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紫鸾秘境（四）
紫鸾秘境（四）
其實那根羽毛只能探查出紫鸾神鳥的大致方位，一路沿着西北方向走，就會發現周遭的地貌環境在慢慢變化，從滿山密林到平坦草原，再到丘陵……
約莫七天後，一行人站在丘陵頂上，安客君的青衣被風刮得獵獵作響，顯露出勁瘦的腰肢，他的目光慢慢掃過這一片區域，神識鋪滿這片土地，不笑時的他連薄霧都遮不住他神情的冷峻，整個人顯出了一絲不近人情。
“祖宗，找到沒？會不會有人已經捷足先登了？”衛從吟看了看衛家弟子已經把這片丘陵的仙草搜刮幹淨，正樂颠颠的往這邊趕來。
安客君收回目光，微微眯起眼，“會在哪呢？”
他又看向遠處，道：“看到那裏了嗎？”
衛從吟連忙站直，順着祖宗的目光越過前邊的丘陵，再到一處群山，群山中央凹下去一塊，他點點頭：“看到了，那裏似乎……是個盆地？”
丘陵上的弟子已經爬了上來，叽叽喳喳的聲音将這方安靜的天地攪亂，卻多了幾分人氣。
“對，是個盆地，我的神識被阻在外邊，進不去，”安客君瞥了眼吵鬧的弟子，繼續道，“我猜，紫鸾就在那裏，但秘境內還未聽見鸾鳥出生的輕嘯聲，或許紫鸾還未出生呢。”
衛從吟一拍手，笑道：“那我們現在快趕過去吧，這秘境法則不給飛，咱們過去需要些時間。”
“走吧，趁着人少，沒人來礙眼。”安客君微微勾唇，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剛爬上來的弟子氣都還沒喘勻呢，就又要跟着跑，一個個苦兮兮的。
衛從吟哈哈笑着，假兮兮的勸道：“此次順帶煉體了，你看看你們，丹修也是要多鍛煉的，在這種情況下才不會太慘，聽到沒？”
“聽到了~”弟子們有氣無力的回答，連聲音都累出了顫音。
打頭的安客君輕輕笑了聲，他很喜歡熱鬧，他讨厭一個人孤零零的感覺，雖然他自己早已不是一個熱鬧的人。
五百年光陰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樣，心裏的暴虐嗜血如一頭猛獸困在牢籠裏，日日夜夜折磨着他，不得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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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我方才好像看見一抹白色的流光，是不是有人過去了？”正當安客君胡思亂想時，衛從吟活躍的聲音把他喚回，他微微蹙眉，神識鋪開，察覺到一個微弱的氣息，此人修為很高，他竟不能完全确定此人的方位。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尋找什麽東西時，那東西一下在這，一下在那，尋不到，卻總是吸引着你的注意，讓人抓耳撓腮不得章法，心裏愈發焦躁，恨不得刨開整片土地去尋找。
安客君心裏泛起一絲微弱的異樣，眨眼便消失不見，他的眉眼愈發煩躁，直覺告訴他，他不能去尋紫鸾，但這祖宗天生反骨，直覺不讓他去，他偏要去！
他壓下心間的燥郁，轉身看了眼跑的累死的弟子，道：“累麽？”
衛家弟子一頭霧水：“？？？”
衛從吟的不解寫在臉上：祖宗你要幹嘛？
有弟子弱弱的回了一句：“長老，累啊。”
安客君忽的笑了聲，忽悠道：“那就別跑了，我帶你們過去。”
弟子們一聽，還有這好處？長老真好！
連忙乖巧的點頭：“好！”
衛從吟頓感不妙。
只見安客君滿意的點頭，一揮袖，一個巨大的黑色儲物囊憑空出現在弟子們腦袋上，癟癟的儲物囊猛地一吸，呆若木雞的弟子們就被吸了進去，留下一串美妙的餘音。
“啊啊啊啊啊！”
弟子們吸進去了，儲物囊也不癟了，圓潤的挺着個肚子，時不時突出一塊，細看像是弟子們的拳腳。
儲物囊似乎得了命令，縮小成一個西瓜的大小，落在了衛從吟懷裏，沉甸甸的，偶爾突出一塊抵着抱着的人。
衛從吟木着臉：“……”
沒見過把活人丢儲物囊裏的，儲物囊裏黑漆漆的，空間狹小，足以把人憋死。
安客君打了個響指，絲毫沒有愧疚感，他瞥了眼一臉麻木的衛某，嗤了一聲，道：“又沒死，你哭喪着一張臉幹嘛？”
這祖宗簡直無法無天。
“這樣省時省力，走，我帶你過去。”安客君自覺做的很好，走過來，在衛從吟一臉“你還要幹嘛”的神情中，他擡手捏着衛從吟的後頸，帶着人“嗖”的一下就移步數百丈。
衛從吟被像個小雞仔似得捏着，一搖一晃中還要被儲物囊打幾下，已經徹底生無可戀了，偏偏有氣他還不能說，祖宗麽，不得好好供着？
他就該去建個廟，讓凡間百姓來上香供着這祖宗。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安客君終于帶着人到了群山腳下，他放下衛從吟，不料這厮竟是腿都軟了，啪嗒一聲跪在地上，方向正對安祖宗。
安客君揚起眉：“怎的行如此大禮？就這麽感激我？”
衛從吟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裏：“……”感激你大爺！
安客君也不逗人了，他回身看着連綿群山，凝神探查。
此處青山如黛，山間彌漫着薄薄的霧氣，輕輕拍打在人的臉上，輕柔濕潤。
無形中似乎有着某種上古屏障，神識壓根進不去，連安客君的修為都被壓到了洞虛期巅峰，不過……也夠用了。
“你是要随我去尋紫鸾，還是等着秘境出口出現後出去？”安客君透過臉上的薄霧斜斜看過去。
一陣清風拂過，跪着的衛從吟被輕輕托起，他搖搖頭，“我當然是跟着你啊，你可是我祖宗！”
安客君哼笑一聲，便大步往山上去，“山間妖獸很多，跟緊我。”
在群山的另一邊，一人不緊不慢的走着，雪白的衣角不染纖塵，周身氣息冷冽，洞虛中期的威壓隐隐散發着，震懾着蠢蠢欲動的妖獸。
此人正是蘇臨舟。
他一進秘境就被送到了附近的丘陵，在神識進不到這盆地時他果斷趕來此處。
沿着山上走，霧氣愈發濃重，幾乎快要看不到眼前的路了，四周的妖獸修為也越來越高，隐隐有要撲過來的趨勢。
不知為何，蘇臨舟的眼皮跳了跳，他總覺得去找紫鸾神鳥會發生點別的事情，想到這，他的眸色愈發冰冷。
另一廂，安客君和衛從吟爬到了山頂，透過層層樹葉，他們看到了盆地的全貌——盆地平坦，綠草茵茵，但中心卻是個圓形的沼澤，沼澤中央卻長着一棵菩提樹，且整個盆地看起來都很是奇怪，令人感到不舒服。
“菩提？”衛從吟喃喃自語，“難不成這紫鸾曾還是佛祖的座下靈寵麽？”
安客君收回視線，面前出現了一張黑色的符紙，他伸出左手夾住，符紙便從頂端向下燃燒起來，待燒到末端時，他一松手，灰燼便随風散開，“南明他們阻了玄昆宗的人，正在往這邊趕。你下去看看，我就不下去了，以免碰到熟人，不好收場。”
“嗯好，祖宗，你的意思是讓我暗中配合南明他們麽？”衛從吟仰頭問，這祖宗實在高的很，他每次都要微微仰頭。
安客君負手而立，他哼笑了聲，“可莫要被抓了把柄，衛家在仙門才有用處。”
“行，放心吧祖宗，兩面三刀這事我做的可順手了，誰能看出來？”衛從吟自信的下了山，他抱着沉甸甸的儲物囊走到嫩綠的草地上，将儲物囊的系緊的繩子一拽，白光一閃，弟子們嚎叫着跌在草地上，一個個紅着眼眶，臉色蒼白的看着家主。
“嗚~家主，我再也不要進儲物囊了，以後我一定好好煉體！”
“嗚嗚嗚，家主！我們錯了，儲物囊裏好害怕，黑漆漆的，連光都沒有，又擠又悶，有人還吓尿了！”
“你才尿了！”
“就是你！”
衛從吟憋着笑，心想幸好自己沒有被丢進去，看來祖宗還是手下留情了。他幹咳幾聲，拿出了家主的威嚴，道：“別吵了，擡頭，看到那棵菩提樹了沒？”
弟子們的腦袋頓時齊刷刷的看過去，又齊刷刷的點頭。
那沼澤咕咚咕咚的冒着泡，又一個一個的炸開，灰褐色的泥漿濺到岸邊。
衛從吟領着弟子靠過去，還未到沼澤邊上就被一陣大力彈開。
弟子們“撲通撲通”摔倒，衛從吟及時穩住身子，臉色凝重的看着前方，沉聲道：“有上古陣法，随我布陣。”
數十面旗子出現在弟子們眼前，他們連忙拿好旗子，聽話的去沼澤四周插旗子，順帶抹了自己的血在旗子上，做好這一切，他們又跑回來複命。
“起陣——”衛從吟拖長音調，看着弟子按圓形圍坐在他周圍并且又乖乖的祭出法力後，他祭出一面旗子，低聲念了一段咒語，音落，沼澤邊的旗子發出一陣淡金色光芒。
與此同時，沼澤四周隐隐顯現出了一個紫色的半球形法陣，且在旗子金光的纏繞下，紫色法陣上出現了細細的裂紋。
這時，一群修士從群山中出來，看服飾似乎來自不同的仙門，其中就有寒霄殿。
他們趕到這裏，就見衛家旗幟插在沼澤周圍，不由得震驚，沒想到衛家竟能提前那麽久尋到紫鸾神鳥蹤跡。
但這可是紫鸾神鳥，誰都不想放過。
尤其是一些小透明仙門，他們覺着抓到了神鳥，自家仙門在歸仙洲的聲望也就會大大提高，是以看到這一幕，心思便慢慢轉動。
衛從吟眉目一斂，不耐的啐了一聲：“諸位是想坐享其成麽？不妨先破了法陣，再做他想。”
“那便聽衛公子的。”裴肅站出來，領着寒霄殿弟子圍在衛家人外，也慢慢祭出法力。
有着寒霄殿打頭，其他人也不好不做，何況先破了這上古法陣才是要緊的，便也有模有樣的跟着做起來。
終究是人多力量大，只見衛從吟舉着旗子，看到時機成熟，便猛地一躲腳，喝道：“破——”
只聽“咔嚓”一聲，紫色法陣應聲而破，沼澤內的氣流湧出來，如萬馬奔騰，聲勢浩大，在場的人都被沖撞開來，修為低下者甚至噴出一口血來，徹底昏死過去。
衛從吟剛要向前踏一步，傳音符就在識海裏響起。
“不要靠近，退回來。”
他克制住回頭看那祖宗的沖動，默不作聲的傳音給弟子，悄悄地退了一步。
與此同時，裴肅的識海裏響起一道冷淡的男聲。
“退後。”
他一個哆嗦，立馬反應過來這是師兄的聲音，連忙掃了一眼四周，卻沒看到師兄的身影，他先是帶着弟子退了一步，又在識海裏問：“師兄，你在哪？我們為何要退？”
但是這段傳音一經說出便如石沉大海，再也沒有得到回答。
約莫是蘇臨舟嫌吵，單方面切斷了二人的聯系，在暗處看着呢。
裴肅噎了半響，餘光瞟見衛家竟也退到了後面，便心有餘悸的想着幸好有師兄。
不知情的修士眼見法陣破開，也不顧傷勢，兩眼放光的奔向沼澤，想要低飛至菩提樹下一探究竟。
然而他們才飛到一半，那灰褐色的沼澤內就探出了許多藤蔓，死死的纏着修士的腳踝，再猛地一拉，修士們還未來得及驚恐就被拉進沼澤。
“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
沼澤內的修士渾身都是泥漿，他們拼命地折騰着，拍打出許多泥澤，慘叫聲連綿不絕，吓得還未飛過去的修士連連後退。
只見那些修士慢慢沉到沼澤裏，而沼澤裏傳出咀嚼骨肉的聲音，不一會兒，沼澤上就浮現出了幾根白骨和淌着腦花的腦袋。
岸邊的人同時彎腰幹“嘔”了一聲。
“媽的，這哪是沼澤，我看就是吃人的怪物！”
更有人起了退縮的心思，撿起武器跑了。
正是這時，一聲輕嘯自沼澤內傳出，聲音抑揚頓挫，宛轉悠揚，山間百鳥随之共鳴。
而沼澤也凹陷下去，一道紫光迸射而出，整個秘境上空頓時被紫氣籠罩。
衆人睜着眼，看着那凹陷的沼澤裏出現一個巨大的氣泡，氣泡裏的紫鸾神鳥頭部像是一只鳳凰，但身體卻像是一只巨鳥，其上是五彩斑斓的羽毛。
它一展長達百米的巨翅，卷起一道罡風，龐大的身軀随着罡風扶搖直上，遮天蔽日，紫氣東來，在凡間灑下清輝。
凡間百姓驚愕的看着天上的祥雲，連忙跪下來，誠懇地磕着頭，嘴裏祈禱着，祈求帶來好運和幸福。
安客君仰頭看着紫鸾神鳥，輕聲道：“果真是祥瑞神獸。”
他笑了聲，“我若是許了願，你也會滿足我麽？”
惡名遠揚的安大魔頭竟也會為此感慨，竟是雙手合十，閉眼祈禱着：“我想，再見他一面，一面就好。”
他自嘲的笑起來，他再清楚不過，這個看似簡單的願望是實現不了的。
死了的人，又能去哪裏見一面呢？
這真是個荒誕的要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