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清談（六）
清談（六）
風聲靜止，安客君心跳如擂鼓，為何呢？
因為你是我的第一選擇啊……
可這些話終究是，不合時宜。
他舔了舔發幹的唇，偏頭笑道：“當然是因為蒼嵘仙尊本領高強，這有什麽可疑惑的呢？”
說出這句話，他突然覺着自己找到底氣了，便擡眼回視蘇臨舟平靜又危險的眼神。
聞言，蘇臨舟勾起嘴角諷刺一笑，輕若雲煙。
他退回一步，冰冷的氣場鋪散開來，拒人于千裏之外。
“離淵，你把我引出來，是想做什麽？”
他願意跟着安客君出來，但這并不代表他願意被人蒙蔽。
安客君眼神一暗，嘴角扯出一抹陰沉的笑，“蒼嵘，我想先問你幾個問題。”
他轉身散漫的走了幾步，問：“你為什麽想要當仙門盟主？你就這麽看不慣我麽？”
蘇臨舟盯着對方，聞言，他微微眯眼，道：“我要權。”他頓了頓，繼續冷淡道：“沒有看不慣你，若真是如此，你以為衛家還能在仙門有一席之地？看不慣你，我還來幫你，你覺得我是那樣的人麽？”
安客君步子微頓，他看向天邊月，繼續問：“你……為何會重生？世人都說你神魂盡散……”
“我不知道，應當是你當年做了什麽吧，”蘇臨舟擡起手，掌心便出現了一根龍骨，他垂眸輕聲道，“這是你的龍骨，我重生後，它就陪着我了。”
安客君偏頭看了一眼，微微皺起眉，他記不起來了，“我不要，給你的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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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臨舟揚揚眉，收了回去，他擡眼，平靜的說：“離淵，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我來幫你回答，好不好？”
他一揮袖，身後的廢墟便化為齑粉，他細細觀察着安客君的神色，他看到安客君的眼神似乎有些茫然，最後歸于平靜。他勾了勾唇，冷淡道：“仙都有龍骨，你想要龍骨現世，對麽？”
“對，我想要天下大亂，看看這些人為了一根骨頭鬥的死去活來！”安客君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眼神陰狠，“龍骨在星海閣。”
他往前一步，露出一個陰鸷的笑，“那可是仙都最高的樓閣，塌了的時候一定很好看。”
蘇臨舟不置可否。
安客君突然覺得索然無味，他扯了扯嘴角，“仙尊，你猜仙都現在是什麽模樣？我若是傷了無辜之人，你這個剛上任的盟主會不會來阻我？”
他森然一笑，身後突然出現一個暗紅色的傳送陣，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将人引來此地，再閃回去。
“仙尊，在其位，謀其職。我知道你會阻我，但你來不及了……”
安客君懶懶一笑，後退一步，傳送陣巨大的吸力将他猛地一吸，帶着他去往仙都。
但下一刻，他的手腕就被人緊緊抓住，他一愣，擡眼看去，就見蘇臨舟借着他的力進了傳送陣，幽深的眼睛晦暗不明的看了他一眼，他眼皮重重一跳，想要甩開。
蘇臨舟眸色一沉，他微微低頭，擦着人的耳朵輕聲道：“來得及。”
音落，他就一手攬上安客君的腰，帶着人徹底進入這快要消失的傳送陣。
出了傳送陣的那一刻，由于傳送陣的沖擊力很大，安客君沒站穩，踉跄着往後倒去。
下一瞬，蘇臨舟攬着他的腰帶着他一轉，兩人便對調了方向。
砰——
蘇臨舟後背重重撞在牆上，他皺了下眉。
“你……”安客君一驚，連忙掙脫他的懷抱直起身，神色複雜的看着他，“你這又是何必？”
“離淵，你還看不出來麽？”蘇臨舟輕笑一聲，睜眼問道。
安客君抿了抿嘴，他垂眼笑了下，道：“我能看出什麽啊，蒼嵘。”
蘇臨舟看着他，神色淡然，可語氣卻如此的認真，“離淵，我想陪你找龍骨。你的仇你的恨，我與你一并承擔，好麽？你也不必強調你是惡人，因為你不會濫殺無辜，離淵，別再推開我了。”
這句話像是戳到了安客君的痛楚，他驟然擡眼，眼神狠厲，嗓音陰冷森然：“蘇臨舟！五百年了，一切都變了，你不懂嗎？！”
他突然卸了力氣，低聲道：“我不是我了，但你還是你……蘇臨舟，我和你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了，你又何必再理會我……”
蘇臨舟靜靜地看着他，輕聲又固執道：“你還是你。”
安客君氣笑了，偏偏他還無可奈何，他想了想，後退幾步，陰陽怪氣道：“我是魔，你是仙。仙魔有別，正邪兩立。道不同不相為謀，蒼嵘仙尊，這個道理你可懂？”
他怕這人看見他嗜血殘忍的一面，索性就把人推開，或許這樣就好了。
蘇臨舟不惱不怒，平靜道：“什麽是正，什麽又是邪？離淵，我修的是無情道，正邪只在我心間，我的道，便是你為正。”
是啊，蒼嵘仙尊所修無情道，不見天地，只見自己，世間一切皆不會擾其道心，他沒有絕對的正邪，他只随心随己。
恍惚間，安客君感到心神震蕩，道心不穩，他強力壓下不适，紅着眼看過去，悵然若失道：“可是，你錯了。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為禍天下的是我，殺孽纏身的是我，我早就不是當年的那個少年了。”
他滿身孽障，病骨支離，早就為天道不容了。
他相信，若是時機一到，天道便會絞殺他。
畢竟這五百年間天道不止一次想要劈死他。
“不晚，來得及。”蘇臨舟堅定道。
安客君嗤笑一聲，心裏壓着火氣，這人沒見過他嗜殺殘暴的一面，怎能如此妄下定論？
他眼一眯，忽的一揮手，強悍的氣勁轟然炸開。
整座房屋劇烈倒塌。
其餘房間的客人罵罵咧咧的跑出來，有的甚至只來得及裹一件袍子。
與此同時，仙都上空炸響了五顏六色的煙花。而星海閣附近驟然升起一個巨大的吸嗜陣法，周圍的人受到波及，驚呼聲連連響起。
“星海樓要塌了！！！”
“快跑！”
安客君站在院裏，揚聲問：“蘇臨舟，你看看我這滿身的孽障，還有什麽可說的？”
音落，他森然一笑，濃稠的魔氣自他身上傾瀉而出，學宮裏的花草樹木瞬間枯萎，弱小的生靈瞬間斃命。
滾滾魔氣橫掃而出，才跑出來的修士沾到了魔氣，慘叫聲響徹天際。
一時之間，這方天地便生靈塗炭。
“魔頭？！”終于有修士反應過來，扯着嗓子嚎了一聲。
整座學宮登時熱鬧起來。
“有魔族！！！”
蘇臨舟眉心一跳，他從未見過吞噬力量如此強的魔氣，那只能說明這是魔神的魔氣。神龍與魔神共同沉寂無妄海底，經年累月，或許早就沾染了魔氣。
眼見人群紛紛趕來這邊，他低喝道：“離淵，停下！”
但安客君神智已然混亂，他兀自苦笑一聲，眼眸逐漸猩紅。
他怎會不知蘇臨舟的意思呢？
可蒼嵘仙尊是仙門代表，萬衆矚目，本就不該和他這個魔頭有任何瓜葛，所有的恩怨情仇早就了了，他不該再禍害人家的名聲。
仙人不該墜下雲端，跌入泥沼，就該高高在上立于頂峰，受人敬仰。
“我即是惡，天道便不會容我！爾等仙門百家也不會容我！”
天上的雷突然炸響，懸在魔頭的頭頂上，似乎他再瘋一刻，那道雷便會落下，将他劈個灰飛煙滅。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他笑出了眼淚，他笑破了嗓子，他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可悲的人。
而這時，仙門的人已經到了這處院子，他們紛紛揚袖掃開這駭人的魔氣，驚愕的看着那個白發玄袍的魔頭。
這是安客君五百年來第一次出現在大衆面前，癫狂又瘋魔，與當初的離淵仙尊天差地別。
“初塵，你聽見了嗎？”堂溪程愣在原地，他看着昔日好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終不似，少年游。一切都變了，離淵他想做什麽？！”
謝清然皺起眉看向被衆人圍起來的人，嘆道：“星海閣要塌了……”
“離淵魔頭！你想做什麽？！”有人怒吼一聲。
衛從吟隐在人群中，悠然自得的看戲。
安客君輕輕移動視線，最終落在長無仙尊的臉上，他忽的一笑，悠悠道：“星海樓塌了可好？”
“離淵，及時回頭，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長無瞧着安客君看他，心裏咯噔一跳，卻仍是裝樣子勸道。
“回頭？我為何要回頭！”安客君眼神驟然陰沉，他一甩袖子，霸道的威壓鋪天蓋地的壓下來，而他也趁次機會倏然閃身離去，“諸位何不來看看星海樓，一定很好看。”
反應快的修士立馬就化作流星跟了過去。
蘇臨舟深吸一口氣，沉默着跟了過去。
而星海樓搖搖欲墜，裏面的東西似乎極其憤怒，不停的發出嘶吼，猛烈地撞擊樓閣的封印。
朱塵鏡和學宮裏的其他先生在星海樓發出危機的時候就趕了過來，他沉着臉與周遭的魔族厮殺。
“星海樓塌，天下大亂，諸位道友還不快來幫忙？！”他用靈力傳聲。
其餘修士一聽，也不跑了，趕回來幫忙。
陳免和林啓游走在人群中，謹慎利落的布下最後一道陣法。
“夜玄，你先帶人拖住，快了！”陳免在識海內傳音。
“他娘的，仙都修士如此多，我們怎會是對手？！城主還不來嗎？！”夜玄一邊罵，一邊與朱塵鏡對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