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河畔的楊柳垂入水中泛起微漪,一道婀娜的身影蹲在岸旁捶打衣裳。

慕臨安抱着木盆走過來,柳源像是感召到似的反過頭來瞧了他一眼。

“來洗衣裳?”

慕臨安點點頭,提了提衣角蹲在柳源不遠處。他将衣服搗飾出來,挽起衣袖開始洗。

柳源側過頭瞧他,那一小截白皙的手臂在陽光的照射下白得發亮。他瞧着瞧着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唉,的确是慕哥兒白點。

柳源覺得慕哥兒是生了副好模樣,和自家兄弟配起來也登對。就是不怎麽愛說話,家底兒一窮二白。不過也沒關系,柳泉那個傻小子被慕哥兒迷得七昏八倒,一逮到時間就往慕哥兒家蹭。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是他家呢!

“我昨兒瞧見阿細從你那兒出來。”柳源挑了個話題說道。

“嗯,阿細來找我玩兒。”

“是嗎?我倒看他眼眶紅紅的出來。”

慕臨安愣了一下,裝作不知,“怎麽,阿細哭了?”

柳源捶了一下衣裳,擡頭瞄了他一眼,順着慕臨安的話又說了下去,“也是,小孩子哭起來莫名其妙的,半天還哄不好。”

“诶,慕先生的衣服你還留着?”柳源看着手下的衣服覺得奇怪,還拿出來洗?難不成慕哥兒還穿?

慕臨安頓時不好接話,柳源又是個不好糊弄的,八面玲珑就愛閑來無事逮到人聊幾句。

“......留着有個紀念。”

柳源看他低頭,這會倒不說話了。他有一下沒一下搓着衣裳,一雙眼睛不知轉了幾個回合。好一會,又出聲了,“你好點沒?聽柳泉說你染風寒了,怎麽還把藥還回來?多見外。”

慕臨安聽着他的聲音就頭皮發麻,這柳源時不時說兩句,問的問題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盡是他難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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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了,還得多謝柳泉關心了。”慕臨安硬着頭皮回答,他皺着眉頭,心下想着柳源怎麽不似柳泉,傻乎乎的多可愛。

“哦。”柳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那傻弟弟沒給你生麻煩就是好了。”他說完便噤了聲,心下比較。

柳泉可說沒染風寒,他胡捏了一句。沒想到慕臨安還順着他的話說,他這是在瞞什麽?

一時間倆人各懷心事地洗着衣裳。

沒一會,柳源便洗完,捧着木盆子跟慕臨安告別。慕臨安看着他匆匆的身影心裏突兀了幾下,總覺得哪兒說錯話了。他有點不安,随便搓了幾手也急忙回去了。

“你怎麽火急火燎的?”顧淵老遠就望着這人腳步生風似的過來。

“你擱外邊幹什麽?”慕臨安看着他大大方方站在屋外,迅速掃了眼四周,“不是說好了盡量少出來嗎?”他語氣不經意染了責備。

顧淵一瞧,這人莫名其妙生氣了。瞧那眉毛皺得,都可以夾蒼蠅了。

“在裏邊憋得慌,出來透口氣。”他搞不懂這人怎麽洗了一趟衣服回來就突然炸毛了,真是多變。看起來冷冷淡淡,其實挑剔、脾氣來得快得很。就昨天阿細那一哭,眼神犀利得。

“那我以後盡量不出來。”寄人籬下,顧淵盡量順着慕臨安。

慕臨安放下木盆,搬了張小板凳坐下來,看了他好半響,問道:“你傷好得怎麽樣?”

“嗯?”他那眼神分分明明就是在說好了就趕緊走,顧淵一時語塞,心裏更是一堵,難道是他太閑了人家煩他?想他都死皮爛臉待了這麽久,是個人也會煩,況且照着狀況來看還是個光吃飯不幹活的廢人......

“好得差不多了,打擾你這麽久很不好意思,我本來這幾天就打算走。”

顧淵說得直白又禮貌,慕臨安不知道自己作何感想。那句話脫口而出,現在又隐隐有點後悔。他背對着顧淵皺着眉一言不發地走進裏屋。

顧淵看着慕臨安走進裏屋,心下不是滋味地待在外邊發了會呆。他皺起眉,眉宇之間幾分猶豫不決。又似乎打定主意,緩慢施展了眉,提腳便進了裏屋。

慕臨安正坐在床邊低垂着眉不知在想些什麽,聽到門口有動靜擡眸掠了一眼。

那眼清清冷冷的,看得顧淵心裏有點涼。他下意識嘆了口氣,卻又被慕臨安掠了眼,立刻噤了聲。

顧淵摸着床沿并排和慕臨安坐了過去,倆人只隔了一個拳頭的距離,近得很,顧淵側頭甚至能看到見慕臨安臉上細小的白色絨毛。

畢竟是十六七的少年啊,容易生氣也正常。這個世界的哥兒相當于現代的女人,應該也像女孩子一樣需要哄吧?

顧淵想着,試着把大男人帶入女人的角色,瞬間感覺的有點兒不忍直視。

他把自己奇奇怪怪的想法打消,看着慕臨安開了口。

“對不起。”不管錯沒錯,第一句道歉總是沒錯的,省得哪裏惹到人家自己還沒發覺。

那話間的熱氣全噴慕臨安頸間了,慕臨安忍不住縮了下脖子,皺着眉道:“你離我太近了。”

說着便往旁邊挪了幾步,後似乎又覺得自己的語氣有點強硬,本來就是自己莫名發脾氣,現在頗有點不好意思。

于是,補充道,“……不關你的事,是我心情不好……沖你發脾氣,我也該道歉的。”

後邊那聲越說越小,跟只蚊子叫似的。顧淵又偷瞄了眼慕臨安,見慕臨安低着頭,耳後根有些紅知道他不好意思了便咧開嘴無聲地笑了下。

他用餘光偷瞄到慕臨安有些別扭的神情,心下輕輕松了口氣,雙手擱在腿間面上卻又裝模作樣地唉了一聲。

慕臨安側頭望了他一眼,只見這人一面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麽?”

“沒怎麽。”顧淵微微一笑,那笑七分溫和三分寡淡,“就是想着這些天麻煩你照顧還加重了你的負擔,真是愧疚。我會盡快找到居住的地方,要是到一份工作就更好,然後來回報你。”

這話是這麽說,他也想離開,但是他身無分文甚至還沒摸清楚這個異世能去哪兒要是真的被慕臨安趕了走,只怕是要寸步難行、露宿街頭。

而慕臨安看似清清冷冷,但心腸好得很。若非如此也不會将顧淵帶回家醫治,顧淵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如此說。他敢篤定慕臨安不會趕他走,果不其然,就看見慕臨安帶點歉意的眼神。

“我那會生氣,那話都是氣頭上的。你不必當真,如果你有去處我自然不會攔你,你若找到地方再搬也不遲。”

少年的嗓音清亮,好似四月的綿綿細雨,帶着清涼,一把拂過顧淵的心尖。

顧淵既覺得慶幸又為自己感到可恥,看着面容清秀的少年卻又是溫暖和動容。

這孩子真傻,要是別的不懷好意的人這樣說他也會應下來?顧淵想到這眉就又皺了起來,他還是得多幫襯一下。

慕臨安見顧淵不說話,以為他還在苦惱離開的事。他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把這人救下來,這會就要離開。這人連生個火都不會,還失了憶,看起來也不像個會做事的。

要是真讓他離開,怕不出幾日就跟個大橋下的叫花子一樣。更何況,要是就這麽白白任由他自生自滅,真的是浪費自己錢財和精力。

顧淵當然不知慕臨安已經為他标上生活殘廢的标簽又怕自己浪費了錢財和精力才讓他留下來的,這會感動得不行。

“那我平日裏也不能閑着,總得幫襯着你一點。不如,你出門勞作帶上我?”顧淵思量了一番問道。

慕臨安怪異地看了他一眼,如果帶上顧淵,那豈不是昭告鄉裏他一個小哥兒在家養了一個漢子。他一時搞不懂顧淵的意思,心底提防起來。

“你若是有心,不如就學着幫我編編籃子。”慕臨安說道。

“那也行。”顧淵随即應道,“不如,你現在就教我吧。”

慕臨安點頭,起身去拿起材料。顧淵便搬了兩張小板凳過來,坐好。

“先拿麻繩十字交叉,系牢固後上下穿叉,再固定好相鄰竹篾之間的距離……”慕臨安邊示範着邊看顧淵的動作。

慕臨安看顧淵學得有模有樣,覺得這人倒也不算太笨拙。

顧淵學得很快,倆人邊編邊聊着。顧淵向慕臨安打聽着這個世界的一些常識突然想到了一些問題。

“對了,你是獨自居住嗎?怎麽沒見你父母……阿姆?”

“我阿姆在我小時候就去世了,我爹前些年也走了。”慕臨安垂着頭,編着竹籃平靜道。

倒是顧淵聽着一愣,忍不住看了眼垂頭慕臨安,頓時想抽自己一耳光。

“對不起……”

慕臨安見他問東問西不怎麽想搭理他于是便搖搖頭不語,顧淵心底突了幾下,張了張嘴又不好安慰什麽。

覺得這孩子可貴得很,身世凄苦還能救助他。頓時心下生起了憐憫,更加決定要幫襯他。

慕臨安心裏怪異,側頭望了他一眼,就見顧淵滿眼溫柔地注視着自己。

他咯噔了一下,聯想起剛才顧淵說帶他勞作的話,顧淵不會因為自己救了他就……喜歡上自己了吧?

顧淵以一種看兒子的眼神看着慕臨安,而慕臨安卻越發覺得怪異。

這人怕不是有毛病吧……?

兩個人心懷各異地編着竹籃,內心都是五味陳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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