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顧淵學會了編竹籃,起初還是興致勃勃的。只是那活枯燥得很,慕臨安又一天有半天的時候在外邊幹活,沒個說話的人更是百般聊賴。

唯一談得上樂趣的倒是那個叫柳泉的少年,時不時來騷擾一番。美名曰路過,其實就是來監督。他看得出那個小少年歡喜慕臨安,也樂得去逗一逗。

顧淵編着竹籃,聽見窗外傳來一聲布谷鳥叫聲。

“布谷——”

那叫聲別扭得很,顧淵詭異地無聲笑了笑。

他朝窗邊望去,窗邊冒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對着暗號的柳泉正探頭探腦地往裏屋偷瞄着。

暗號是顧淵提的,說是怕被發現得機靈點。其實他就想逗逗柳泉,那想得這小子當真了。那雙帶點兒少年人懵懂的眼睛對上顧淵,便亮了起來。

完了,都淪落到和小朋友玩的地步了。

顧淵無奈想着,面上一笑,朝他招手,柳泉要便立即翻窗進來。

“有門不走翻什麽窗?”顧淵瞧着他沒輕沒重地翻下來,生怕他踩到窗下的幾個瓶瓶罐罐。

柳泉踩壞了倒不要緊,要緊的是慕臨安一生氣連着把自己一并氣了。那還得了,指不定又得趕他走了。

“走正門,別碰壞了臨安的東西。”顧淵囑咐着。

柳泉一頓,“下次走正門。”末了擺擺手,還不忘小聲嘟囔,“臨安臨安,又不是你的臨安,叫得那麽親密。”

他落了地踉跄了一步,護住懷裏的東西,顧淵眼尖地瞥到了。那是兩個藤編的盒子,像棋盒。顧淵有些驚訝,前幾日他無聊拉着柳泉在泥巴地上下起了簡易的棋。也就随口說了句有實物就好玩了,沒想成柳泉還真給整來了。

興許是他的眼神過于詫異,柳泉見他盯着自己的寶貝,不禁得意地揚起下巴,手下卻像只老母雞護崽似的把盒子給裹緊了。

“這可是我耗了好幾日才耗得我阿姆買的。”柳泉說着,得意洋洋地走向顧淵,“我之前輸給你,是因為我不上手。這會我可練好了,你肯定贏不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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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情來找他下棋的,顧淵看着他,不做理會繼續編竹籃。

柳泉抱着棋盒着急了,“你這人怎麽不理人啊,你還別不信。我肯定贏得了你,咱倆下下。”

顧淵嘆了口氣又哎了聲,不緊不慢道,“你沒瞧見我在幹嘛嗎?這還有好久呢。我手生,等我編完,估計臨安就回來了,臨安一回來就得趕你走了。”

“那怎麽辦?”柳泉急得想跺腳,“要不是下棋我才不想來找你!你快點兒想法子。”

顧淵看了眼手下的半成品又擡頭看向柳泉,故作愁然,“你說呢?”

柳泉瞧着他那眼神便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努了努嘴,臉氣得漲紅又憋了下去。跺着步子走過去,咬牙切齒,“拿着!”

他重重地将棋盒遞給顧淵又将人擠過,搶過籃子坐在板凳上編了起來。

顧淵站起來看着鼓着腮幫奮力編竹籃的少年,笑眯眯,“編工整點,臨安要檢查的。你快點兒編,我去畫個棋盤。”

柳泉哼了聲,不理他。

莫約一個多時辰,柳泉編好了,顧淵的棋盤也早早畫完了。

編完竹籃的柳泉帶着殺氣火急火燎地跟顧淵下了一盤,下的是圍棋。他打算大殺四方卻被顧淵吃得死死的,輸得徹底。

“這局不算!”

于是又下了幾盤,愣是沒贏過一局。柳泉看着棋盤發呆,鼓着腮幫,顧淵都聽得見他那牙在咔咔作響。

顧淵和柳泉不同。顧淵學應酬的時候也學過圍棋,四段的老手,唬柳泉這個實打實才摸了點門道的小可憐綽綽有餘。

“哎,臨安快回來了,你下次再來吧。你要想學,我也可以……”顧淵說着,柳泉眼神漸亮。

“可以做個交易,你來編籃子,我來教你下棋。”他将後半句說完,笑得溫和。

柳泉氣得牙癢,瞪了眼顧淵罵道,“你這個騙子!”

顧淵也不急,起身慢悠悠走向窗,眺望。山野一片青翠,也沒有什麽人煙。這地方環境的确好,但也的确夠偏僻。去河下的村落都要幾個時辰更別說鎮裏了,要是有什麽麻煩事兒都找不到一個幫手,也不知慕臨安一個人怎麽過來的。顧淵又想起前些日子慕臨安為他半夜取藥,神色不由複雜了幾分。

他分神間,柳泉歷經了內心的大起大落。顧淵回頭便看見柳泉一臉糾結,只見他嗫嗫嚅嚅問道,“……你說話算數嗎?”

顧淵樂了,眉一挑,“算數。”

柳泉瞬間癟了氣,像只敗北的公雞帶着幾分委屈道,“那你可記住了,我先回去。”

他抱着兩盒棋子,走到大門又回過頭。欲語不語了好半響,又幹巴巴道,“……你記得代我向慕哥兒問聲好。”

見顧淵點頭,柳泉才放心離開。

他回到家時,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遠遠地便看見自家廳堂一片亮堂的燭光,柳泉抱着兩盒棋子做賊似的悄悄地進了大院。今兒本來是去鎮上聽夫子講課的,他卻偷偷提早溜了回來。

柳家跟村裏的各家一樣,土生土長在李準村的農戶。但村裏人家基本上是不願供孩子去鎮裏上學堂的,一來供不起二來覺得沒什麽用還不如讓孩子早早種田來得實惠。柳家爹和柳阿姆算是見過點世面的人,定期去鎮裏做點兒小生意。耳濡目染,也懂了讀聖賢書的好處,便望着柳泉上學堂考狀元。

想法是好,但柳泉自個覺得不切實際。若說讓柳源學倒還有些可能,柳源打小比自己聰敏只是沒有那個心思罷了。

這會他想直接回房,路過廳堂若是被柳家爹問了出來……罵一頓都是輕的。

柳泉扒着門望見廳堂沒人才松了口氣,蹑手蹑腳朝房裏走去。

“怎麽這麽晚回來?”柳源突然響起的聲音把柳泉吓了一跳。

他一回頭便見自己哥哥抱着雙臂看着他,柳泉轉溜着眼珠,出了聲,“被夫子留了堂。”

柳源是知道自家兄弟的個性的,他視線下移,瞥了眼柳泉懷裏抱着的棋盒,含着笑問道,“夫子是留堂和你下棋麽?”

柳泉支支吾吾,在柳源打趣的眼神裏漲紅了臉。

“你又去慕哥兒家了?”柳源問了句,見柳泉硬着頭皮點頭又道,“和慕哥兒下棋?”

柳泉再次點頭。

“可我和慕哥兒一道回來的。”柳源笑得莫名,讓柳泉生了警惕。

“慕哥兒遲早是咱家的人,你想幹什麽?”柳泉皺着眉不滿道。

柳源噗嗤一笑道,“阿姆在廚房留了你的飯菜,還熱乎着,趁熱吃。等爹回來了,不然又要你好看了。”

他說完便不再理會柳泉往自個房裏走,他笑柳泉這個傻小子。還沒等他多盤問幾句就什麽都招得一幹二淨,連帶着把慕臨安也帶了出來。

柳泉說的,實着是令人好奇得很。

播種快到了尾聲,翌日一早,各家各互便去了田裏準備最後的收尾工作。

顧淵依舊留在木屋中編竹籃,已時近午時,他忽而聽見窗戶外一陣騷動。

小半顆腦袋露了出來,來的人也不出聲,不知在幹些什麽。

柳泉那小子莫不是想吓唬他顧淵瞧着那顆腦袋一笑,撿起地上長長的竹條拿捏着力度抽了過去。

“還不出來。”顧淵道,“你還想拜師學藝不……”

成字還未說出口,便被陌生的聲音給打斷了。顧淵看嗷的一聲捂着頭跳起來的人,愣住了。

那是個難辨雌雄的少年,巴掌大的臉,容貌迤逦,一雙桃花眼因為吃疼半眯了起來。

顧淵愣了卻不是因為他好看而是滿腦子都在想完了,被人發現了,慕臨安要趕他走了。

他甚至錯覺一顆冷汗沿着額頭掉下,那少年揉着頭,看向他眼神漸清明。

“實在抱歉,我以為……”

“你以為我是柳泉?”那少年突然一笑,眼底分分明的狡黠和趣味。

顧淵不動聲色的看着他,想着該如何應付眼前這個看起來就很難纏少年。

他的确比柳泉難應付得多,也就柳泉那個傻小子什麽都相信。柳源想着,打量着這個陌生的面孔。

顧淵的眉鎖緊,偏薄的唇輕抿着,一雙溫潤的眼睛此刻透着幾分莫名的情緒。

像似敵意?

柳源眉輕挑,外村人、氣度不凡、住在慕臨安家。

“我頭沒事,就是有點兒痛。”柳源直接跳過了那個話題道,“你下次可要小心了,若是打到別人可不是誰都同我一般不計較。”

“對了,你可是慕哥兒的遠親?”柳源問道。

顧淵默了幾秒後點頭,只見那少年笑了一下。

“我還以為柳泉在這裏,我本來找他的。”柳源随意打量了番,“既然他不在那我先走了。”

顧淵不願多說,話說越多就越容易出錯,他便繼續沉默點頭。

柳源也沒再多說,轉身便走了。

慕先生是外地人,據說是與慕阿姆私奔而來的。舉目無親,與親人斷了聯系多年。

這時冒出了一個遠親,可真是奇了怪了。

唉,那人怎麽看都比自家兄弟靠譜些。

作者有話要說:

無聊的小劇場——

柳泉:臨安,顧淵欺負我QAQ

臨安:別招惹他,你玩不贏他的。

柳泉:嘤嘤嘤……

柳泉:哥,顧淵欺負我QAQ

柳源:呵呵,該。

柳泉: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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