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亂世伶人4

第31章亂世伶人4

寬敞的大道上, 随着汽車輪胎碾過地面,軍隊圍繞着輛寬敞帥氣的軍用汽車,整齊劃一的齊步行走。

“牧帥, 前面就是海區了。”

新晉的南方軍閥,牧文俊整理軍帽, 帽檐在面上落在一片陰霾,遮不住淩厲的眉眼, 斜飛的長眉桀骜不馴。

擡手一揮, 跟随軍車行走的軍隊赫然停下, 随即他站起身, 目光如劍,直指海區。

“諸位,前面就是海區,加快速度,都提起精神來,讓海區的軍民看看我們的精氣神!”

牧文俊朗聲高呼,追随他的官兵目光赤忱, 擲地有聲的齊聲應答:“是!”

整齊劃一的并軍靴、行軍禮,在空蕩蕩的海區外空地上, 顯得格外鮮明, 別樣的精氣神比很多正規軍都要淩厲威嚴。

這樣的一支小兵,不過三百人, 走進城,有規矩講軍紀,目不斜視腳步整齊, 直讓海區的守衛都忍不住看直了眼。

海區作為租界所在的城市,鄰海又廣貿易, 繁華的城市比之國都都要繁華幾分。

四處都是悠閑的散人,聽歌唱戲喝茶,再打一打麻将,身材婀娜的女人穿着旗袍,一回頭帶着海區女子的風情搖曳生姿。

軍隊從敞開的城門進入其中,牧文俊雙手交疊,一本正經的目視前方。

似乎習以為常。

副官卻按耐不住,忍不住發出感慨:“這裏可真是繁華似錦。”

到處都是不一樣的風景,那些西洋與中式相融的建築,漂亮的裝飾物,飄揚的鮮紅旗幟……還有許許多多身着新式衣服的居民。

“少帥,您離開海區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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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文俊唇角微勾起一抹涼薄的笑意,銳利的目光淩厲的掃過四周,将所有的風光收入其中。

随着汽車駛入,那遍地繁華的灼灼盛景盡收眼底,牧文俊一如即将登基的帝王審視着自己的土地,眼神中藏匿着不加掩飾的野心勃勃。

“這裏從來都是這樣,富貴迷人眼。”

“今夜,還會有最漂亮的人在最亮眼的地方,迎接我們的到來。”

汽車在這時停住。

他站起身,軍裝飒爽,軍靴踩着汽車的踏板,一步一步走下臺階。

擡眼時,那眼中盛放的淩厲煞氣,足以叫人退避三舍。

他身材高挑,筆直有力,大腹便便的霍世昌在他身邊簡直就像是鶴與雞的區別。

霍世昌看在眼裏,心中難掩嫉妒,面上卻笑吟吟的,好似一個溫和的長輩。

“牧老弟,你可算來了,老兄我恭候多時。”

牧文俊唇角微勾,野心盡數收斂,面帶淺笑與霍世昌寒暄吹捧。

他伸出手,與霍世昌的手握在一起。

兩人目光交錯,火花四射,臉上的笑容親切又溫和。

“早聞霍提督大名,久仰久仰。”

“牧老弟客氣。”

·

這片大陸時逢亂世,軍閥林立,能排得上號的牧文俊算一個。

他年少成名,手下的隊伍軍律嚴明,做事賞罰分明,又屢打勝仗,不過短短幾年,就已經混成了霍世昌需要警惕的人。

他一來,便有人請席妄早去準備,晚上給牧少帥辦接風宴。

席妄懶洋洋的倚在貴婦榻上,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又自顧自的打起了扇子。

也不知他從哪裏看來的手段,見祝九在寫字,偏要學那紅袖添香。

別人紅袖添香,送茶、磨墨、晾紙,輪到席妄這,還沒磨墨祝九就拿出了書房裏昂貴的鋼筆。

這鋼筆不用磨墨,寫字不用晾紙,席妄倒水又不老實,倒着倒着就往祝九身上潑。

祝九覺得他實在礙事,給他把扇子,讓他在旁邊打扇。

席妄打了兩下,就困得不行,嬌氣的蜷縮到貴妃榻上。

人來催他的時候,他眉眼半醒,懶洋洋的打了一個哈欠,眼角挂着幾滴将醒未醒的水光,怕是連對方說了什麽都沒聽進去。

眼前的光被人擋住,他懶洋洋的撩起眼皮,晲了眼前人一眼:“寫完了?”

他語氣不虞,帶着點撒嬌般的不悅,撅起小嘴輕哼一聲。

“寫寫寫,有什麽好寫的,都不給人家看,怪不得沒媳婦。”

席妄手指點呀點,戳在祝九的身上,語氣又嬌又嗔。

祝九面露疑惑:“沒媳婦,和這個有什麽關系?”

席妄振振有詞,滿臉認真:“旁人要與你紅袖添香,你藏着掖着,連個字都不給看,不解風情,可不就讨不到媳婦?”

他暗戳戳指自己,又自得意滿的想:就算阿九不解風情,他也願意給阿九當小媳婦。

卻見祝九短促的笑了一下。

他笑得輕巧,漫不經心的說:“我要有媳婦紅袖添香,他想看什麽就看什麽。”

席妄說他不解風情,實在是冤枉了。

祝九說得随意,席妄卻變了臉色。

他一把推搡開祝九,眼淚直在眼眶打轉,那雙琥珀眼盈盈一瞪,又委屈又可憐。

嗓音都含糊了幾分,帶着哭腔,抹着眼淚:“你就不給我看!”

“慣是欺負我,我才不要給你紅袖添香了,你這家夥活該打一輩子光棍!”

“讨厭!讨厭!”他一把撲進祝九的懷裏,一個勁的捶他,又哭又鬧的。

鬧起性子來,又不肯要祝九抱,掙紮間險些從貴妃榻掉下去。

祝九似有所悟,直直的盯着他。

直到席妄快掉下貴妃榻,才伸手攙扶一把。

席妄鬧起脾氣,一把拍開他的手,指着門口要他滾。

“滾出去,這是我的地方,我愛給誰用就給誰用,不許你進來了!”

祝九真站起身走出去,他又猝然怔住,慌慌張張的光着腳踩在地上,追出去倚着門,紅着眼眶罵:“不許走!”

“你不許走!走了就別回來了!”

他撲到祝九的背上,依賴的抱着不放,哽咽着嗓子都喊啞了。

祝九腳步一頓,他急急忙忙的挽留,“別走,別走……”

祝九似嘆了口氣,轉頭指腹抹了抹眼尾,語氣淡淡:“我去廚房給你端碗梨湯來,嗓子都哭啞了。”

席妄含着眼淚,倔犟的不肯放手,嗓音沙啞的抽泣着低頭揉了揉眼睛。

祝九真是沒轍:“……小哭包。”

他想去廚房端梨湯,席妄鬧了一通,患得患失的緊,纏着他不肯讓他走。

祝九幹脆一把抱了起來,任由小哭包死死圈住脖子,把頭埋進他脖頸裏。

滾燙的呼吸觸到皮膚,頗有幾分不适,祝九面不改色,抱着人去了廚房,哄着他就地喝梨湯。

看着哭紅的小臉,祝九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掌心令席妄敏感的縮了縮。

他嘆道:“哭成這樣,等下怎麽上妝。”

席妄滿不在乎的坐在他的腿上,熟稔的撒着嬌:“沒關系啦,我學戲的時候犯錯被班主打了兩個耳光,照樣上了妝唱。”

“今晚是我複出的第二場戲,我給你要了個好位置,阿九可一定要來看呀~”

“……”祝九摸頭發的動作一頓,目光似有所變,也只是沉默的放輕了替席妄理頭發的動作。

席妄不以為意,喝了梨湯揚起頭沖祝九甜甜的笑。

夜裏。

舉辦接風宴的大酒店裏觥籌交錯、輕歌曼舞。

月影之下,燈火輝煌,西式的樂曲伴随着女聲悠然歌唱,透着安寧奢靡的靡靡悠揚,輕盈的腳步踩在舞池中央。

伴随着裙擺似鮮花綻開,華美吊燈的水晶在舞池中間折射出如夢如幻的光彩。

人群之中,燈火通明追随着舞會的主人公,身穿軍裝的軍閥眉眼淩厲,胸前的軍章亮眼至極。

霍世昌像模像樣的端着代表先進的西式高腳杯,晃動着酒液頗為得意的開口:“怎麽樣,牧老弟,今夜我為你舉辦的接風宴,可還滿意?”

牧文俊與他碰杯,将杯中紅酒一飲而盡,目光灼熱的掃過在場所有人。

他狀似漫不經心的詢問:“聽聞玲珑仙今夜登臺,怎麽沒見到人?”

霍世昌哈哈大笑,露出一個“我懂”的表情,擠眉弄眼。

誰不知道主角攻喜歡夢夢?把他當作白月光。

霍世昌晚上扳回一城,心情頗好,也不藏着掖着,直說:“席先生今天登臺,自然在後臺上妝呢。”

牧文俊恍然,不再徒勞的在人群中搜尋那令他魂牽夢繞的身影。

兩人交談一陣,忽而會場暗淡,那高臺上猝然亮起一束燈光。

會場昏暗,只餘高臺追尋着伶人亮起一束燈火,周圍萦繞凄冷幽暗一片,滿場牡丹灼灼盛開。

那背對衆人的窈窕身影緩緩轉過,一眼風情勾盡世間絕豔。

幽暗之中将玲珑仙嬌軟的身段展現的淋漓盡致,只見那人影舞動,如蝶似花,腰肢嬌軟。

水袖一甩,紅唇輕揚。

身姿柔媚張揚,卻似鬼影重重,水袖飛揚舞動驚鴻。

一聲長腔開嗓,戲腔一句:“不到園裏,怎知春色如許~”

鼓聲铮铮,戲劇開場。

戲如鬼魅,又似登仙極樂,所有人目光發直,癡癡的看向高臺,手中的東西嘩啦啦掉了一地。

自诩為紳士淑女的衆人模樣呆傻,卻沒有一人舍得移開目光,皆是滿目被勾魂攝魄的投入。

霍世昌與牧文俊具是呼吸急促,面露癡迷。

霍世昌暗裏催促,趾高氣揚的指示:“下了場,把他帶到嗯房間裏來。”

牧文俊若有所感,眸色一沉,臉色變了變,似乎想到什麽并沒有出頭。

似乎有着什麽英雄救美的好算計。

“席先生,提督有請。”

一折《牡丹亭》唱完,席妄孤身從高臺走下,還沒進入化妝間,當着衆多舞女的面,身穿制服的副官攔下了他。

語氣雖是恭敬,卻不容置喙。

那些舞女們停下腳步,對視一眼彼此都能猜到霍提督的意圖,頗為玩味的站在一旁看好戲。

席妄腳步一頓,滿頭珠翠豔紛紛,他面染脂粉唇抿豔紅,撫着層層疊疊起來的水袖半掩着面,柔弱的皺了皺眉,狀似無害遲疑,腳步往化妝間挪了挪。

“可我這還沒卸妝……”

他話語未盡,副官不耐攔下,催促道:“提督催得急,卸妝就不必了,快跟我來吧。”

“可……”席妄面上猶豫,一雙眼卻愉悅彎起。

他故作推脫,卻按耐不住內心的興奮,裝模作樣的與旁人說:“我帶來的夥計等下要來尋我,勞煩讓他在裏面等上一等,我晚些回來。”

舞女随意答應:“成吧。”

安頓了阿九,席妄便不再推脫,一甩袖子,攏着袖子柔柔弱弱的答應:“還請大人帶路。”

他眸光流轉,眉眼風流,彎唇一笑勾得人心醉神迷。

副官眼神恍惚一瞬,這一恍惚腳步也頓了頓,路上竟無法抑制憐惜之心,站近幾分,柔聲勸慰。

“你好漂亮啊……”他不知哪來的喟嘆,滿目癡迷,腳步越走越慢,癡迷的目光貪婪的順着纖細的腰線挪到那一擺一擺的繡花裙擺。

再看那若隐若現的繡花鞋,只露出小小一點,像是小荷尖尖,在裙擺間若隐若現。

副官眼神定定,遠遠隔着距離作勢撫摸那拂過空中的長發,柔聲叮囑:“提督強搶美人無數,你真漂亮,他肯定不會放過。我喜歡你,你求求我,我……”

他一個激動,竟張開雙臂,在明亮的走廊上,似要将席妄攬入其中。

卻猝然抱了一個空,他一擡頭,只見那清麗深閨人勾着發絲,盈盈朝着他一笑。

“你當真喜歡我?”

那美人嗓音溫軟,像是春風拂面,最是妥帖舒适。

副官癡癡點頭。

就見美人垂淚,如畫山眉柔弱蹙起,擔憂道:“可是這人這麽多,我如何能夠逃開?”

“要是人少些就好了。”他憂郁的喃喃自語。

不等副官醒悟,席妄柔柔弱弱的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他的心口,笑吟吟的往下一指。

“先生什麽都願意為我做的,對吧?”他腦袋微歪,露出一個可愛的表情,輕輕眨了眨眼睫。

副官瞬間被迷得頭昏腦脹,瞬間失了所有神智。

他掏出木倉,猛然沖到樓下。

如瘋了一般,拔木倉掃射着所有人。

此刻的尖叫聲與哭泣在一瞬間代替了滿場的熱鬧,纏綿的情歌還在悠悠的奏着樂曲,喇叭卻“滋啦”濺上了鮮血,在慌亂中發出刺耳悲怆的長鳴。

滿目的猩紅如潑墨般,染紅了舞池,徒留水晶燈晃動着光影,掃過人生百态的醜陋。

席妄笑吟吟的将一片喧嚣關在休息室外,大腹便便的提督早已等候多時。

他一甩袖子,琥珀眼柔柔弱弱的掃過四周,唇角勾起一抹淺笑,踩着蓮步搖曳生姿,半遮着面撚着袖,半羞半掩的朝霍世昌笑。

霍世昌眼睛一亮,忙朝他招手:“美人,快、快到我這裏來。”

他呼吸急促,粗重的呼吸從鼻腔裏噴出,面前的酒杯被他端起,着迷得注視着窈窕身影越走越近,饑渴難耐的将酒水灌入口中。

那酒杯一擡,一只手托住杯底,霍世昌來不及反應,險些被人一酒杯塞進嘴裏。

他險些噎住,掙紮着抓住椅子的扶手,雙腿在地上不停掙紮着。

霍世昌雙目圓瞪,抓着扶手的手赫然暴起根根青筋,一雙眼睛瞪得幾乎爆裂,驚恐的看着眼前的美人赫然變臉。

遮着臉的袖子一甩,一張漂亮面皮變得蒼白如紙,面上畫着誇張的紅暈,半張臉布滿了醜陋可怖的猙獰血痂。

活似鬼上身般,正殷殷從眼尾流出血淚。

昏暗房間裏,猩紅的月光投入屋內,籠罩在伶人的面上,一片血紅一片蒼白,正對着他癡癡的笑。

“大人~你害得我~可~慘~啊~”

伶人嗓音拖拉,百轉千回卻似那地獄鬼哭,微微一笑陰風陣陣。

霍世昌“嗬嗬”掙紮,不停的搖頭,那杯子就跟粘在他嘴上一般,怎麽也倒不盡酒,咕嚕咕嚕的往他肚子裏灌。

他一邊掙紮不能,一邊瞪大眼睛絕望的看着自己的肚子越來越鼓、越來越鼓……

直到——

“嘭!”

“滋啦——”鮮血濺到伶人臉上,滾燙的鮮血激烈的在房間內撒下血雨。

席妄面無表情,他擡袖擦去臉上的血跡,血跡在蒼白的臉上蜿蜒,越發顯得猙獰可怖。

他推開半死不活的霍世昌,坐在椅子上又笑又樂的拍手,神經質的哈哈大笑起來。

“可憐、可憐,真可憐啊——”

他一腳踩中霍世昌的心髒,被撐爆肚子的霍世昌內髒、腸子淌了一地,只靠着皮肉鏈接着四肢,正癱在地上痛苦的蠕動。

他面露驚恐,喉嚨裏不停發出破碎的“嗬嗬”聲,嘴唇蠕動着,不停的伸手試圖求救,眼神中溢滿了哀求。

席妄只覺得開心,他微低下頭,玩味的看着霍世昌的樣子,一張布滿血痂的臉形如修羅,正冷冷的沖着他笑。

“痛嗎?你逼着別的伶人堕胎的時候,她也一樣疼呢。我只是讓你承受一樣的痛苦,你怎麽就受不了了?”

他眉眼困惑,有着不谙世事的純真,露出天真又惡劣的笑。

“有人放了一把火,毀掉了我的一切。”

在霍世昌驚恐的目光中,席妄微微歪頭,天真爛漫的詢問:“那個壞人是你嗎?”

霍世昌連忙搖頭,喉嚨裏發出破碎的辯解聲。

席妄狀似聽懂般點點頭,看得霍世昌眼中忍不住爆發出驚喜的光芒。

但随即,他說:“是你啊,那你就去死吧。”

霍世昌:!!!

不是!不是我!我不是霍世昌!

霍世昌想要辯解,如癞蛤蟆般在地上瘋狂掙紮蠕動。

他像是一條爛狗般,不顧形象的在地上蠕動,腸子淌在地上,拖拽着長長的痕跡。

那面目醜陋的惡鬼正坐在位置上玩味的點着下巴,看着他別扭的滑動自己粗壯的四肢,掙紮着往前“游走”。

在即将觸碰到門把手的一瞬間,霍世昌臉上得救般驚喜的表情猝然凝固。

他被一只手殘忍的插入後頸,深深陷入皮肉,抓着脊梁骨硬生生往後拖!

“嗬嗬!”不——

不——

雙指在地上拖拽出猙獰的血痕,霍世昌在絕望之中被硬生生抽出脊骨,像是一灘爛肉般在地上蠕動。

饒是這樣,他也還活着,清醒的看着席妄笑嘻嘻的将骨頭抽出,胡亂的拼接,塞進他的血肉裏。

席妄玩得滿臉興奮,他像是個第一個玩泥巴的小孩子,抓着血肉試圖捏出自己喜歡的樣子。

在霍世昌驚恐絕望的視線中,“吱呀——”大門敞開。

席妄滿臉是血的擡起頭,慘白的走廊燈投入室內,逆着光的男人似乎頓了頓,走進來時,露出了一張深邃驚豔的面皮。

祝九眼神淡漠,輕描淡寫的掃過血糊糊的畫面,在看到席妄後,他深深皺起眉。

小臉髒兮兮的。

搞得這麽髒,晚上要鬧個沒完了。

祝九正頭疼,卻見席妄面色一變,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一般捂着臉瘋狂尖叫起來。

“不是我!不是我!不要看我啊啊啊啊!”

他叫得凄厲,不等祝九上前,他猝然擡頭,一雙眼睛流出深深的血痕。

他癡癡的笑了兩聲,随即面無表情的放下手,一雙眼怨毒詭異,直勾勾的盯着祝九。

“你看到了。”他嗓音寒冷,随着開嗓,房間內最後一點光亮徹底消失。

室內冰冷一片,明明無風,卻猝然降了溫度,寒毛一根一根倒豎起,危險在理智的臨界點瘋狂敲門。

霍世昌“嗚嗚”搖頭,驚恐得盯着眼前似鬼似妖的伶人。

祝九卻似不受影響,只平靜的與之對視。

這份平靜并沒有安撫席妄,反而加劇了他的恐慌。

滿腦子都是“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這麽醜這麽惡心的樣子被看到了!”

他登時崩潰尖叫出聲,刺耳的鬼嘯順着看不見的音波一圈一圈震動。

整間屋子天旋地轉般,櫃子、架子上的東西瘋狂震動,“嘩啦啦”碎了一地,碎片尖銳的砸在腳邊。

祝九只覺得眼前黑影一晃,長長的水袖将他裹挾。

席妄幽幽的嗓音尖銳瘋狂,呵呵癡笑着:“看見了也沒關系,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

只會是我的!

他不斷重複,水袖一寸一寸收緊,勒在脖子上,勒出深深的痕跡。

一圈一圈,猶如待宰的羔羊,被人為的收緊繩索,窒息感随之翻湧,耳邊響起伶人輕巧森然的哼唱。

“我将那白綢懸挂,将那脖頸套上,繡凳腳下踢踹~便似那~魂~去~無~蹤~”

伶人咿咿呀呀的長腔拖拽,聲聲泣血般纏綿又深情,于窒息的眼花魂混中,癡癡的嘆,幽幽的勸。

懷揣着滿腔對活人的仇視,在耳邊如毒蛇般怨怼唱道:“祝郎,地下空孤寂寞,何不來與我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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