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回到屋,慕臨安便從顧淵的懷裏掙脫了出來。

抱人的動作未緩過,手還落在半空中。顧淵盯了瞬慕臨安的背影,松了手。他往裏屋換衣裳去了,顧淵也好不到哪兒去,全身沒一處是幹的,途徑的木板還拖着長長的水漬。

他盯着那扇緊閉的門,唇不自覺地抿起。越看越發覺得突兀,不是那門,而是他自己。

不出半會,門便打開了。慕臨安跛着腳從裏頭走了出來,擡頭堪堪掠了一眼,又面色無異地走了過來。

他坐在凳子上,泛白的嘴唇哆嗦了下,把那剛要脫口的話又吞了下去。

他不哼聲,好似不知疼。

可哪能不疼啊,那口子浸了道冰冷的水又摩挲了石子,這會血還未止。顧淵低頭看着他踩在木板上光裸的腳,連腳趾都疼得蜷縮了起來。

他在心底嘆了好幾聲,“你把腳擡起來,我瞧瞧。”

慕臨安一口回絕,寧可疼得咬牙也不願讓顧淵幫忙,“傷口我自己來處理。裏屋的床上有衣裳,你先去換一下。換好衣裳挖了酒,便回去罷,程大夫估計也在等着。”

見顧淵不動,又客客氣氣了一番,“剛才的事我道歉,還得多謝你,快去換衣裳罷。若是染了傷寒,我也擔待不起。”

他分得清清白白,也沒寒碜了誰。但明擺着要劃一條楚河漢界,不相往來。

顧淵不吭聲起身往裏屋走。

若他再多說一句便是自作多情,若他再往前湊一分便是不識趣。

他自诩是個識趣的人,不管是上輩子還是現在。

過了半響,顧淵從裏頭出來。

那衣服還是原先的衣服,能擰出水。全身沒一出幹爽的地方,唯獨那攥着東西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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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不就是愛多管閑事嗎?

他自嘲着半跪在慕臨安面前,強硬地将他的腳翻了過來。

“你——”慕臨安明顯要發怒蹬人。

顧淵卻黑了臉,按着他的腳冷聲道,“若不是念着當初你收留我之恩,我也不願多管閑事。這便是最後一次,我還了恩,該感謝的人是我。日後,你願怎樣就怎樣。我也遂了你的願,咱倆,大道兩邊走。”

非要顯得他顧淵低着姿态腆着面子抛開裏子往人跟前一個勁湊似的,他便一口氣吐完。

顧淵沒再看慕臨安一眼,拿着布條仔細地将他傷口裏的石子清出來。那粗糙的布料摩挲着傷口疼得厲害,慕臨安咬着牙,眼神發狠地盯着顧淵的腦袋。

這人怕是故意的,按得他傷口更加疼了。慕臨安眼角發紅,直想一巴掌拍上去。

他疼得不行,那布料蹭進了肉裏,“你幹嘛!”

慕臨安沒忍住吼了出聲,那話裏帶着點哭腔,一巴掌拍上了顧淵的頭。

顧淵猛地被他一拍,差點栽了跟頭。誰不氣呢?顧淵憋着火,手下的動作卻輕柔起來。

好在慕臨安也不是愛折騰的人,半會便清理完,綁上了布條。

他還得像個老媽子似的念叨,“不及時處理破傷風就糟了,最好找程大夫要來藥酒塗抹……”

慕臨安蹭地一下收了腳,直接打斷,“竹林,大石頭,酒埋在下邊,你拿把鋤頭,挖下去,挖完趕緊走。”

顧淵被氣笑了。

他簡直要被慕臨安給氣岔氣。

站起身就走,那衣擺上的水珠子濺到了慕臨安的臉上。慕臨安抹了一把臉,冷聲,“愛換不換。”

“換什麽?換了又添人情。省得日後我再不知好歹、多管閑事。”

慕臨安本就在氣頭上,這會被顧淵一激,什麽話都往外兜,“我把話說清了,別打什麽還恩的借口。你拿什麽還恩?除了我與你的那半吊錢,你還剩什麽?平日我不計較,你非要說什麽人情。你挾着人情往我跟前湊,何種居心?你若真想還,将那半吊錢還與我。你就走你的道,我樂不得。”

這話直戳他心窩。

寄人籬下、一無所有,能還個什麽?他還哪兒來的顏面跟個十幾歲的孩子争,自個都應該害臊。

顧淵沉了臉,氣到極點又平靜了下來。他一言不發地走到外頭拿起鋤頭就進了竹林。

沒身份、沒資格。

說來說去,就是一個錢字。

顧淵來到這裏如此久,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渴望賺錢。人富足了眼界才能高,才能把腰板子挺直。家底足了,吵架都能理直氣壯,不像現在。他何苦要窩在這麽一個小莊子裏,貧苦寡淡還要處處受人指揮受人氣?

仿佛大夢初醒,顧淵心底有了較量。

少年朝外頭瞥了幾眼。回想起自個不過腦的氣話,臉上隐約浮現幾分懊惱。他咬了一把牙。看着顧淵把酒挖出朝他走來,臉上瞬間又恢複了冷冷淡淡的表情。

“也別倒了,把整壇都帶走罷。”慕臨安冷冷道了句。

他只是覺得再倒半壇出來,麻煩。況且他和顧淵剛起争執,這會多看兩眼都別扭。可尋常人不這麽想,顧淵擔着兩桶水,本來再帶半壇酒下去就吃力得很。現在他又說整壇,可不是為難人家麽?

顧淵沒道什麽,公辦公事地朝慕臨安問來繩子。将那壇酒往腰間死死一綁,挑起扁擔就下山。

他走到半道氣也消了,尋思來尋思去,似乎的确不是少年的問題而是他自己。他回想着這些日與慕臨安的接觸,扣心自問,是否有不尋常地方。

他為何偏偏想親近那少年?

許自己騙得過自己,旁人卻看得清。不說多深,總歸是有好感的。慕臨安倒先發覺,然後又立馬毫不留情地把那點兒連顧淵自個都沒發覺的念頭給掐死在搖籃裏。

之前還當真是他魔障了,現在想明白了。

多好。

顧淵想着,吃力地颠了幾下扁擔。

“你怎地還是濕的?”岔路旁竄出個人影,洗完衣裳的柳源瞅着顧淵笑,“我都回了一遍,你才下來?”

“我正打算到村裏拿些東西,一道下去?”柳源問道。

顧淵對他幾分警戒,他是以程大夫遠親的身份留在村裏頭的,之前卻與柳源說過自個是慕臨安的遠親。

一個漢子待在一個小哥兒的家,說話還前後矛盾,十足惹人生疑惑。

柳源笑得燦爛,指着顧淵腰間的那壇酒又問道,“可需要幫忙?”

作者有話要說:

——才不當舔狗——

顧淵: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我又不是舔狗。

顧淵:我沒錯,你愛咋咋地。

顧淵:大道兩邊走,手動揮手。

慕臨安:我疼。

顧淵:哪疼?

慕臨安:呵,誰是狗?

顧淵:……

慕臨安:好吧,之前我該道歉。

家暴受害人士·顧淵:不,全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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