳雪趁機抓住堂妹的胳膊,“嫂子, 把脈沒開藥那麽多限制,你給看看吧。”
雲木香擡眸看向吳新雨,“你姐對你挺好的,手伸出來吧。”
吳新雨下意識想收回,奈何被吳雪攥住,就架在自己膝蓋上。
雲木香指腹摸上脈搏。
其實不用把脈,單‘望’就能看出來問題。
吳新雨身體沒大問題,子女宮卻一片灰敗,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她本人自己不想要孩子。
至于為什麽?
雲木香一點都不想知道。
“虛了些,有點貧血,平時多注意保暖就行。”
“沒了?”吳雪有點失望。
吳新雨瞬間得到解脫,偷偷松下一口氣,挽着吳雪的胳膊安慰。
“姐,沒事,我現在都想通了,沒孩子又不是不能活。”
“那哪裏能一樣,你現在年輕當然不覺得,等上了年紀有個病痛,身邊連個陪你去醫院的人都沒有的時候,你就知道絕望了。”
“沒關系,到時候領養一個,軍區安置處什麽都不多,就孤兒最多。”
“又說胡話,家裏村頭的二大爺還記得嗎,他年輕時候也是你這想法,現在呢?最後被自己辛辛苦苦領養的孩子氣死了。”
“姐你怎麽不說小叔家,他家兒子是親生的,長大賭博把全家都榨幹了,一大把年紀背着債,二大爺好歹去得痛快。”
吳雪惱了下,擡起手拍在她大腿上。
“你就不能想點好!”
“姐。”
吳新雨拿眼神示意旁邊,本意是想讓她姐收斂點。
誰知道吳雪找上雲木香。
“嫂子,你來評評理,孩子還是親生的好吧。”
拼布條的雲木香就瞧見吳新雨小幅度地撇了撇嘴巴,顯然很無奈,卻又不能跟吳雪正面杠。
她點點頭,“那倒是,親生的打起來沒顧忌。”
三人:“……?”
雲木香說:“不然為什麽後媽難做,就是因為打不得罵不得。”
想到這,由衷敬佩地看一眼謝靜雲。
這可是培養出首富的女人。
再瞅一眼。
雲木香微微錯愕,謝靜雲面相改了,變動很微妙。
她子女宮亮了起來。
這才多久啊。
謝靜雲被看得渾身發毛,忍不住擡手摸摸臉。
“嫂子,我臉上有東西?”
“沒,你結婚也有大半個月,來我看看你懷上沒。”
“嫂子!”
謝靜雲被打趣得臉紅,卻還是伸出手去。
雲木香一摸。
吳雪也忘掉剛剛說的話題,好奇地等待着。
“這麽短時間也能摸出來嗎?”
“我可以。”
雲木香松了手,“恭喜你。”
“!”
謝靜雲心髒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動。
“真……真有了呀。”
“半個月,應該結婚沒多久懷上的,最近注意點,再等半個月去醫院好好檢查檢查。”
謝靜雲驚訝地盯着自己肚子,腦子暈成一團糨糊。
吳雪看她這傻樣,和自己第一次懷孕的時候一樣,拉着板凳湊近她,說起了懷孕的一些事情。
吳新雨偷偷松下一口氣,安靜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免讓吳雪再次想起她。
碎布頭只夠湊一把拖把,餘下的,雲木香給拼了兩個花裏胡哨的正方形枕頭。
什麽顏色都有,看一眼都覺得辣眼睛。
謝靜雲把封好三面的枕套鋪在膝蓋上。
“嫂子,你做這個是當包用?”
“不是,放沙發上,淼淼每次坐都要往後滑,給他墊在背後。”
“那要塞東西吧。”
“恩,到時候找些棉花塞進去。”
正說着,遠遠傳來車輪滾動的聲音。
雲木香擡眸,越過圍牆看到兩個人拉着板車走來,還有段距離。
“我借的桌子來了。”
看眼手表,“四點多了,今天就到這吧,謝謝你們,不然我自己還不知道要搞到什麽時候。”
雲木香邊說邊将東西給收拾好,一塊兒堆在麻布袋子上,反正用之前還要仔細洗洗。
“家裏有人嗎?”
送桌子的人到了。
雲木香迎上去,上午在食堂見過,竹貴二話不說幫忙解開粗繩。
“嫂子,東西給你放哪兒?”
雲木香看對方卸車就要往屋裏扛,稍微攔了下。
“不用确認一下數量嗎?萬一到時候少了,食堂不是吃虧。”
“這都正常,到時候直接報損就好。”
雲木香笑着攔住,“你們幫忙,哪能再讓你們吃虧,食堂報損也是有定量的吧,還是點點,卸車時候順便一數的事情,這樣我還回去的時候也有數,是不是。”
竹貴抓抓腦袋,想想确實沒多大事。
“正好,我這邊有人數,你盯着就好。”
雲木香找出紙筆來,交給吳雪,讓謝靜雲配合她。
一直說話的竹貴沒什麽意見,倒是另一個幫忙的小子不耐煩。
陳彥軍拉着張馬臉,“女人就是事兒多,你這不是誠心找麻煩,簡直是浪費時間,你們成天在家閑得打屁,不代表我跟你們一樣,知不知道我很忙的。”
正扶着桌子的雲木香涼涼地看對方一眼,保持微笑。
“這麽忙呀,難不成您是咱們軍區軍長!那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陳彥軍被吓一跳,緊張地反駁,“你胡說什麽!我不是……”
“那請問你是?”
“我姓陳,叫陳彥軍,九團的班長!”
“沒記錯,二月是九團輪換到食堂當夥頭兵,對吧。”雲木香問。
吳雪板着臉點頭,“沒錯,咱們軍區一開始人手太少,很多崗位沒有專門的人負責,軍長最終開會,拍板實行輪換制,規定輪崗期間,什麽崗位做什麽身份!”
雲木香臉色突變,沖着陳彥軍發難。
“這位同志,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只要你今天在食堂值班,今天這事就屬于你份內工作,你對工作有意見,可以去向安排你做這件事情的領導反映,抗議,而不是在我們一群女人面前耍威風。”
“你——我說得難道不對!”
“那請問,我珍惜愛護物資,減免不必要的損失,又錯在了哪裏?”
“國家現在正值經濟困難,為擁軍支援建設,鄉下老鄉們自己縮衣節食,把大把糧食供應給部隊,中蘇交惡,集全國上下發展工業的同時還要償還外債,計劃經濟下一分一厘都是有定數的。”
“你有沒有想過你今天多報損的一碗一筷,缺口只能從其他地方填補上,導致原本能買肉的預算,最終只能買菜!戰士們營養跟不上,上戰場無法保持最好的狀态迎敵而戰敗,你就是全軍的罪人!”
“你沒有!看你驕傲自大的樣子就知道你從來不會想這些,你在家肯定什麽都不用做,你只管指揮着你口中閑得打屁的女人打理好一切,保證你能光鮮亮麗地出現在人前。”
“端碗吃飯,放碗罵娘,真不知道你們團政委平時是怎麽指導你們思想的,讓隊伍中産生了一個像你這樣不尊重婦女的蛀蟲。”
“主席都說過:婦女能頂半邊天。”
擲地有聲的言語一句句砸向陳彥軍。
他不明白,只是簡單抱怨一句,怎麽就上升到全軍罪人,九團蛀蟲的地步。
大庭廣衆下,被個女人如此呵斥,簡直是恥辱。
陳彥軍磨磨牙,正要大聲呵斥反駁回去,就聽到一陣熱烈的鼓掌聲。
“說得好!”
順着聲音看去,道路後方靠近的兩道身影。
陳彥軍看清來人,後背瞬間驚出一身冷汗來。
“營、營長!參謀長。”
陶勝男:“節儉是傳統美德。”
雲木香看向一本正經的幹媽,就見她突然沖自己眨眨眼。
一瞬間,雲木香站出來。
“領導,我建議嚴查軍區各部門報損情況,這位軍官這麽理直氣壯,不把小東西看在眼裏,合理懷疑這裏面有人以權謀私獲利。”
陳彥軍瞪圓眼睛,“我沒有!”
陶勝男不停,“是要查,詹營長,這是九團的人,你親自帶去詢問。”
雲木香這才注意到幹媽背後站着的人。
詹營長。
姓詹……
不會這麽巧吧。
餘光賽過那有一面之緣的俊逸面孔。
“……”
詹成剛像是察覺到她的注意,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正了正帽子,帶着陳彥軍走了。
竹貴雙腿都在發軟。
這叫什麽事!
他也是九團的!
偷偷擡眼掃向參謀長,就發現剛剛還冷酷無情的參謀長笑成一朵花。
“木木,怎麽回事呀?”
雲木香簡單說一遍,她單純只是想記個數,方便歸還時候有人扯皮。
陶勝男點頭,“數字化确實比較明朗,來,繼續。”
雲木香看她撸起袖子,就開始幫忙卸東西,張張嘴想要拒絕,猶豫那麽一下又控制住自己。
拒絕顯得太生份。
“幹媽,那你來登記,确定數量。”
她說完,吳雪就十分上道地把紙筆遞過去。
陶勝男無所謂,親自清點一遍。
兩張桌子,三十把圓凳,大件點好直接先搬進去。
“放院子裏就好。”雲木香說道。
陶勝男看院門時不時就自己關上,幹脆人站在旁邊擋住,方便人出入。
謝靜雲幾個幫忙搬圓凳,碗筷這些用籃筐裝着,直接拎不動是拎不動,正好為了點數,幹脆一疊一疊往院子裏送。
大桌子已經找好平攤的位置,放桌面上就好。
三個銅鍋,連帶還有一袋子碎煤塊。
輕點完,陶勝男把數量抄寫了兩份,簽上她自己的名字要交給竹貴時,雲木香把筆遞給竹貴。
“是我們雙方交接,不能只寫一個人的,你的也簽上,确保我收到這些數量,到時候還給你數量不夠,我個人賠償。”
竹貴點點頭,二話不說簽下名,一人一張,揣着單子拉起板車飛快地跑回二小食堂。
他得趕緊去跟他們團長報告!
……
另一邊。
陶勝男不是第一次來這。
以前溫主任住在這裏時,她有來過幾次,當時大家都住這片老房區,弄得最好看的就是文主任家。
主要溫主任家疼姑娘,願意順着溫桐桐裝扮。
小院子搞得很雅致,溫馨。
如今再看,又感覺有些不一樣。
“我今天下午請了兩小時的假,來幫你忙,看樣要請不少人。”陶勝男笑着跟在雲木香身後。
謝靜雲幾個見到大領導不自在,便主動在廚房裏忙活開。
青菜該洗的洗,該切的切。
陶勝男問,“我能做什麽?”
雲木香為維持領導的威嚴,偷偷問幹媽,“會做飯嗎?”
主要想到上次在周家,是保姆的飯。
陶勝男:“……你給我分配點簡單的。”
雲木香想了想,“幹媽,不然你幫我煮茶吧,晚上有很多女同志,也不确定有沒有人帶孩子,煮些女人小孩能喝的。”
“行呀。”
陶勝男答應得痛快。
雲木香便把廚房角落裏放着的野枇杷和猕猴桃拎出來。
她找出兩個幹淨的,平時用來裝湯的黃色瓷盆。
“幹媽,很簡單的,把這些東西的果皮剝掉,核去掉就好。”
“簡單!”
十分鐘後,陶勝男擰起眉頭。
這小玩意怎麽這麽滑溜。
這醜東西怎麽這麽多毛。
她擡頭看到雲木香拎着水桶,“你去哪兒?”
“我去打點水,廚房裏原本的水不夠用了。”
這個她熟悉。
“我去吧,我以前在這住沒少上山打水,這麽大的桶你肯定拎不動,我去我去,你來弄水果。”
陶勝男起身洗幹淨手,搶過水桶把雲木香按在板凳上,大步離開。
雲木香沒等反應過來,人已經開始爬坡。
“幹媽!”
“沒問題,等我回來。”
雲木香見對方這麽有精神,還是有點不放心,偷偷讓娃娃跟了上去。
等低頭看到湯盆裏不成型的水果,恍然大悟。
雲木香失笑,起身去找了工具來。
廚房切水果的小刀,外加一個鐵勺,這還是路上帶着給淼淼用的,誰知道到了後換上木勺,鐵勺就失寵了。
用淼淼的話說,鐵勺燙嘴。
小刀兩頭一切,鐵勺順着皮一轉,整個猕猴桃就從口子漏到盆裏面。一下一個特別方便。
同樣的辦法把枇杷也解決掉,只是多了步掏核,順帶用勺子将果肉一分兩半。
猕猴桃小半盆,興許是還生着,哥哥沒摘太多。
枇杷大大一盤,濃郁的甜香聞多了還覺得有點膩。
炖一下午的豬蹄牛肉早就端下爐子,雲木香清洗幹淨燒水壺,把處理好的枇杷和冷水一起下鍋,額外又切了兩個大梨下鍋,少加兩顆冰糖,放爐子上讓它自己咕嘟。
陶勝男回來,前後二十分鐘。
回來的不止她一個,還有隔壁鄰居。
兩人一人擔兩桶水送到家,喜得雲木香無論如何也要留下她們。
再看幹媽,放下水桶後就一聲不吭地盯着那處理完的水果,一度懷疑人生。
四點半。
雲木香将院子裏的大燈給打開。
銅爐放上桌,點炭的任務幹媽攬過去,三兩下就借着爐子引燃炭塊,小心地塞進銅鍋下面。
熬了大半天的骨湯兌入銅鍋裏,再加上火鍋底料,蓋上蓋子,只等着人來。
五點左右,周以臣下班第一時間回家。
程明卓最近新鍛煉出一種技能,那就是跟周以臣共事,絕對不能要臉,黏着人一起進門,看到撸着袖子端盤子的參謀長,渾身一緊。
“你還請了領導!”
“有意見?”周以臣推門進去,摘掉帽子問好,“幹媽。”
“回來了,趕緊洗洗手幫忙,你們到了大部隊肯定也快了。”
“都在後頭。”
程明卓瞥周以臣一眼。
還不是他下令,訓練一天渾身臭汗的回去洗完澡再來。
這麽個龜毛的人,底下那些兵到底喜歡他什麽。
程明卓萬分苦惱。
跟周以臣搭檔的日子太難了!
按理他雖然和周以臣同級別,但是職位上确實政委管着團長。
事實是,在一團團長打個噴嚏都比他喊一堆話要有用。
他,史上最慘團政委。
再回神,周以臣已經進屋去。
他在客廳找到人,雲木香正在裝茶水,湊近就聞到甜膩膩的一股果香。
低頭一看,“你這煮的什麽?”
“果茶呀,給你來一杯?”
“不用。”聞着就膩。
果茶裝了滿滿一熱水壺,清洗幹淨水壺,雲木香又去住猕猴桃的。猕猴桃加蘋果切丁,因為雲木香剛剛裝茶水時,發現有些大一點的枇杷會卡在瓶口。
周以臣看她折騰。
環顧一圈,沒瞧見兒子鬧騰的身影。
“淼淼不在家?”
“他跟哥哥去挖沙土去了,應該快回來了,你要是閑着,再去打兩桶水去。”
周以臣被轟出去。
程明卓進來就看到這一幕,大膽嘲笑他,“你在家真是一點地位都沒有。”
周以臣:“總好過光棍漢。”
程明卓:“……”
人越來越多,王大嘴一眼就看到活潑的李耀祖,拉着劉大腳偷偷說:“木香同志人真好,故意給我創造機會你,可惜了,我侄女不在。”
“你趁早還是歇了心思,別想了,這都是前途光明的軍官,哪裏會看上一個鄉下姑娘。”
程明卓路過,就聽見這麽兩句。
他內心大喊:不,缺,他們特別缺。
下鄉姑娘怎麽了。
樸素勤勞,本分善良,地地道道根正苗紅的無産階級同志!
“大姐,您侄女多大了呀。”
“十七,你肯定不行,你多大?”
“……二十八。”
“看吧,我眼睛就沒出過錯,你一看就比我侄女老。”
“……”
“這麽大年齡沒結婚,要麽是二婚頭,要麽就是身體有毛病。”王大嘴偷偷跟劉大腳嘀咕。
程明卓:他聽得見!
“大姐,不是我,我是想問問你看上誰,我幫你介紹。”
王大嘴一下精神,指着笑出牙花的李耀祖說:“就他!”
程明卓正要喊人,忽然想到什麽。
“大姐,你認識的待嫁姑娘多嗎?”
“還行吧,你想幹啥?”
“就覺得咱們之間說再好沒用,需要當事人親自見面,看對眼了才算成,你說,咱們聯合家屬女同志辦個聯誼會怎麽樣。”
“要是相不中怎麽辦,來回路費你出嗎?姑娘一個人出門,路上出事你負責嗎?”
“……”
程明卓的豪心壯志一下被打碎。
初步構想,失敗。……
“以臣,你領着大家入座吧,湯開了直接就能吃,碗筷給你。”
雲木香遞過一疊小碗和一把筷子,端着在廚房準備好的涼菜,一一往桌上放。
涼拌魚腥草、涼拌山蕨菜、馬蘭頭拌筍絲,香椿拌花生,五香牛肉、醬豬蹄。
酒是供銷社散稱的糧食酒,讀書不算高,當個解乏的飲料。
雲木香還讓周以臣把後面雜物室打的架子給搬到院子裏來。
李耀祖瞧見還奇怪,“團長,我來我來,這還是我打的,手藝不錯吧,放屋裏哪兒?”
“放桌子中間。”
“?”
“團長我們又不是大姑娘,吃個飯還要擋着。”
“放菜。”
周以臣找到合适的位置,固定好便走進屋裏。
李耀祖扶着架子擠眉弄眼,學着團長剛剛冷酷樣子,清了清嗓子。
“咳咳,放桌子中間,放菜。”
“團長不一直是這樣。”
“才不是,剛剛我在後頭都看見了,咱們團長對媳婦一點都這樣。”
“你再學學。”
“那我學一個,團長媳婦當時在看這架子,團長瞧見,三兩步就沖過去,手放媳婦這。”李耀祖學着把手放頭上,還故意別了個姿勢,像是別人摸他頭。
“怎麽突然動這個,上面零碎東西多,砸到你我多心疼。”
“噫~李耀祖你別壞團長形象!我不信!”
“由不得你不信,那誰,楊志你也看見了吧。”
楊志憋着笑,直接上去走到李耀祖面前,扶着架子低頭,矯揉造作地說:“哪有那麽脆弱。”
李耀祖:“要走什麽,老公要來幹嘛的。”
楊志:“那人家心疼你忙一天了嘛,我要這個放菜,我準備了好多東西。”
李耀祖突然上前勾住下巴,“有我喜歡吃的嗎?”
“籲!”
“籲什麽,團長就是這麽問的,我以前一直以為院長是個冷酷無情的人,今天才知道,這是個大悶騷!”
“咳。”
“還別不信,楊志跟我一起看見的,對不對。”
“咳咳。”
“你說話呀,幹咳什麽。”李耀祖揉了揉笑酸的腮幫,頓時後背一陣冷風,敏感地察覺不對,就見剛剛起哄的那一群人,全裝模作樣地閉上嘴巴,還有人在忍笑。
“!”
李耀祖靈光一閃,“當然,這充分說明團長和媳婦恩愛,值得大家學習。”
說完後腦勺就被拍了一巴掌。
疼痛傳來,李耀祖懸着的那顆心可算穩穩落地,他捂着後腦勺,笑嘻嘻地轉身。
“團長,晚上好!”
“挺能說?”
“沒有!天太冷了我正在鍛煉身體。”
他撐着書架,起起伏伏。
周以臣冷笑一聲,“值得贊賞,那今晚上兩桌上菜的人就定你了。”
“啊?”
這時,雲木香忍着笑上前,手裏端着的是一盆洗幹淨的白菜,已經手工掰成大塊。
李耀祖耍寶,她也瞧見了。
現在站過來,感覺其他人打量的神色,她鎮定自若地笑着介紹,“下鍋的菜都放在這上面,要吃什麽自己拿。”
架子上放的都是蔬菜。
肉不多,豬肉各個部位總共就切四斤,肯定不夠這麽多男人吃,她直接均勻地分成拼盤,一共三盤子,一桌一盤先上了。
還有一盤子生牛肉,這個買得多,看起來量比豬肉大,一層層疊着就很誘人。
豬肝、豬心、豬肺等內髒拼一盤,豬大腸單獨一盤,這個看個人口味。
這些是直接上桌的。
餘下的便直接按盆裝,一一放在架子上。
香菇、木耳泡發一盆,土豆、蘿蔔、春筍切片,各種豆制品清洗幹淨專門擺一排。
考慮到特殊口味的,香菜、大蒜、大蔥、魚腥草也單獨裝盤放上來,其次便是各種山上挖來的野菜。
最上面放了主食,榆錢窩窩頭、高粱花卷都是中午現蒸的,處理肉時切出來的邊角料,也被剁餡塞進油條裏。
挂面放了一把,泡發的細粉也是按盆裝,最後是晚上準備時,吳雪大展身手油煎了一大盆蘿蔔絲丸子。
李耀祖看着一盆盆菜放上,苦哈哈地沖團長求饒,未果。
再瞧見雲木香,驚呼一聲,“還有!”
“這是鹹菜和調料,香菜小蔥都有切好的,你們需要的自己加。”
李耀祖:o(╥﹏╥)o
他不該皮的!
那幫孫子,肯定死命使喚他,哪還有上桌吃的機會。
兩桌的氣氛不大相同。
隔壁桌,詹弘毅大刀闊斧地坐主位上,身邊是他參謀長媳婦,惹得其人乖巧到不行。
再看詹師長沖周以臣的态度,比做旁邊的兒子還要親。
一時之間不少人在心裏頭犯嘀咕。
雲木香陪着周以臣和大家說了兩句話才進屋,身上沾染了酒味,一進來就聽見屋裏頭鬧翻天了。
定睛一看,他兒子正擡着胳膊攔人,面前站着五個小孩。
“?”
今天有人帶孩子來了?
“淼淼,怎麽了?”
謝靜雲上前正要解釋,張秋桂搶先一步開口。
“嫂子,沒事沒事,就是小孩的一點矛盾,你家孩子可能太護食,不算什麽大問題。”
謝靜雲黑下臉,“就絕口不提你家孩子搗亂,那洗幹淨的肉直接上手抓,還要不要其他人吃了,”
“小孩子還小,不懂事,多大點事,等以後你生了就知道。”張秋桂陰不陰陽不陽地回一句。
她懷裏抱着的男孩立馬喊起來,“媽!我要吃肉。”
“嫂子,等半天孩子都餓了,不然我們坐下先吃吧。”張秋桂諷刺道。
“你——”謝靜雲氣到頭疼,吳雪趕緊扶住她,“你注意點身體。”
雲木香笑着拍拍手,她不理會張秋桂,視線掃過一圈孩子,臉上是溫柔地笑。
燈光下。
孩子們就發現眼前人渾身發着光,她沖着你笑,讓你整個人都覺得特別開心。
剛剛鬧騰的孩子也不鬧了,仰頭看着她。
雲木香雙手交握,“小朋友們,弟弟不是攔着不讓你們吃哦,而是阿姨有為你們專門準備的兒童桌,桌上好吃的都是你們的。”
“哇!”
“真是給我們的?”
小孩們興奮的小臉發紅,有種被當成大人對待的開心。
雲木香點頭,“是哦,不過我們玩了一天小手都是髒髒的,要洗了手才能坐下。”
她看小孩子的低頭看手,視線看向張秋桂家大兒子,在場他最大,八歲了。
“小朋友,你是大哥哥,由你帶領其他小朋友去洗手好不好?水在那裏。”
江山拍着胸脯,“沒問題!都跟我來,排隊洗手。”
張秋桂:“?”
那是她那混世魔王兒子?
雲木香打量孩子乖乖的,正招呼其他嫂子入座,就感覺衣服被拽了下。
他拉下媽媽,抱住脖子,小聲說:“媽媽,我不喜歡他。”他看眼江山。
雲木香握住兒子小手,“可以不喜歡,以後不在一起玩兒就好。”
“那我能不能不跟他一個桌子吃飯,他好髒,擦過鼻涕就要拿手抓菜。”
“……”
雲木香被惡心到。
她斟酌着言辭,“剛剛的事情,江山媽媽已經解釋過,他只是太餓了,淼淼出去玩到很晚回來,很餓的時候吃飯是不是也會很着急呀。”
“……可我不擦鼻涕。”
“……”
雲木香緊了緊兒子,“寶貝,知錯就改就是個好孩子,你看媽媽剛剛一說,江山是不是就去洗手啦,我們淼淼未來是要當大将軍的,那能不能原諒江山一次,如果一會他再犯,媽媽就把他趕下兒童桌,好不好?”
最後趕下兒童桌這一句,被洗手回來的小孩聽見,紛紛保證。
“阿姨,我們洗手了。”
“我們聽話。”
“不要趕我走。”
小孩七嘴八舌,稚嫩的聲音混雜着吸氣聲。
“好香呀,你聞到了嗎?”
“嗯嗯嗯!我聞到肉味了。”
江山也站出來,除去洗手他還洗了臉,洗臉的時候自己都奇怪。
可對上漂亮阿姨的眼睛,就忍不住故意往前站。
“阿姨,我洗幹淨了。”
雲木香抱着兒子,輕輕拍了拍他。
淼淼不情不願地從媽媽懷裏下來,站在地上看着眼前幾個人,其中有幾個比他還高。
他說:“我是主人,你們要聽我的,現在我安排位置,你,你個子高,坐在沙發上,你和你,坐小板凳……”
攏共就六個小孩,圍着客廳茶幾坐一圈,還稀稀拉拉地留出不少空位。
等蓋在茶幾上的東西拿開,滿桌新奇的東西看得他們張大嘴巴。
小孩子很好滿足的。
油炸的就是香,土豆碾成泥混上剁碎的雞肉,用油煎成小餅,手拿着就能吃。
帶糖的就是美,蘋果丁拌上糯米粉,軟軟香香甜甜。
做成小動物形狀的包子奶香味十足,瞬間把他們所有注意力給吸引走。
全都是以前沒見過的。
還有紅紅的和白白的醬,淼淼教他們可以沾着吃,紅色酸,白色甜。
額外還有青菜碎混雞蛋液蒸的Q彈蛋羹,酸甜口的熘肉段,胡蘿蔔加青菜做的炒飯。
大人們注意力也時不時往孩子這邊看。
特別是帶孩子來的幾位家長,等看到東西。也驚奇到不行。
“這些都是嫂子想出來的?你也太能幹了。”
雲木香輕笑,“雞塊是小時候給淼淼做輔食老是做多,我媽怕浪費,就添了面粉煎成小餅,淼淼一直都挺喜歡吃的,其他的蘋果派和奶包是在廣式茶餐廳裏吃過,跟人家沒法比,好在小孩好哄。”
她收回視線,招呼大家,“別光顧着小,你們也吃,給他們單獨分一桌就是想我們能好好吃飯。”
“嫂子心可真大,也不怕孩子噎到,我是吃不下。”
又來了又來了。
張秋桂她又來了!
雲木香其實很奇怪,她和張秋桂又沒有矛盾,怎麽今天一直找茬。
不耐煩聽她哔哔,雲木香起身借着倒果茶的功夫,拍了拍張秋桂。
“你就別□□的心了,淼淼雖然是最小的,可他兩歲就開始自己拿筷子吃飯,安心。”
張秋桂想反駁,張張嘴,什麽聲都沒發出來。
“???”
她又喊兩聲,确定自己真的沒辦法再說話,害怕地拍了拍身邊人,
對方一回頭,雲木香就上前,“杯子給我,嘗嘗我做的果茶。”
“果茶?是水果泡的?”
張秋桂遍體生寒,還想做什麽,仰頭對上雲木香明顯在笑,卻清清冷冷沒有半點溫度的眼睛。
“!”
雲木香會邪術!
這個念頭在腦海裏浮現,緊繃的那一根線立馬斷掉。坐在原地瑟瑟發抖,再不敢動彈。
雲木香介紹完果茶,順手拿起張秋桂的杯子。
“來嘗嘗我的手藝,你好好吃飯,也享受一下沒孩子在身邊鬧騰的快樂。”
聽到張秋桂耳朵裏:老實吃飯,不然吃你孩子。
嗚……
她手哆嗦着捧着茶杯。
雲木香幫忙扶了下,“你冷?”
“不,不冷!”
張秋桂下意識開口,意識到能說話,立馬站起來大喊:雲木香有問題!
雲木香被撞了下,倒退一步。
“嫂子,怎麽了?你是有菜夾不到?”
其他人也看着她,熟悉的老家屬見到張秋桂作妖,心裏都有準備面上卻還是不耐煩,忍不住刺一句。
“急什麽,鍋剛開,下下去的東西還要點時間,你先吃菜。”
對方遞過來一個窩窩頭,心想着趕緊吃飽下桌,別留着煩人。
張秋桂滿臉絕望,她努力張大嘴巴想喊,卻如何都發不出聲音來。
重新坐下,就看到斜對面的雲木香詭異地沖她在笑。
那張臉一點點靠近,沒靠近一寸,還笑着問你。
“怎麽不吃呀,是飯菜不合胃口?”
“嘗嘗,我做飯味道其實還不錯,來,啃個手。”
“這是我最擅長也最喜歡的一道菜。”
“紅燒小孩。”
張秋桂驚恐地睜大眼睛,在黑暗中顫抖着喘息。
她猛地坐起來,摸到床裏邊睡的兒子,狂跳的心髒才緩緩停下。
擡手抹掉額頭上落的汗水,吓到僵滞的腦子總算是緩緩轉動起來。
原來是夢呀。
她回想起晚飯,一群人幫着雲木香欺負她,心裏頭對雲木香越發不喜歡。
只是念頭一起就渾身發冷,不知道是不是夢的感覺太真實,身體還殘留了驚吓過度的反應。
她煩躁地抓了抓頭。
都怪雲木香把呂月蓮給趕走,害得她之前在呂月蓮身上花費的那麽多功夫都浪費掉。
她家那口子還能升營長嗎?
突然,震天的呼嚕聲響起,吵得她更加煩躁,擡起腳假裝狠狠踹上他,最終沒敢,掀開被子重新躺下。
要再想個辦法,營長是她男人的!
她想到油鹽不進的周團長,腦海裏突然蹦出一團新來的政委。
聽說兩人不和!
張秋桂按捺住內心的激動,想起男人說最近在團裏,政委和團長水火不容,那政委肯定也希望周團長出事吧。
她又想到晚上吃的那頓飯。
又是豬肉,又是牛肉,還骨頭湯,一家子渾身透着股資本享樂主義和奢靡之風,別人家都吃不飽,他們卻吃這麽好,還帶着大家一起……
別是想用糖衣炮彈腐蝕他們無産階級的革命戰士吧!
不行!
這種風氣絕對不能讓它傳開。
等着吧!
明天天亮,醒來她就去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