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還不護駕
還不護駕
遲一懸:“杏春這個表情, 不太對勁啊!”
他的命器沉默。
荒山野林,奇石嶙峋。
一道飛水擊石的瀑布旁,步驚寰倚靠着樹幹, 氣若游絲地提醒, “杏春, 拿錯了, 另一個。”
杏春這才回神,她背對着步驚寰, 神情僵硬, 從另一個儲物袋裏取出丹藥瓶, 打開瓶子的時候, 手抖了幾次,險些将丹藥撒到地上。
步驚寰只以為她太過害怕, 并未多想,吃下丹藥後, 她抓緊調息, 只是她傷得太重, 又沒有上好的靈脈輔助, 傷勢恢複十分緩慢。
為了加快傷勢痊愈, 步驚寰選擇在野外召出自己的命器。
遲一懸一有空就看書,因此清楚,非戰鬥類的命器,随意掏出來示人是很危險的。
命器千奇百怪,各有不同,刀槍劍戟一類的命器, 天生就是武器,而武器能自衛也有鋒芒, 天然能抵t禦外敵,也不懼出戰。
但非戰鬥類的命器不同,有的甚至十分脆弱,不但不能護主,還要主人費心保護,主人因此就要另外尋找合用的法器。
比如步驚寰自己煉制的那套足足八十一把的佩劍,就是她的多年心血。每一把的品質都逼近地級,尋常修士想集齊一把都難。
此時幻境中,步驚寰耗費自己剛剛調息出的那點靈力,布下一個守護陣法,交代杏春不要踏出陣法後,就召出自己的命器一同療傷。
一顆玫紅色的珠子靜靜懸浮在她身前,光芒甚至比她剛出生時還要暗淡。
有了命器輔助,步驚寰吸納周圍靈氣的速度加快,漸漸沉入療傷之中。她察覺了杏春的靠近,但并未放在心上。
誰知下一刻,步驚寰神魂巨震,她猛然睜眼,卻見一把小刀鋒芒畢露,刀刃正劈在她的命器上。
Advertisement
如果沒有受傷,哪怕步驚寰把命器亮出來讓她砍,這把小刀也破不開珠子的寶光,然而此時步驚寰重傷未愈,更沒餘力保護命器。
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命器被小刀生生劈開一條縫,步驚寰噴出一口血來,她驚愕又茫然,“為什麽?”
“為什麽?”杏春滿臉怨恨,眼中卻湧出淚來,“你奪了我姐姐的命器!你害死了我唯一的親人,你還要問我為什麽!”
“我也想問你為什麽!”杏春手中的小刀已經發出不堪重負的嗡嗡聲。
到底是金丹級別的命器,而她只是個練氣凡人,強行讓這樣一把小刀去劈開金丹真人的命器,原本就是妄想,可杏春已經被仇恨蒙住了眼睛。她眼中含着淚,硬生生将刀鋒往下壓。
咔擦……珠子裂開的縫隙擴大,玫紅色的光芒從珠子中透了出來,籠罩在兩人身上。
旁觀的遲一懸也被卷入這光芒之中,他的視線再度天旋地轉,發現自己來到了北盛洲的一座偏僻城池中。
一對姐妹手牽着手,排在長長的隊伍之後,隊伍的盡頭,某個門派的招牌高高挂着,那些道貌岸然的仙門弟子站在高臺上,一個個檢查凡人的命器。
遲一懸的目光落在那對姐妹相似的容貌上,遲疑道:“這是杏春的視角?”
他不禁想起了跌入二重幻境前看到的那陣光,心裏隐隐猜到了步驚寰命器的作用。
“這麽大年紀才練氣三層?不過命器倒不錯,過去吧!”
乖乖遞上命器的人本來滿臉沮喪,此時聽說入選,頓時喜笑顏開,收回命器千恩萬謝地走到一旁,挺起胸膛面對着還在排隊的凡人。
這一幕落入了一對姐妹的眼中,年長幾歲的姐姐說道:“我是練氣四層,我應該也能被選中。等進了仙門當奴仆,以後我們就不怕再挨欺負了。”
杏春有些忐忑地問她,“那以後我們還能拜入仙門嗎?”
杏秋摸摸妹妹的腦袋,“當然啦。有好多修士,都是先從奴仆做起的,這種修士跟咱們一樣出身不好,與其在外面混着,不如找機會進仙門當奴仆。若是侍奉的修士脾氣好,還能得到指點,有的仙門弟子心善,還會提前為仆人引薦。”
杏秋眼中透出憧憬,口中卻道:“我也不指望那麽好運,仙門內靈氣遠比外頭好,進去之後修行更快,等我成了修士,我們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杏春點點頭。
很快,隊伍排到了姐妹倆,杏秋上妹妹先去,杏春只有練氣一層,召出一把小刀,落選,杏秋召喚出的,卻是一顆顏色發灰,中央卻有一點紅光流轉的珠子,入選。
看到這顆珠子,遲一懸隐約明白了什麽,眼見姐妹倆上了仙門的車,他下意識往前走幾步想要阻止,身體卻從他們中間穿過。
入選的只有杏秋一人,但她舍不得妹妹,于是将杏春藏在車廂裏,杏春也乖乖的,從頭到尾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她的命器似乎還有隐匿氣息的能力,連仙門弟子都沒發現她。
然而杏秋上的車,去的卻不是那個仙門的方向,車隊在半道上分為兩路。
與杏秋同方向的幾車人,被送去了一個隐秘的山谷,等他們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了。
而被關進去沒幾天,被姐姐藏起來的杏春,就眼睜睜看着一名女修強行剝走了她姐姐的命器……
那女修正是步驚寰的臉。
遲一懸看到這一幕,什麽都明白了。他沉默着,喉中幹澀,再也說不出話來。
杏春的姐姐在地上翻滾哀嚎,那女修卻嫌她吵,一劍削掉了她的脖子,而杏春躲在角落裏死死咬着手,将滿腔恨意和着眼淚一起咽下去。
……
“後來,我趁亂逃出了那個地獄,流浪一年後被拐帶,卻又遇到了你。”
瀑布旁,杏春死死盯着步驚寰,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視線。
“你對我好,很好,我以為我認錯了人,我以為你只是和仇人長相相似……”杏春字字泣血,“可你的儲物袋裏有我姐姐的命器!”
“那顆珠子……我姐姐曾經天天拿着把玩,我怎會認不出來!”
“我怎會認不出來!”
杏春一聲嘶吼,拼盡全力将小刀劈了下去。
咔擦咔擦,玫紅色的珠子徹底裂開,杏春也被命器的反撲震飛出去重傷瀕死。
等杏春再醒過來時,她的記憶被另一段記憶所取代。她不記得自己的家鄉在北盛洲,不記得自己有姐姐,有仇人,她只知道自己是東極洲一個普通女孩,母親早亡,賣符紙為生。
***
眼前的幻境剎那被雲霧籠罩,遲一懸身側多了一道白衣倩影。
是步驚寰,她似乎在看着遲一懸,其實雙眼無神,只注視着虛空。
遲一懸于是明白,這是她生前留下的殘念,就像一段提前保留好的程序,只能以固定流程運轉。
“我到底是金丹,哪怕是個重傷的金丹,杏春也殺不了我,反倒被反震稱重傷。可我的命器受損,又已經油盡燈枯,支撐到東極洲時,我就知道我要死了。”
“也罷,我生來就帶罪,補償了杏春,倒是能勉強死個幹淨。”
“後來人,倘使你得了我的一切,務必善待杏春。”
遲一懸:“我會的。”
步驚寰的殘念沒有回應,反而問道:“想必你已經猜到了命丹和補器是怎麽回事?你怎麽看待?倘使你修為停滞不前,可也會用這種法子晉升?”
遲一懸心想這問題傻子都知道該怎麽答,他心情有些沉重,但為了得個滿分,還是想發表一篇慷慨激昂正義凜然的小作文。
然而一開口,他的話變成了,“廢物才用命丹補器,我可瞧不起這種人。我也不會淪為這種廢物。”
遲一懸:……
他閉上了嘴巴。
步驚寰卻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虛影消散,遲一懸也離開了幻境,回到了最開始那個山洞。
與此同時,女修懷裏的珠子滾了出來,只剩下一小半,頃刻間,就連同那具遺體一起化作了灰。
原地出現了兩個儲物袋。
遲一懸卻沒有立刻去接收遺産,他擰眉思索了片刻,忽然氣沉丹田,開口喝到,“還不護駕!”
下一刻,一道黑影凝成,卻不是何念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