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冰蠶雪蠶

冰蠶雪蠶

範船頭也有些生氣, 他覺得方掌櫃都一把年紀了,越活越回去了。

“哼,這老方真是越發虛榮了, 我說我遇到個好修士, 他也要和我攀比。”完全忘了那是人家先開口的。

北盛洲的氣候遠比東極洲寒冷。東極洲那邊還着短衫呢, 北盛洲的夜裏已經下了寒霜。

岚城的碼頭上此時聚集了不少欲要登船的人, 修士自然是風度翩翩風雨無懼,哪怕上船, 走的也不是同一條道, 還有船工撐着傘捧着手爐伺候;練氣凡人則看財力, 有的奴仆擁護, 有的連避寒符都不舍得買一張,穿着厚重的襖子襯得整個人臃腫無比。

範船頭回到鲲舟上, 照例去貴人的房門前問候一聲。

要說這一次他之所以這麽快就能來到北盛洲,其中還有一樁變故。

他看顧的這艘鲲舟, 并非只在東極洲和東辰洲之間往返, 而是在抵達東辰洲後, 還要依次往東中洲、北極洲、北中洲、北盛洲走一趟, 這麽一圈走完才會返回東極洲, 這也是鲲舟半個月才會返回鳳城的原因。

不久前鲲舟返回鳳城,因為鳳城靈脈出事,鲲舟停在碼頭沒法起飛,範船頭算是混成個老油條了,無論東萊國的朝廷官員怎麽請求他都不為所動。

反正有霸刀門規定,鲲舟上的靈石不得擅動, 得等上面下令,他就在碼頭等上幾個月也無妨, 權當放假了。

個練氣凡人也就一百的壽數,累死累活又不能提高修為,有這麽個光明正大偷懶的機會,範船頭才不舍得放過。

直到數日前一個夜裏,兩位出自靈劍宗的仙子忽然到訪,要求鲲舟立刻啓航帶她們回到北盛洲,範船頭才不得不又打起精神幹活。

靈劍宗可是三大宗之一,範船頭當時一看見那代表靈劍宗的玉牌,腿就差點打哆嗦,一開始連靈石都不敢收,直到那兩名女修說,“不收靈石,恐怕外面人要笑話我們白占霸刀門的便宜。”

範船頭這才收下了啓動鲲舟的一千靈石。

範船頭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靈劍宗弟子為何會出現在偏僻的東極洲,只知道船上多了這兩位貴客,他一天得多賠幾個笑臉,心情就不是很美麗。

這會子鲲舟又要啓航了,範船頭來到那兩名靈劍宗弟子的門前,她們連門也沒關,正在與一個年輕男子調笑。

Advertisement

那男子約莫弱冠年紀,面貌生得極為俊美,一身養尊處優的氣度,嗓音也溫柔動聽極了,正輕聲細語地同那兩名女修說話,逗得兩人笑個不停,一邊說,還一邊替兩人添水倒茶,耐心十足。

依範船頭的眼光看,這男子的舉動沒有任何輕佻的地方,身子甚至沒有往兩名女修身邊傾斜半分,倒是那兩位女修,舉止頗為輕浮,時不時就捏一捏年輕男子的臉頰胳膊,将他當作伶人似的調笑。

這些舉動連範船頭都覺得過分了,那男子卻泰然處之,笑容也不見谄媚,反而像是縱容姊妹般溫柔無奈。

要換做從前,範船頭才懶得管這種事,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但那男子笑起來的模樣,令他想起另一個笑意和煦的青年,心中不自覺就浮起了兩分不忍。

範船頭走近幾步,腳步聲加大了些,向着裏面露出他慣常恭維修士的笑來,“兩位仙子,鲲舟要啓航了,約莫再過三刻鐘,就能到小竹渡口。”

小竹渡口是距離靈劍宗最近的一個靠岸點,範船頭這麽說的意思就是靈劍宗就快到了,那兩名女修聞言,慢慢收了臉上輕浮的笑,擺擺手讓範船頭下去。

沒一會,那年輕男子走出房間,離開前還細心地将門合上,看範船頭站在角落裏,他幾步過來,還向他行了一禮,苦笑道:“方才多謝範前輩提醒,否則怕是還要在裏面呆上了兩刻鐘。”

範船頭客氣地回禮,“殿下客氣,我這也是為了兩位仙子着想。”

“無論如何,您于我都有恩,若非您提醒,我也無法結識兩位仙子,更無法乘上這趟船前往靈劍宗。”

範船頭面上更加客氣,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信使只怕還沒到東辰洲,這一趟無論能否事成,殿下都要往東辰洲一趟,好向霸刀門禀告靈脈一事。”

他面前的這人正是東萊國的太子,如今東萊國那位國君的血緣後輩。

鳳城靈脈說是出了事,但其實沒有修士入地底查探,也無法确定靈脈出了什麽問題,範船頭看這位殿下的意思,是想找路子為鳳城換一條靈脈,這一回他跟着那兩名女修前往靈劍宗,也是想要找尋幾百年前東萊國某位拜入靈劍宗的祖宗作為助力。

不過依範船頭看,希望渺茫。

他們二人在角落裏低聲說話,卻不知他們出口的每一句話,都被遠處那間房裏的兩名女修聽了去。

年紀略小的女修露出失望之色,“哼,還以為是個好的,原來也不過逢場作戲,只想利用我們姐妹進宗門罷了。他們走得那麽遠,還以為已經離開了修士的神識範圍,卻不知師姐已經是假丹境,神識何等廣闊,這小小一艘鲲舟多了只螞蟻都逃不過師姐的眼睛。”

另一名女修沉穩許多,聞言只淡淡道:“逢場作戲有什麽不好?我們不也是圖他皮相好看。要我說,這樣的人多一些,我們才有的玩。”

師妹聞言,面上的氣惱散去,反而露出玩味之色,似乎還在想剛剛離開那人。

師姐掃了她一眼,道:“玩歸玩,可不要被這種人哄着上床,女修的元陰比男修的元陽可寶貴多了,留着元陰,将來結丹的時候大有好處。”

“師姐,這我自然省的,玩物而已,哪裏能與長生大道相比?”師妹說着,面上露出疑惑來,“修仙多好啊,也不知大師姐發什麽瘋,竟為了個凡人私逃凡間,累得我們這些天跑遍了幾個凡洲找她。她的妹妹為了她,都停在東極海好些天了,弄得那裏日日電閃雷鳴狂風暴雨的,要不是這樣,我們早回宗門了,也不至于找條鲲舟慢慢走。”

對于金丹以下的修士而言,現在的東極海的确很難飛渡。

師姐道:“反正這些日子我們都盡力了,留影珠裏也存了證明,回去後也能向師尊交代。”

師妹:“這麽久沒消息,估摸是死在哪裏了。倒可惜了她手裏的那條冰蠶,還是幼體……”

****

東極洲,朝歌

杏春在朝歌呆了還不到七天,但很快就适應了朝歌的生活。

從前她在銀城的時候,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賣清涼符,這樣能趕着在修行者們出城之前推銷出去幾張,中午晚上随便弄點吃的将肚子填個半飽,又趕在入夜前摘一些新鮮桑葉回去喂養雪蠶,夜裏還要點燈熬夜将雪蠶吐出的絲融入清涼符裏。這是運氣好的時候。

若是運氣不好,一天賣不出一張,她就得餓肚子,有時候餓得難受了還會忍不住跟雪蠶搶桑葉吃。

但是現在不同了。

她進入朝歌,立刻就分到了天衣坊的好差事,還分到了屬于自己的一個房間,有暖烘烘的被褥,有固定給她的一日三餐,每個月有月錢拿,一個季度還給做四套新衣裳。她過來的頭一天就領到了屬于自己的兩套新衣裳,幸福得幾乎要暈過去。

一開始管事說這屋子、被褥、三餐衣裳等等都是借貸給她的,将來要拿她自己的月錢還上時,杏春還略有些失望,但想想這差事已經是她從前巴望不上的,再有這朝歌的靈氣是多少修行者倒貼錢都要進來蹭一蹭的,也就平心順氣了。

直到她聽樊姐姐說他們朝歌的雇工有那個什麽內部價,買東西的價格只要外面價的三分之一時,杏春略算了算,吃驚地發現只要她不被解雇,那麽只要三個月,她就能還清之前賒貸的所有東西,包括那個屋子!

包吃包住,三個月後那屋子、那裏頭的家什被褥,還有那一季衣裳就全都是她自己的,這跟白送的有什麽分別?

杏春做夢都不敢想這樣的好事,卻真實地降臨到她頭上!

她再仔細一算,兩三個月工錢能買下那一間小t小的屋子,也就是說只需要不到兩年,就能在朝歌買下一棟樊姐姐家那樣帶院子的漂亮兩層小樓!

不止如此,她還能添置許多好看的家什,買上許多體面的衣裳,存下許多糧食,她再也不用怕沒衣穿、沒地住、沒飯吃了!

只要不到兩年,她就能在朝歌這樣的好地方,擁有一套自己的小院,過上曾經夢裏才有的體面日子,這樣曾經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如今似乎只要她墊墊腳伸伸手,就能夠得着。

杏春從未像如今這樣,覺得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杏春的生活前所未有地充實起來,卻不是從前那樣困于溫飽的忙碌,而是更有盼頭、更令她歡喜的忙碌。

她每天早早就睡,一大早神清氣爽地起身,把自己打理幹淨後就立刻去天衣坊報到,什麽活兒都搶着幹,每件事都力求做得盡善盡美,一受到誇獎就美滋滋地想,我幹活這樣好,一定能長久留下吧!

這一日她又早早進天衣坊做事,誰知道蠶室竟發生了一件要叫她天塌下來的壞事。

她送進蠶室的那條雪蠶,竟然咬傷了蠶室裏的另一條雪蠶,看着正圍着雪蠶低聲議論的管事們,杏春臉色發白,幾乎無法站穩。

不久後,樊蕙蘭将杏春帶入天衣坊用來待客的雅室,面色嚴肅地問她,“那條雪蠶,你是從哪兒的來的!”

杏春結結巴巴,“撿的,我撿來的。”

樊蕙蘭面色更嚴肅了,“你能在路邊撿到一條雪蠶?”

杏春都要哭了,紅着眼圈道:“我、我記不清了,但真是我撿來的!我……”她慌亂無措地道歉,“我真不知道,我以前養着它時都是好好的,我看蠶室裏條件好,覺得以前虧待了它,才将它送進蠶室的,我真不知它會咬傷別的雪蠶。”

“樊姐姐,求求您了,別趕我走,我加倍幹活,蠶室的損失我一定會賠的。”

樊蕙蘭看她慌張的模樣,面上一軟,問她,“你之前喂養它的時候,有沒有被它弄傷過?”

杏春猶豫着點點頭,“有,來朝歌之前,它咬過我一次。”

樊蕙蘭颔首,“這就對了,這不是雪蠶,是冰蠶。”

啊?冰蠶?

杏春懵懂地想,什麽意思,跟雪蠶有什麽不一樣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